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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2、幕后之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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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镜花水榭后巷的院子,已是第二天清晨。
朝玄茗之终于见到了自己的大徒弟。
“哥哥,咱们又见面了。”沈意无正在廊下坐着,听到脚步声,便欢喜的回头来打招呼。
朝玄茗之打量着他。
十来岁的小朋友,介于男孩与少年之间,长的比去年冬天见到时茁壮了些,不再是一副营养不良的样子,模样清秀干净,看起来就很聪明懂事,鉴于自己从前的表现,尚不能判断他是不是真的乖巧懂事,但看起来顺眼总归是一个加分项。
他这边厢打量着人家,小朋友也在瞅着他,有些不解的皱起了小眉头:“哥哥,你怎么跟以前有点不一样了?”
“怎么个不一样法?”朝玄茗之非常自来熟,上去就揉了一把人家的脑袋。
沈意无:“更高大,更好看,更……有气势。”
朝玄茗之含笑道:“因为我长大了嘛,自然跟以前不一样。”
“哥哥别骗我。”他又不是三岁小孩,再怎么变化才不到一年而已能变化那么大?
“叫什么哥哥?”朝玄茗之道,“你千里迢迢过来,不是来拜师的吗?”
“还没有行拜师礼,不能算师徒,”沈意无认真道,“哥哥等一等,我去拿点东西。”
朝玄茗之点了下头,他就噔噔噔的跑进了屋里。
廊下摆着一张书案,朝玄茗之走到沈意无刚才坐的地方看了看,上面搁了几本书,还有一沓纸,上面墨迹未干,似乎是在做记录,字迹青涩,但看得出是在认真的书写。
嗯……还是个爱读书的孩子。
没过一会儿沈意无就跑了回来,手里捧着一个包袱,笑吟吟道:“这是我娘帮我准备的拜师礼,都是孝敬您的。”
朝玄茗之惊奇了一下,有点感兴趣。
沈意无却没有直接给他,而是期待的看着他:“哥哥,您先坐下呀。”
朝玄茗之依言坐下。
沈意无便捧着那拜师礼规规矩矩的跪下来给他磕头。
行了拜师礼,才改口唤:“师父。”
朝玄茗之“哎”了一声,心底有些难言的感觉,他当初许诺师徒不过是随口之言,而今愿意收这弟子也像是在宣告对阜兰世家的嘲讽,可人家这孩子却是从头到尾认认真真。
那拜师礼呈上来,里头是一些肉脯、一样衣袍和一兜碎银子……这孩子的娘也是认认真真。
沈意无道:“娘亲说,一日为师终身为父,让我好好听您的话,孝顺您,师父以后有什么吩咐尽管嘱咐我就好了。”
“意无……”朝玄茗之顿了一下,这名字还是有点拗口。
沈意无非常善解人意:“我娘也说我的名字不好叫,师父若不方便,可以给我起一个学名。”
“那我叫你无意吧。”
“好啊。”
朝玄茗之笑了笑,有点开心:“无意,这千里之途到麒麟城,想必你也知道我是谁了?”
沈意无:“知道,师父好厉害啊。”
朝玄茗之:“做我的徒弟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沈意无:“我会努力做好的,不经磨难,怎知高处?师父,我做好准备了。”
朝玄茗之忍不住又揉了揉他的脑袋,笑道:“你来的却是晚了,错过了好些精彩的事。”
沈意无摇了摇头:“我觉得跟着师父的话以后肯定会经历更精彩的事,所以没什么可遗憾的。”
“这孩子你们觉得怎么样?”
