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遇见微光》木子叨

50、Chapter 50

　　言建业身体和精神状态一天天好起来。

　　来医院看望的亲戚朋友也开始络绎不绝，每一次人来，张素心或是言诺与免不了要陪着寒暄，他们怕待客不周又怕影响病人休息，实在有些懒于应对。

　　而言建业倒是挺乐此不疲的。他在医院待得腻烦，就格外想与人聊聊天解解闷。

　　至于公司的人，他刚一松口同意探病，几个高管就带着部门级别的经理们前后轮流来过几次。

　　表面上看着风平浪静的，实则一片暗流涌动。那段时间，公司各路人马正各怀心思，摩拳擦掌地想要借机上位大显身手。

　　可他们没想到，老言那个“不务正业”的儿子竟会突然冒出来横插一刀。

　　私下里，言建业早已把他名下一半的股份转给了言诺与。再加上本来持有的，言诺与一跃成为了公司第一大股东。

　　他办完离职手续后正式接替了言建业的位置。

　　在这之前，言建业自打知道他的打算后，就每天给他上课，教他经营之道。人事方面，言建业首先告诉他哪些人能用，哪些人要提防。言诺与耐心听取，牢记于心。他也调来公司员工的人事档案，认真核实研究过。

　　讲到市场开发，言建业就忍不住高兴，说：“以后，可以跟你老东家做生意了。我听说有几个项目很快要上。”

　　言诺与及时打断：“得两年后，有规定。”

　　“提前做准备。”言建业双眼放光，仿佛看到了大笔订单纷至沓来。

　　“爸，慢慢来。”

　　言诺与这不慌不忙的态度让言建业很是着急，他儿子什么都好，可就是没什么野心。而这一点对生意人来说又是致命的，至少他是这么认为。

　　言诺与见他爸一脸的怀疑与担忧，忙说：“我心里有数。”

　　言建业还是不放心，提议道：“让南西到公司帮你。”他与南西相处下来便也看出了他这个未来儿媳妇还真是个做业务的好苗子。

　　“随她高兴了，我不会为难她。”

　　言建业一下被堵得没了话。

　　再谈起生产与技术时，言建业总算对言诺与有了点信心。只说：“放手去做吧，这是你专业。”但也忍不住提醒，说做生意不能太理想主义。

　　言诺与还是淡淡回应：“我心里有数。”

　　言建业听着干着急。但又一想，算了，儿孙自有儿孙福，他还是保重身体要紧。

　　那时，他已经出院。在经过一段时间与他儿子的喋喋不休后，说话能力也恢复了不少，现在只要慢慢说，旁人基本听不出来。

　　而对于初出茅庐的言诺与，挑战似乎才刚刚开始。公司里诸多事务纷乱繁杂，他得花时间一点点去理顺。他每天早出晚归，到家后常常倒头就能睡着。

　　南西平时工作也忙。到了周末，如果言诺与没时间，她一个人也会去雅苑陪言建业聊聊天。

　　有次，南西去时刚好碰见言建业一个人在院子里，正尝试通过拐杖往起站。她没有近前，只是静静观察。虽然最终没成功，但看起来也有了明显的进步。

　　言建业气喘吁吁地坐回轮椅，一抬眼就看到了南西。想到自己刚才的窘态，不免羞怯，朝南西尴尬地笑了下。

　　南西走上前，笑着安慰：“叔叔，只要您坚持做复健，一定能做的到。”

　　“希望吧。”言建业低头去看那条还不利索的左腿，心里又是一阵的心酸痛楚。

　　南西忙拐个话题，问句：“阿姨呢？”

　　“带小阿深去超市了。”

　　“那您想不想出去转转，我陪您。”

　　言建业点头，“麻烦你了南西。”

　　“不麻烦。”南西笑着说。

　　一路上，两人也多是聊言诺与。言建业忽然问起南西，他儿子在知道他出事后是不是吓傻了。

　　南西无声笑了。

　　“是吓傻了吧？”言建业调侃着说，“我要一蹬腿，他可就是个孤儿了。”

　　“您一定长命百岁。”

　　言建业还是好奇，“那小子当时什么反应？”

　　南西回想那天早上他接到张素心电话时丧魂失魄的样子。他握着手机，眼神涣散，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他的手不停颤抖，她握上去，竟比她的还要冰凉。

　　南西笑了声，“是真的吓傻了。”

　　“我就知道。”言建业哈哈笑起来，又问，“他哭没哭？”

　　南西想了想，“我没见过。”

　　言建业突然沉默，想起了从前的一些事。

　　儿子十岁那年，他妈妈生了很严重的病，小小年纪的他知道真相后也是压着情绪，眼圈早已通红，却强忍不掉一滴眼泪。直到夜深人静，他才躲进房间偷偷地哭。

　　儿子这样倔强懂事的性格，他这个做父亲的看在眼里，也疼在心里。

　　仿佛就是一眨眼的功夫，那个小男孩现在也能独挡一面了。

　　言建业收回思绪，开口道：“他一直怪我，怪我放弃给他妈妈治疗。”

