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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8、第三十八章 ...

  •   就在叶辉将青儿带离喧闹街市的那个上午,另一场秘密的聚会在城东仁晖药堂悄然进行。
      楼涣之一改桀骜放荡的模样,端正凝重地坐着。除了对面的纪月和江统,屋内再无旁人。楼涣之特地选了魏然进宫问安的时间与二人会面,将不必要的闲杂人等排除出去。
      “我之所以前来叨扰,是因为姑娘的身世与家师有关。”楼涣之说。
      纪月的态度有些冰冷,双目低垂,似是不感兴趣的模样。江统握着她的手,一言不发。他知道她故作不在乎的姿态只是曾经因受伤而凝成的脆弱的伪装。纪月的心底还是极为在乎她的身世的。
      江统朝楼涣之点头,示意他说下去。
      “姑娘的生母应该是我师父,陆离安。”楼涣之说。
      “怎么可能?”一抹满不在乎的冷笑划过纪月的唇角,眼中闪动着怀疑。自她查探生身母亲的消息传出,不知有多少江湖骗子在她面前动情大哭,企图攀上一点纪家的关系,更有甚者索性以长辈的头衔自居,开口就对她呼来喝去……这些年来,大大小小或高明或低劣的谎话她听过不少。眼前的人居然说是陆离安?这简直有些可笑了。
      陆离安的名号江湖无人不晓。她本名陆珂,字离安,十数年前凭借自创的离安剑法独步江湖,被时人誉为“天下第一女侠”。陆珂年轻时曾拜在溪棠门下,与现任溪棠掌门陆瞻是堂兄妹,剑法底色亦师承溪棠。然而她自幼酷爱长鞭,游历江湖时亦有所悟,便离开溪棠自立门派,将溪棠剑法和岳门鞭法结合,独创了一门软剑剑法,也就是而今小有名气的离安剑。
      “陆离安掌门一生未嫁,这是谁都知道的事实。”江统接过话头,有些失望,“你这荒谬的推论是从哪儿来的?”
      “越不可能的事,有时候反倒越有可能。”楼涣之不明所以地笑了一下,“不和你们打哑谜了,我直说吧。
      “我师父原本是溪棠弟子,陆瞻先生的堂妹,这一点你们都清楚。她拜入溪棠门下的时候很年轻,就和顾流云拜入溪棠差不多大。溪棠和其他门派不同,他们向来以弟子的武学造诣区分等第,不重年龄辈分。我师父的武学虽然入门比陆瞻先生晚,可不过三年,他们就成了同级弟子。而碰巧令尊——纪远统领——也在那一级。”
      纪月冷淡地插话:“同门弟子又怎样,我看不出什么古怪。”
      “令尊是在宣帝十年离开溪棠山的,时年二十有三,一年后你便出生了。巧的是,家师陆离安也是在宣帝十年离开溪棠,时年十九。她在江湖历练三年后,二十二岁自立门户。只是这三年里她去过何处、做了什么,江湖中无一人可为她作证。她完全有可能跟着令尊一起来到颍都,生下你之后,又发生了一些变故,才离开这里,重回江湖。”
      纪月摇头:“这些都只是推测罢了。若照你所说,任何在这几年中消失无踪的人都能做我的母亲了?”
      楼涣之摆摆手,嘴角的一抹微笑让人捉摸不透,仿佛暗示着他的猜测大有来头:“自从匀斌托我查你的身世起,我便一直留心,甚至询问家师她当年在溪棠的境况,问纪都尉有没有亲近的姑娘之类的。陆师父的回答没有破绽,但我见她的面色偶有失常。后来机缘巧合,我潜入她的房中,在一个精致的暗格里找到了一束胎发,还有一套婴儿的衣物。师父从未对任何人说起她有过一个孩子,何况她坐镇掌门之位二十多年,每天每月的事迹都清清楚楚。唯一能诞下孩子的时间,只有那三年游历。
      “当然,这也说明不了什么,完全有可能是她游历途中与别的男子相知相识,那孩子也未必就是你。可我隐隐有种感觉,很难跟你解释清楚——这么说吧,家师不是一个生性随意的女子,她敏感多疑,对门下的弟子总是再三考核后、还要再三考核。她若喜欢一人,为他生育儿女,必定是再三思量的结果,绝不可能是一两年间仓促决定的。所以,我猜想师父认识那人的时间一定久得多,长得多。而她早年又一直在溪棠,与同门朝夕相对,所以溪棠弟子是最可能的人选。况且师父为人高傲,一般的男子根本入不了她的眼,非得武功高强、性情坚毅者才能令她折服。故此种种,我才想到令尊纪远先生。”
      纪月皱着眉头,陷入思索。
      自出生起,父亲便告诉她,母亲是难产而死。可当她询问母亲的名姓,父亲却含糊其辞,不愿提及。父亲待她极严苛,不许她学剑,亦不许识字,只胡乱背诵女辈的劝诫之书……
      可惜她天性一腔热情,无论怎么压制都无法阻挡。和乞丐鬼混、打架伤人、寻衅滋事……什么出格的事都干过几遍。后来父亲索性不再管她,摆出一副任她自生自灭的态度来。她原以为,父亲这么做是因为她的母亲是一个低贱的下人(常有府中人这么说),故而他羞于提及她母亲的名姓,亦苛待这个女儿。可是他这二十多年间身居都尉一职,给他说亲的人络绎不绝……他为何不愿再娶?一个男子在婚娶前有几个私生的孩子,依大晋风俗,也不算什么吧?
