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霄刹》旷宇

5、第 5 章

　　这云璐姑娘的头低垂下来，怎么也抵达不到玉青的肩膀上，这个动作就不那么圆满。

　　且两人靠得近了，才发现玉青瘦得一把骨头，倒像是他被人家姑娘笼罩了一下，好在这姑娘人身长大，却意态娇柔。

　　“啧……当务之急，他应该把自己吃壮些。”秦霄皱着眉头。

　　正伫看的符青归收回目光，望了秦霄一眼，垂头，笑了。

　　这云璐姑娘似乎呜呜咽咽了一阵，也听不太真切究竟在说些什么。

　　只玉青后退了几步，双手抱拳，既不像持礼，也不似含情，像已经演练过几回一般，山里的夜静，有几声传了过来：“有道是情由自起，承由汝定……余平生也能一觐芳仪，实属万幸……”

　　边上大乌臼树被山风刮了一阵，秦霄略瑟缩了一下：“他这些听了让人发颤的话都是从哪里瞧来的？”

　　符青归摇了摇头，却用剑柄指了指那个方向。

　　就看到玉青迈着僵硬但大度的步伐走过来。

　　手举在头顶，向他们挥手。

　　有点似上峰同下官的那种招呼。

　　只放下来时，竟顺撇着过来，

　　秦霄原本想贺一贺，但总觉有些不大对，符青归倒是很自然，轻笑侧身，拿着剑柄拍了一下他的胸口，“成了？成了便走吧。”

　　玉青僵笑了一下，两颊凝固在脸上，这么个年纪，硬是挤占出几道眼纹来，一手握拳打在掌心上，欲说非说，最后还是僵笑。

　　“怎么，话都不会说了？”

　　他是一派洒脱大度的表情，“这个……没成……不过……没关系，都是习武之人，有道是侠者风范本当如是……哈哈……哈哈……”

　　说完自顾干笑了两声。

　　“哦。”秦霄答应了一声。

　　符青归握着剑，动了动手腕，弯着臂膀从后头绕了拍了拍他的背。

　　“走吧。”

　　夜间的山风格外冷冽，一股子空荡之气，秦霄和符青归走在前面，玉青走在后面。

　　秦霄其实应该往云璐的道折返回去。

　　但她没吱声，想着一会儿再自己绕回去。

　　走着走着，觉得后面的人走得特别的慢。

　　秦霄回过头去，看到玉青正猛得伸臂在脸上擦了一把。

　　两个眼睛同符青归一样，在满月的函经山上透着碧蓝的光，这光把他人都透白了些。

　　她嘴角一抽，忙把头撇了过去。

　　眼风略过符青归，漆黑的夜影下，是一双沉默的眼睛，虽然没往后瞧，但似乎也是发觉了。

　　“我从明日起要专心练武，心无旁骛。”

　　后头扬声，猝不及防，秦霄被脚下的石子拌了一下。

　　转头回去，玉青已经换了一副面孔，是从今日发奋，明日便要自新的神态。

　　秦霄虽也未活了多久，她独来独往的性子，也是头一遭见情感起伏如此剧烈的男子。

　　玉青没等他们回话，只是比较亢奋，自顾说：“我进函经山前，曾经想过自己一手执剑，一手背后，有仇报仇，有冤报冤，快意江湖，为兄弟两肋插刀，被众人仰望崇拜，现在武功不行……喜欢的姑娘也……我内心沉闷，但好在有两个弟兄，我决议要好好练武，如果兄弟有难，我起码还能为兄弟两肋插刀！”

　　“好了好了，别……”秦霄打断了他，“清夜无聊，你要是有这闲工夫发表感言，不如现在就练练。”

　　“嗯。”

　　秦霄听见身边一声轻响。

　　符青归拇指推开剑柄。

　　“别从明日，便是今日吧。”

　　秦霄往后缩了一缩，“这……”

　　他抽剑极快，剑鞘留在腰间，手腕一翻，剑尖已在身侧，几要触地，带起一阵剑气。

　　秦霄一个仰身，如蛇一般，已经脱出战地，远远地立在数丈开外。

　　玉青像突然只见被山风吹醒了，忙波浪浪摇了他的脑袋，两手一摊，“没，没带家伙，以……以后吧……”

　　符青归提起剑，那剑去势不快，只不偏不倚落在玉青面前，让他不得不接。

　　“四下无人，只你、我，还有秦霄。”