　　他说完这句，鼻子都有点发酸了。自打生了这场病，他整个人也变得多愁善感起来。

　　“叔叔，他能理解您，您不用放在心上。”

　　南西想起了南山台，在他临终时，他的家人是不是也做了像言建业当时一样的选择。

　　人们往往会做足准备去迎接一个新生命的到来，可面对生命的消逝，却很难做到真正的坦然。

　　“我再婚这事，他也一直有意见。”言建业无奈道，“那时我太忙，家里需要个人，我想有人能帮忙照顾他。”

　　他当时做的决定，其实同时对不住三个人，言诺与，言诺与的妈妈，还有张素心。他与张素心结婚时只是抱着搭伙过日子的想法，两人的感情是在往后生活里慢慢培养起来的。

　　南西安慰道：“叔叔，都过去了，他能理解的。”

　　言建业哼了下，“那小子。”好像并不相信南西的话。

　　他话锋一转，“你们两个打算什么时候结婚？”

　　南西一阵慌乱，双手紧紧地握在轮椅手推上。

　　言建业也不等南西回答，又自顾哼了下，嘴里还是念着“那小子”。

　　南西听不出来他这话的意思，是觉得他儿子不靠谱？还是在探听她的想法？

　　南西难为情地笑了笑。

　　结婚……

　　会与现在有什么不同吗？言诺与他，似乎也没有这个打算。而她，更是不敢想。

　　下午言诺与回到家，见南西在睡午觉。他先去冲了个澡，然后轻手轻脚在她旁边躺下。

　　南西听到声响，便猫一样地钻进他怀里，意识还处于半梦半醒的迷蒙状态里。

　　“上午去我爸那了？”言诺与问。

　　南西闻到他身上淡淡的酒味，抬脸看他，“嗯，你喝酒了？”

　　“一点点，他怎么样？”

　　南西又闭上眼，脑袋窝在他胸口，“挺好的，我还带他出去转了会。”

　　“嗯，真乖。”

　　“你睡会。”

　　“好。”

　　言诺与抱着她，好一会了，却睡意全无。

　　中午应酬完去便利店买瓶装水，就顺手拿了一盒日用品。眼前又是这般春光旖旎，喝下去的那点酒精也在身体里不受控地汹涌发酵。

　　他的手踌躇着，慢慢摸到她睡衣下。

　　南西这一下子全醒了，一双惊慌失措的眼睛望着他。

　　他另一只手把玩着她的头发，“南西，有件事情让你等了太久，现在是不是可以……”

　　“啊？”南西双腿往上缩了缩。

　　她想起两个多月前的那一夜，他隐忍又深情的对她说：不在这里，等我们回家。

　　言诺与看她紧张，心里还是不忍，便缩回手，说算了还是安稳睡觉吧。

　　静了几秒。

　　仿佛是那一夜的情景再现。

　　南西拉住他的手，轻声说：“不要！”

　　“什么？”言诺与笑了下，翻身将她压在身下，“到底要，还是不要？”

　　南西脸颊绯红，“无——”

　　“无语”还没说完，就被他的吻堵了回去。他抬头，匀了匀气息，“南西，你别害怕。”

　　南西看着他，“我不怕。”

　　言诺与不仅呼吸乱，手上解扣子的动作更是乱，“还有啊，如果我做的不好，你多包涵。”

　　怎么还有商有量？！

　　与南西想象中的怎么不太一样呢。她应该说点什么吗？加油，我相信你！还是，没关系，下次继续努力？

　　言诺与看她走神的样，皱起眉问：“在想什么？”

　　南西摇摇头，羞于表达。

　　“脸这么红？”

　　被他一说，南西又羞又恼，又急又燥。

　　“言诺与！”她侧过脸，小声嘟囔，“你话有点多。”

　　言诺与啧了一声，强装镇定。虽然他紧张，但有人都嫌弃他话多了，岂能真的被她看扁。

　　整个过程，他的温柔与克制，足以让她忽略所有的不适。

　　听他一遍遍说着“小西我爱你”，她的心，她的身体，像是要在他怀里融化一样。

　　因为这浓烈而深刻的爱意，她觉得一切都刚刚好。

　　事后，他抚摸着她光洁的手臂，“以后我会多做事，少说话。”

　　南西只觉得困乏，不想理他。

　　言诺与又问：“还睡觉吗？下午睡多了，小心晚上睡不着。”

　　南西说：“睡得着。”

　　他却很精神，“不如我们……”

　　“言诺与！”南西抬眼瞪他。

　　“好，睡觉。”

　　两人醒来已是傍晚，还是被张素心的电话吵醒，喊他们两过去吃晚饭。

　　言诺与把电话拿开，小声问南西，“去吗？”

　　南西摇摇头，身体有些酸累不想动。而且还要洗澡，床上的一片凌乱也要收拾。

　　言诺与就和那边说不过去了。

　　挂了电话，言诺与问她，“去洗澡？”

　　南西将被子裹在身上，“你先去。”

　　言诺与刮一下她鼻梁，“一起去。又不是——”

