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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3、第十三章 ...

  •   1947年3月13日。
      这天一早,展昭如常来到办公室,和以往一样收拾办公桌,随手打开了收音机。
      勤务兵打了开水送过来,展昭接过来开始洗茶杯准备泡茶。
      广播里是播音员一成不变的声音:
      中央广播电台,中央广播电台,胡宗南长官今日光荣占领□□老巢延安,丢盔弃甲的□□分多路逃窜,国军正以英勇无惧的气魄追溯残敌,这是国军的一次重大胜利。胡长官的二十三万大军正在拉网式搜找□□朱、毛匪首,相信不日就会将这群盘踞西北的亡命之徒全部缉拿归案。蒋委员长及国民政府向攻取延安的铁军雄狮发出了特别嘉奖令,全体将士精神振奋……

      有那么一刻,展昭觉得脑子里成了空白。
      白玉堂进办公室的时候,看到的正是这么一幕,茶壶里的水已经溢出壶口漫了一桌,展昭提着暖水壶保持着倒水的姿势浑如不觉。
      “哎哎!看烫到脚!”
      白玉堂摘下搭在置物架上的抹布快步走近茶几,将抹布扔到桌边堵住眼看要淌下的滚水,顺手夺过展昭手里的暖壶,盖上软木塞放好。
      “想什么呢都傻了?”
      “哦,你来了。”展昭缓过神来,拿起抹布擦干水渍,看了看茶壶,茶叶被冲出来一半,只好倒掉重新泡过,倒出一杯放到白玉堂桌上。
      广播里还在一遍遍重复着播放着攻克延安的喜讯,白玉堂瞥了一眼收音机,“今天早上各大报纸的头版头条,委员长这次肯定要发青天白日勋章给这位胡长官了吧。”
      “这是顶顶的大功,自然的。”展昭接过他的外套挂到衣帽架,“昨天长官部通知今天上午要开会,我能告个假么?”
      “张副官跟我去就可以了。”白玉堂仔细打量着展昭的脸色,“是有点不大对劲,瞧这脸色白的。”
      “昨晚窗户没关严让风吹着了。”展昭掩饰着咳了一声,冲白玉堂笑,“我们这样的人还真不能闲着,都闲出病来了。”
      “不舒服就去医院看看。”白玉堂伸手关了收音机,“吵死了,就打了这么一次胜仗,犯得着宣传成这样吗?都快赶上鬼子投降了。”
      白玉堂的车刚离开师部,展昭关照留守的勤务兵说是去医院看病,立刻往极光公司找丁兆兰。
      “电台暂时还联系不上,”丁兆兰皱着眉头灌下一杯咖啡,“不过之前中央已经指示过可能会撤离延安,应该不会有太大问题。”
      “我们要注意的是同志们的情绪,这种时候最易被敌人钻空子动摇立场,未被转移和销毁的秘密文件一定要加紧转移销毁,”展昭来回踱着步,“尽一切可能在不暴露的前提下尽快和中央取得联系。”
      “我明白。”
      “泽琰去长官部开会,我不能出来太久,”展昭戴上帽子,“给我一点治感冒咳嗽的药,这段时间如果没有紧急情况,暂时取消一切接头。”

      同一时刻的保密局上海站,站长刘方雄的办公室里来了位不速之客。
      “今天什么风把你吹来了,陆主任?”刘站长看着走进他办公室的陆仁嘉,哈哈一笑,“前段时间出去想必收获颇丰吧。”
      “只是陪沈处长出去走走,”陆仁嘉笑着举了举手里的一瓶红酒,“这不是有事要请刘站长您帮忙么,专门从沈处长那给您要来的正宗法国货。”
      “陆老弟开口那有什么可说的,”刘方雄爽朗地站起来接过酒瓶仔细看标签,“说吧,老弟要我们帮什么忙?”
      “借人。”