　　秦霄似乎是第一次听到符青归喊他的名字。

　　心里有些异样。

　　玉青却似乎被这话言下之意激了一下，身形一下子拔了起来。

　　玉青虎口握剑，提了一口气，“啊！”地一声冲了过去。

　　秦霄虽然知道玉青武功不济，但并不知道不济到何种程度。

　　因为过于低估，且降低了期待值。

　　所以看到玉青挥剑还略有一些惊讶。

　　首先是发现他会挥剑。

　　其次想到这毕竟是函经。

　　再次就是发现这剑挥得中规中矩，还算入得眼。

　　于是也“喔”了一声。

　　只是这剑虽步步进逼，却如何也欺不了符青归的身。

　　玉青大概也了解到符青归已“手下留情”，于是剑挥动得又急又凶，且都是要害。

　　只是招势来前，符青归堪堪避过，且符青归虽是退，却退得很巧妙，似乎在地上划了一个圈，退来退去，两人皆在圈内，也未曾惊动到旁的地方去。

　　玉青突然把剑一挥，剑往逆方一去，剑光一闪，符青归似乎也一愣。

　　玉青付身提肘，按着肘往符青归怀里撞去！

　　符青归忙跃开两丈。

　　玉青提着肘扑倒地上。

　　泥地上都被他扑得“吭腾”一声。

　　他扑在地上更显得瘦，只是僵硬得一动不动。

　　“怎么了？”

　　“下……下巴磕到了。”

　　“起来，”符青归提气托了他一把，他一下就站了起来。

　　秦霄悠悠然走了过来，略替他拍了拍身上的泥：“你最后一招的目的是什么？”

　　玉青抬手，“我师父曾说过，即便是虎狮，也是腹部最弱，人同那些东西也是一样的，所以我想击他胸腹。”

　　“哦。”秦霄长长地哦了一声。

　　——啪啪——

　　突然从林里传来两声击掌的音，从音里感受到一点激赏。

　　一个魁梧的汉子从暗里走来，月色在从他的额头上映下来，洒了半身的光。

　　手上提了一杆抢，枪尖蹭亮，就像他自己说的那般——自从提了这杆枪，就无一日荒废过。

　　“教头。”

　　“教头。”

　　“教头。”

　　三人都毕恭毕敬地喊了，教头颌首。

　　顾了三人，在听到秦霄出声时愣了一下。

　　逼得近了，教头有一番气势笼罩了下来，走到玉青边上，玉青有一种局促，教头手中一动，枪头便深扎于地，张开五指按在他的肩膀上，“根基还行，多练练。”玉青受到了重视，很是高兴，适才剖白失败的阴郁一扫而光，憨笑在那里，又想要点头，又觉得该说些什么。

　　教头垂头笑笑，又转向符青归，眼里是那种伯乐遇千里马的光。

　　“你就是符青归。”

　　“教头。”符青归又称呼了一声，收剑再行了一礼。

　　教头摆摆手，“我听过你，免了，我尚未教你们几时，人便也认不全。”

　　“教头头一日告诫我们，要我们不要怕事，也不要惹事，学生记在心里了。”

　　“哈哈，”教头朗笑，“是，老生常谈了，只是我也告诫你们不要闲游乱窜。”话虽如此，样子却显得很高兴。

　　秦霄有些惊异地望着符青归，他平日里对着同年，即便是那些个“美人”也是冷的，对着教头竟然有如此应答。

　　教头半开衣扣，人挺拔魁梧，宽肩蜂腰，身上无一处肉瞧上去是酥软的，眼见是勤于练习，无一日懈怠。

　　秦霄也很是敬佩，符青归说的那句话她也记下了。

　　那日教头在兵器房外，小土坪上讲这一句，进了函经山，头一遭从课业之师上感受到武学的力量，教头说，这是头一日见，知道大家进函经山，都是想往正道上走，往官道上走，但这条路上，真正能走下去的少了，走好的也太少，“终究我们和他们不是一路人”，我们从武学起家的，走到那条路上，也同我们想的不一样，但功夫要学好，功夫学好了，靠着函经的名头，终归能有一口饭吃，有功夫在身上，便可以做到既不怕事，也不惹事，秦霄便觉得他能配得上这样的话。

　　只是立了一会，教头半分也未顾到她。

　　她有一丝寥落。

　　便想到即便是函经这样的地方，在习武这桩事上，女子也难受青眼。

　　略说了几句便散了，符青归和玉青二人也未留意，她散着散着，便回到自己的帐子里去。

　　帐子里的人瞧她的眼神总有异样，也似乎都有些怕她，都不敢前来亲近。

　　秦霄懒于主动同他人搭话，又不小心落入了两个男人的圈子，被动结成一个弟兄帮。

　　强行定义为作为女人不愿意搭理女人。

　　其实她除了饮食欲，睡欲，胜负欲外，还有怜香惜玉。

　　“常葉，真羡慕你，面同梨蕊一般，也省了涂脂抹粉了，你这个青崖第一美人，实至名归啊。”

　　“哪里，我羡慕秦霄，女中豪杰，武功第一呢。”

　　刚触着帐幔，就听见里面正上演相互吹捧和自我贬低。

　　“就是隔壁帐里的云璐，人前人后两套皮子，生得又不怎么样，偏偏这么多人喜欢她。”

　　“听说琛渊和玉青都喜欢她。”

　　“这个玉青长得不错，只是人有点傻，还有些奇怪。”

　　“只要符青归不喜欢就成。”

　　“也是，符青归估摸着也只能喜欢常葉了，你也别羡慕秦霄了，青崖有一半男的都说她是个不辨男女的悍妇，有什么可羡慕的，估摸着她羡煞你呢。”

　　秦霄咳了一声，只作不闻，踏了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