　　“你敢说！”南西推他，口气变成了撒娇，“你快去嘛！”

　　“好。”他起身，捡起衣服去了卫生间。

　　南西看着他挺拔的背影犯起了花痴，她有些气恼，便将自己蒙进被子里，只觉浑身烫的厉害。

　　等言诺与从卫生间出来时，她正在换床单被罩。他走上来，从她身后抱着她，忽而又松了手，说：“一高兴就忘了，对不起。”

　　南西将他双臂圈到自己腰上，“没关系，你看我都没什么反应了。”

　　“嗯。”他飘忽不定的气息点点滴滴落在她颈间，“只能我抱你。”

　　南西缩了缩脖子，“没有别人。”

　　“南西。”

　　“嗯？”南西声音怯怯的。

　　“一起换吧。”

　　南西舒了一口气，毕竟是第一次，她还是有点干涩不舒服。

　　言诺与好笑地看着她，“你以为我要说什么。”

　　南西白他一眼。

　　两人吃晚饭时，开动前，南西先问了句：“今天顺利吗？”

　　她平时也是像这样，只简单问他一句顺利么。

　　一来相信他的能力，二来如果有什么他想说的，不消她多问，他也会主动说，而如果他不想说，她又何必再给他增添烦恼和压力。

　　以往他都是笑嘻嘻地直接说都很顺利。可这一次，他明显地思考了下，脸上的笑容看起来也不那么自然。

　　南西能看得出来，宽慰道：“慢慢来。”

　　言诺与点了点头。

　　其实是供应链与资金出现了问题。有几家常合作的供应商，因为公司长期拖欠账款而集体发起围攻，声称再不付款就要停止供货，有一家甚至发了律师函。如果供应商得不到安抚，情况继续恶化，那么就会影响接下来的生产和交货，进而影响回款，陷入一个更严重的死循环。

　　但现在公司账户里确实没有足够多的钱可以偿还。他这些天终于厘清前因后果，这些年公司不顾市场需求，一直盲目增加生产线，大量资金压上，罔顾投资回报率与回收期，才最终酿成眼下财务上的困局。

　　中午他就是陪客户吃饭，想要搞定些回款。他现在的处境，就是在债权人和债务人面前当孙子，两头他都得小心谨慎伺候着。

　　过了几日，晚上他应酬回来，南西已经睡下。他在楼下洗完澡，就一个人往书房去。

　　其实从他进门，南西就听到了。可等了很久也没见他进屋，她便下床到书房来找他。

　　言诺与只开着一盏台灯，也没听见南西走进来。

　　“你在做什么？”南西其实已经看到了屏幕上的售房信息。

　　言诺与吓了一跳，急忙将笔记本扣上。把她拉在身上，说没什么，随便看看。

　　南西不信，看着他闪躲的眼睛，“言诺与，有什么困难我们一起解决。”

　　“差不多了。”

　　言诺与去找过陆泽洋。陆泽洋二话都没有，说会尽全力帮忙。

　　他估摸，如果再把雅苑的房子还有另外几套房产一起出手，眼下的难关应该能过得去。

　　南西不与他绕弯子，直接问：“你要卖房子？”

　　言诺与看着她，点点头，“我想让我爸他们搬到我们这个小区住，这小区有几栋楼是平层户型，这样方便他生活，也方便我们照顾。”

　　“是资金出了问题吗？”他的话自然有一定道理，但南西知道那绝不是卖房子的直接原因。

　　言诺与低下头笑了笑，什么都瞒不过她，干脆就大方承认，“是呀，不过都解决了。”

　　南西半天没说话。他最近一定焦头烂额，但每次回到家，他总是满面笑容。他这是不想让她操心，她都明白。

　　言诺与抬手将她耳边的头发别到耳后，“南西，没事的。”

　　“言诺与。”

　　“嗯。”

　　“缺口大吗？”

　　他摇头，“不大，能填上。”

　　南西叹口气，了解他这大事化小小事化了的心意，“就算把这个房子还有我那个小房子都卖掉，也没有关系的。我们还年轻，再努力奋斗就是了。但是有困难你一定要告诉我，我不想让你一个人压在心里。”

　　言诺与将她抱进怀里，“嗯，我知道了。”

　　南西一把推开他，她的话还没说完，又问：“那再买房子的钱有吗？”

　　他笑：“以大换小还不容易吗。”

　　“啊，”南西想起那张银行卡，“我爸，我是说我亲爸，他给我留了三十万，那时他打算让我买房子，但我没用，本想还给他，可现在也还不了了。”

　　言诺与低下头，想起她曾对YNY讲过这些事。

　　南西也想起来了，“对呀，你都知道的。反正也还不了了，钱嘛，只有花出去才能发挥价值，放在卡里就只是个数字。”她变小声，有些不好意思，“虽然我知道这点钱可能也帮不上忙，但是——”

　　他心里感动，摸着她手背，抬头问：“我要怎么感谢你呢？”

　　南西笑着说：“让我想想。”

　　“别想了，”他一把将她抱起，往书房外走，“我以身相许如何？”

　　“勉强可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