      姜超从办公室出来的时候刚好从走廊窗户看到陆仁嘉上汽车离开。他想了想,拐去站长办公室敲门。
      “姜队长,来得正好!”刘方雄抬头看到是他,“我正要叫你过来。”
      刘方雄递给他一叠资料:“这上面的人,让你手下二十四小时盯住,上心点,打草惊蛇跑了我可唯你是问!”
      姜超接过资料略微翻了一下,名单上的人有几个他们曾经注意过,有两个正准备抓捕。他看了看刘方雄,“站长,这哪儿来的?这个我正打算抓呢。”
      “上面的命令。”
      “上面?”姜超满不在乎地哼哼,“是陆――主任吧,站长,那小子到底有什么本事我们上海站非要卖他这个面子。”
      “你觉得他有什么本事?”刘方雄嗤笑,“你以为,他两年从少校提上校是怎么来的?就算他做过戴老板的侍从,戴老板还在也不会无缘无故这么提拔人……还想不通?上次的行动抓到大鱼,你也就是张嘉奖一点奖金。动点儿脑子,”他伸手点点姜超的头,“那次撒的网有多大?没上头批准作战部就敢谎报军情甚至敢下调军令?”
      姜超拿着资料愣在那里,“那上次您让我去抓他……”
      “你也是训练班出来的,论排行他还是你教官的前辈呢。”刘站长没打算回答他的质疑,自顾自坐回去看文件,“小心着点,别以后自己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3月19日,西北野战军在延安东北的青化砭地区伏击全歼国民党整编二十七师三十一旅,并活捉其旅长李纪云。而展昭这边,也接到了中央毫发未损的情报,悬在心口几天的大石总算落了地。

      这天白玉堂在作战室听完参谋们的汇报,一个参谋顺手打开了作战室的收音机,因为前几天收听敌台调整的波段一直没有变,于是打开电源听到的就是“中央人民广播电台”,参谋想要换台,白玉堂摆手,“听听,知己知彼嘛。”
      “下面请欣赏文艺节目,”
      一串清脆的竹板声响起,白玉堂掀杯盖拨了拨茶叶,啜了一口。
      “杜鲁门,洋老板,支持老蒋打内战。胡宗南,逞凶顽,漫卷尘埃占延安。
      没几天,青化砭,三十一旅被全歼。羊马河,又换鞭,一头蠢驴陷泥潭。
      蟠龙镇,又一战,一战更比一战惨。又损兵,又折将,丟了万袋好洋面。
      真痛心,真难堪,急得胡蛮蛮团团转。怎么办?怎么办?后悔不该来冒险。
      碗摔破,锅砸烂,难吃这口反动饭,真可悲,真可怜,胡蛮蛮呀胡蛮蛮。*……”
      “咳咳!”白玉堂一口茶在嗓子眼里没来得及全咽下,被最后那句带着浓郁陕北乡音的“胡蛮蛮”给呛了一下,“这什么玩意?”
      展昭在一旁忙接过他的茶杯,递过手帕,嘴角忍不住地往上翘。
      “报告师座,”离白玉堂较近的作战参谋肖天赶紧解释,“是数来宝,□□文化水平普遍偏低,这种方式浅显易懂,所以经常被他们用来作战地宣传。”
      “叫花子的东西也能拿到广播里放,还真是无所不用其极。”白玉堂擦了擦嘴,“肖参谋,你就根据刚才广播里的内容,做个关于这几场战斗的战况分析,明天给我。”
      “是!”肖天立正,心里叫苦不迭。

      接下来的日子,警备司令部和保密局上海站动作不断,虽然与上级恢复了联系,展昭的日子却过得并不轻松。
      这日展昭照旧跟丁兆兰到仓库点货,丁兆兰递给展昭一张货单,“昨晚华东局下面的一个重要联络站忽然遭到敌人破坏,有好几个同志被捕。我们的同志也有和这个联络站有接触的。”
      “我们这边出事没?”
      “暂时还查不到我们头上。”
      “有叛徒?”
      “还在查,”丁兆兰递过钢笔,“已经查证的是,这次的搜捕行动是你很熟悉的一个人策划指挥的。”
      “陆仁嘉?”展昭在清单上签字,他并不意外。
      丁兆兰点头,从口袋里抽出一张纸连着另一张清单一起递过去,“南京的同志发现了这个,是军统一个特工的海底**,你看看吧。经查,此人早在1940年就已被日伪76号逮捕枪毙了。”
      “你是说,陆仁嘉……”展昭皱眉,他见过陆仁嘉的假履历,上面的社会关系和这个非常类似。
      “暂时不知道,不过作为‘玖’的可能早就不存在。”丁兆兰接过签好名的清单,“展副官,劳烦您了,我们会尽快安排发货。”

      5月4日,上海学生因不满物价的不断上涨和教育经费的每况愈下,举行了示威游行,要求政府改善教育条件,继而发展成为“反饥饿、反内战”的大规模学生运动,后由于游行学生遭到警方殴打,又加上了“反迫害”的内容。
      展昭接到丁兆兰火烧火燎打来的电话时正值午餐时间,他无奈地朝白玉堂摇头,“真是个姑奶奶!”
      “谁?”白玉堂显然觉得电话的吸引力不如桌上的鲤鱼,压根没注意电话内容。
      “月华参加学生游行被警察抓去了,兆兰他……”
      “上次是兆蕙这次是月华,兆兰这哥哥当得还真不省心,”白玉堂听得笑出来,“我就说这丫头该早点找个婆家嘛。”他继续埋头戳鱼头,“反正你和辛处长也挺熟,交个保证金就把人领出来吧。”
      “嗯,我这就去,你的建议我一定转告兆兰。”