擎持与谢瑾对视了一眼,道:“属下曾带着他躲避过追杀,是个心底良善的,且遇事沉着,非等闲之材。”
谢瑾则道:“奴婢与小公子才相处了一天,只知他幼时多苦,心怀志气,得遇良机便会紧紧抓住,拜主上为师便是他的机会。”
朝玄茗之沉吟片刻,道:“照顾好他,绝不可让阜兰氏的人与他接触。”
“是!”两人皆俯首,心知对主上来说,收徒之举将是一个重大的改变,不仅仅是宣告完全不受阜兰氏的操控了。
三千造化之局已经到了完结之时……起因是他们五大武宗没有彻底清理干净殷天域贼人,致厄岩等对中州万千子民怀着恨意的人逃脱,凤启国阜兰延承因一己之私、云衡国千沐锦因国之利益而分别与厄岩合谋,在止战群英会避轻台上促成了三千造化玄阵,引出了眷书简之事,令以五大武宗、八大名世家为首的宗门世家颜面尽失、声誉扫地,除此之外更是险些害了多名高手的性命,三千造化玄阵大成之际,还引出了多个天字级血祭渊流,若非一城武道高手合力阻挡并封印,那么麒麟城一城生灵都会被吞噬于渊流漩涡之中,尸骨无存。
此事之恶劣,把始作俑者千刀万剐都不为过。
造成的影响也是方方面面,最直接的就是影响宗武行令的各项提议,影响各方势力的对峙与决策,因眷书简记录之事而失了声誉的人不得不束手束脚,究竟对何人有利、让何人失势一时却是说不清楚的。
而令人们甚为担忧的是,天字级血祭渊流爆发那天,殷天域首脑厄岩趁机逃脱,至今下落不明,此人诡计太多、手段太毒,活着就是宗国的一大危害,人们不得不惶恐难安,五大武宗便一起合计,决定合力追捕厄岩,无论他逃到天涯海角,都要把他抓起来碎尸万段。
傍晚,麒麟城,某处隐蔽的屋舍。
西边太阳将要落山,霞光晕染天际,灿烂而又纯净,远远看上一眼便觉心神俱明、心怀畅快。
但那美妙的光辉却不能照到封死的密室中。
室内聚着潮气,阴暗而又潮湿,且还有一种说不上来的难闻的气味。
也几乎没有声响,只偶尔有铁链拖动的响声,和着一些微弱的喘息,透出一种别样的绝望的味道来。
不知过了多久,门窗突然被打开,角落里的人不适应光线的变化,慌忙遮住了眼睛,过了一会儿才忍不住看过去。
门口站着一个人,衣袍华贵,俊美非凡,气势凌人,被霞光笼罩,有如镀了一层神光,恍惚不像真人。
朝玄茗之。
有人过来在密室里铺上一层锦毯,摆上椅子,他才肯踩着那锦毯踏进来,好似怕那些肮脏的痕迹污了他的足履一般。
朝玄茗之坐下,饶有兴味的打量着角落里的人,嘴边噙着一抹意味不明的笑,道:“把你想出来的刑罚之法用在你身上,感觉如何?”
窗口有光束斜照进来,映出角落里的人的模样,却正是所有人都在找的厄岩。
说他是厄岩,却又不十分像了,因为他实在太狼狈,浑身上下没有一点好的地方,几乎不成人形。
与高高在上、矜贵精致的朝玄宗主形成鲜明的对比。
这么惨了,厄岩却还能笑的出来,他笑着,声音粗哑难听,对朝玄茗之道:“我在这里苦思冥想了好几天,终于想明白了一些关节……哈哈哈不愧是你,朝玄茗之,不愧是你!”
朝玄茗之微笑:“谢谢夸奖。”
厄岩手上指骨皆碎,控制不住的抖动着,但他没有丝毫惧意,鹰隼般的眼睛里透出欣赏之色,诡异至极。
如他那日在避轻台上说的那样,他欣赏朝玄茗之,不仅仅欣赏他无人可敌的实力。
“一年多以前,我侥幸从你手下逃走,保住一条性命,当时便奇怪,以你的手段,当时那种殷天域势败的情况下,怎么会让我逃走呢?你果然……果然是故意的!”
朝玄茗之:“没错。”
厄岩:“可是只有我们零星几个人逃走也没用,殷天域秘术再厉害,五大武宗里却也有很多奇人高士,凭我们几个人掀不起风浪,你便一直暗中推动,协助着我们,想控制我们去……”
朝玄茗之:“想多了,你们不值得本座一直盯着。”
“那是因为有一段时间你自顾不暇了吧?”厄岩嘲讽的看着他,“因为你所有亲近的人都背叛了你,你自己处境凄惨自顾不暇,自然不能时时让人盯着我,否则子茵城那会儿你就该出手阻止了,那回可是险些伤了你那情/人伏霜泽的性命呢,你心里可后悔死了吧?哈哈哈……”
朝玄茗之:“偶有失策,实属无奈,不比你一直做本座的棋子还沾沾自喜来的好玩。”
“我是棋子,你又好到哪里去了吗?还不是像一条被阜兰延承牵着绳的狗一样?再厉害叫的再凶也挣脱不了那条绳的牵制,这事情无论说多少回都新奇好玩的很,万人之上的朝玄宗主只不过是一个任人摆布的傀儡哈哈哈……”
朝玄茗之:“这几日的折磨看来是折磨对了,你活该如此生不如死,而且浅薄至极,傀儡?呵,你理解这个词的含义吗?三千造化之局下,究竟谁是谁的傀儡?”
是啊,阜兰延承才是被他利用的那个人……厄岩收了一点笑意:“三千造化,原本不过是个残阵,殷天域的人都没能复原,是你引导我设下的?”
朝玄茗之轻抚着手中无回剑柄处的华美纹路,道:“不仅使人引导了你,那残阵阵图还是本座补全的,否则天下无人可以补全,以你之蠢笨资质,也操控不了那等玄妙之阵。”
“三千造化可是要以梦魇为引的,你应该清楚我会利用伏霜泽,竟然不加阻拦?”