      究竟是有熟人好办事,警察局内,见展昭陪着丁兆兰来,辛处长笑眯眯地接过丁兆兰递过来的红包,下楼叫过一个小警察,“去把人放了,带这位长官办保释手续。”
      “报告处长,”小警察看了一下展昭给他的名字,“这学生已经被人接走了。”
      “保走了?”两人都是一惊,展昭赶紧问道,“什么时候?”
      “大概一个小时以前,是局长亲自批了放人的,”小警察说,“来接人的是个上校,和那个学生挺熟的样子。”
      跟辛处长告别后两人默默上车,一时都没出声。
      “没猜错的话,是陆仁嘉。”展昭沉思着,一边慢慢分析,“直接找的警察局局长又跟月华认识,只能是他。”
      “他?他跟我妹妹有什么关系?”
      “这你就要去问月华了,”展昭按着太阳穴,“兆蕙前些时候还说过,月华最近又是学做点心又是学做女红的,我看和这不无关系。”
      丁兆兰哑然,车子缓缓在路边停下,“雄飞,”他搭在方向盘上的手紧了紧,“有可能……我说有可能,藉由月华把他争取过来么?你不是说过,他毕竟……”
      展昭直接打断了丁兆兰的话,“首先,兆兰,就算是亲人,没有组织的批准我们也不能任意发展同志;还有,这事我以前没跟你讲过,当归同志被捕的事情,是他策划的整个行动;那次通行证的事情如果是他的试探怎么办?”展昭靠在椅背上叹了口气,“丁兆兰同志,最难缠的对手不是敌人中穷凶极恶分子,而是和我们一样信仰坚定的人。”

      丁月华到家时已是华灯初上,推门而入的时候,小女生的幸福、兴奋和小小的羞涩还挂在脸上。
      客厅里,丁兆兰坐在沙发上喝咖啡,手里拿着一张晚报正看得专注,丁月华吐了吐舌头,蹑手蹑脚尽量不引起注意地往自己房间溜。
      “这么晚才回来,又到哪里疯去了?”背后丁兆兰的一声问话将丁家大小姐钉在原地。
      有些尴尬地回头,“没去哪里,和朋友出去逛街了。”大哥面色不善,丁月华想了想,还是决定撒谎。
      “哪位朋友啊?”丁兆兰把视线从报纸移到丁月华身上,“逛街逛到警察局,挺能耐的嘛。”
      “大哥既然知道了还问我去哪里?”丁月华撇撇嘴,“现在物价天天涨,好些人饭都要吃不上了,去呼吁一下关心社会疾苦有什么不对的?”
      “你一个大姑娘家的被关去局子就对了?”丁兆兰声音拔高,立刻又降下来,怕被楼上的丁老夫人听到,“我去找雄飞帮忙疏通下关系保你出来,没想到你倒是有贵人相助,直接找警察局长批条子放了你。”
      “大哥,”丁月华眼睛亮晶晶地,“我觉得,陆主任他是个不错的人,真的。他不像那些——”
      “你才多大,哪里就看得清事情背后的样子,”丁兆兰叹口气打断丁月华,“先去休息吧,上楼的时候轻点,吵醒了母亲后果自负啊。”
      “……”丁月华走了两步,似乎是在下什么决心,站定了看着丁兆兰,“大哥,我,我喜欢他,非常喜欢!”
      丁兆兰没防备自家妹妹忽然杀个回马枪,刚喝到嘴里的咖啡一滴不剩全喷到了晚报上。
      背后,从外面潇洒回来的丁兆蕙本是在门口偷听哥哥跟妹子的对话,以为话题到此结束推门而入,进来一头撞在了门柱上。

      注释:
      *数来宝的出处:《悬崖百合》中国文联出版公司1987年出版沈大力
      **海底——是对于军统训练人员在离开军统训练班时候所填写的一种类似履历证明的书面文件的称呼,上面通常记录着军统特工的真实姓名、家庭关系、家庭住址以及一些社会关系和社会经历,用来作为档案留存,还有就是在有些特务接头的时候,往往只要说出海底上的几个内容,就可以确定双方的身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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