朝玄茗之手上动作一顿。
爱一个人是绝对不能让他受到伤害的,更不要说自己去伤害,如果伤害了,这人便不配谈爱……这是他自己说过的话,放到当下来看充满了讽刺。
“果然够狠!”厄岩道,“那么我意外得到的眷书简也是……?”
朝玄茗之:“眷书简乃文史明氏至宝之物,保存一向严密,凭你怎么可能拿到?自然是本座特意使人盗取之后设计给你的。”
“呵,原来三千造化之局、眷书简一事全是你一手推动。”
“阜兰延承时刻不忘压制本座,本座便顺势而为,推波助澜,千沐锦老奸巨猾,表面答应本座的合作,背地里却找你策划三千造化,本座也早就知道了,便着意配合你们,演了一出大戏,真是好精彩的一出戏呀。”
当然,他也只是引导,不曾事事出手,厄岩疯狂的厉害,有些时候阻止他都来不及。
厄岩眼里又有了亮光:“我明白了!差点忘了你是什么人了!你早就想吞并各宗国、一统天下,但也知道吞并征伐不是一朝一夕简单之事,所以特意留了我活下来给其他宗国制造麻烦,同时也时刻监控着各大宗门世家,只为寻求可乘之机,可惜去年你自己遭了算计,所有谋划不得不推后,如今到了群英会上,各宗国重要之人齐聚于此,你表面上装模作样一派和气的跟他们谈什么宗武行令争什么不战之约,其实心里早就有了打算,引导着我引导着阜兰延承千沐锦促成避轻台三千造化之局,你知道我得到眷书简肯定不会毫无动作,用眷书简爆天下宗门丑闻也是你乐意见到的,你自己的丑闻那个恒武契约对你来说根本不值一提!你不怕!你舍身入局,看着我把事情接连揭露于天下,跟我的目的也差不多,诠阴/私之事为天下知、纵三千造化事败、亦可乱各宗国之心,最根本的还是让入三千造化者皆困于心魔、功散身殒,如此一来,高手俱亡,天下乱心,此后你再行征伐,各大宗国就是你的囊中之物了,根本不用再管什么宗武行令什么宗国规矩!毕竟你完全不怕三千造化,别人都有损你不会有损!事后恶名也可以推到殷天域身上!是也不是?”
他越说越是激动,充满赞叹的看着朝玄茗之,若不是无法行动,都忍不住要扑上去抱住他了。
朝玄茗之却只是笑而不语。
厄岩说的口干舌燥,激动的呛咳起来,还是兴奋异常:“好啊不愧是朝玄茗之!心狠手辣、阴邪诡计不输于我!把所有人耍的团团转,他们还是一样的敬着你爱着你,殊不知你要谋害的是他们的性命哈哈哈……你明知道三千造化能引出天字级血祭渊流,只有你能独自封印的天字级血祭渊流!你也根本不把麒麟城子民当成一回事!谁都会死只有你朝玄茗之不会死!高明!实在高明!此计若成,中恒州大陆完全就都是你的了!千秋万代,朝玄宗主哈哈哈……”
笑着笑着突然想到了什么,声音戛然而止。
他望向朝玄茗之:“本来你只需等着结果就行了,那日甚至不必参与进来,只在一旁看着就行,为何出手破三千造化?除了你当日无人能破死局,古家那个玄阵天才也来不及,你为何要出手?又为何要领着他们封印天字级血祭渊流?没有你坐镇,那些残兵废物根本平息不了所有血祭渊流!谋划了一切却又中途放弃,为什么?!”
“难道是为了那个伏霜泽?”厄岩怀疑道,“你这样的人真的会为了一个情/人放弃唾手可得的一切?不可能!”
朝玄茗之:“也许就是因为他呢?”
厄岩声音都变调了:“开什么玩笑?!”
朝玄茗之:“再加上不想残害无辜者的性命,不想让麒麟城那么多平民惨死。”
“你疯了吗?!”厄岩激动万分,“成大事者怎可如此妇人之仁!你这一心软绝好的机会就溜走了!以后再谈什么一统中州可就难了!知道三百年前我的祖先为何会死吗?三百年前的殷天域有一统天下的实力,便也这么做了,却被他们联手反抗,以致灭国!你如此妇人之仁就只能走我祖先的老路,等你以后再想征伐天下的时候他们一定联起手来对付你!你的情/人也不例外!纵你是朝玄茗之也逃不开失败的命运!你怎能如此糊涂?!”
颇是恨铁不成钢。
朝玄茗之轻描淡写道:“本座若真的想要这天下,就一定会得到,只是时间问题罢了,绝不会失败,世间无人可及我朝玄茗之,本座可不是你们祖先那种能力不足的废物。”
厄岩看着他的目光十分复杂。
朝玄茗之淡笑:“本座跟你也完全不一样,本座是说过要一统中州,但一统中州从来不是目的,而只是一种手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