      “你觉得我父亲是什么样的人?”纪月忽然扭头,向江统抛出问题。
      “师父有点固执,不善言辞。脾气……时好时坏,很难说。”
      纪月抿了抿唇,良久道:“说实话,我也不相信我父亲会随便和一个女人发生苟且之事。”说罢,她抬眸盯着楼涣之。
      一切推断似乎都合情合理,只是他们没有证据。
      纪月往扶手上轻轻一靠,托着脑袋陷入回忆。
      “我原先并不知道生母还活着……直到三年前父亲过世,我在整理遗物时发现了一封发黄的老信笺,信笺上只写了三个字:‘与君诀’。那字迹是女子的,我怀疑是母亲,这才抱着试试看的心态寻找她。可当年府上的仆从早就四散,唯一知晓内情的是个乳娘。我好不容易见到这个乳娘,那时她已经身患重疾,缠绵病榻。可即便如此,无论我怎么求她,她却至死都不肯告诉我母亲是谁……她说当年我母亲弃我们父女俩而去,本就抱着此生不再相见的念头。我便觉得,既然她都不想见我,我何苦再找?”
      “你放弃了,匀斌却没有放弃。”楼涣之和江统默契地对视一眼,转向纪月,“我同他的想法一样,她不见是她的事,你要找是你的事。至于找不找得到,就看天命吧。”
      楼涣之顿了顿,又问:“除了那封书信,你身边还有什么和母亲相关的物件吗?“
      纪月摇头。
      “这倒是难办,我不认得师父的字迹。否则两相比照,总能看出什么。”楼涣之无奈地笑了一下。
      纪月叹气,自嘲道:“看来兜兜转转,还是躲不过要去溪棠走一遭的宿命。也许见到陆瞻掌门的时候,一切便可明了。”
      楼涣之的眉头动了动,会心一笑:“要见陆瞻掌门还不简单?他眼下最得意的亲弟子就在颍都,让她带你见一面,不是易如反掌么?”
      “只怕是有些困难。”江统面露忧愁的神色,“就目前的形势来看,不知道她还有没有机会离开这儿了。”

      一间昏暗的屋子。林伍衣衫破败,面色苍白消瘦,独坐角落。
      已经第四天了,他没有食物、没有武器,无力逃出生天。他第一次觉得自己如此无用,在溪棠修习剑术那么久,却不懂人心险恶、暗箭难防。
      五天前,他带着画卷拜访师姐——那是他困于囚笼之前最后的自由。自那日归来后,他便被林尚远下了软筋散,囚禁于此。不过,他此刻还无心找林尚远算账,只一心一意牵挂着顾妤。
      他没有她的任何消息。
      她是否扮成了祁元的模样?是不是在圣前说出了退婚的心愿?如果真的如此,她有没有惹怒圣上,抑或成功地脱了险?她脱险之后会做什么,还会回溪棠吗?如若不然,她将如何自处?……无数问题涌上心头,可他什么都不知道。
      只要一想到他还呼吸着、还活着,却对同样呼吸着、同样存在于世上的另一人的命运一无所知、无能为力,这感觉就好像千万只蚂蚁爬过心头,焦虑与绝望交替涌动,淹没了他的意识。
      她是不是也在思念他?重获自由后,她会不会急着来找他,同他分享着天大的喜悦?“跟我走吧!”她会那样笑着对他说,就像从前牵起他的手,飞过刀光剑影的试炼洞穴……
      门外响起铁链开锁的声音,层层木板被轰然推开。一个人影逆着光,站在门槛外。林伍眯着眼睛,怀着一点微茫的期待打量来人。果不其然,这希望注定是要破灭的。
      来人是林尚远。
      林伍试图扯动嘴角,朝他投去一个不屑的冷笑,不想干涸的嘴唇忽然裂开,一股腥甜的滋味流进嘴里。他舔了一下双唇,目光更加凶恶。
      “陛下亲自允准了顾妤和陈昌的婚事,还送了她一顶凤冠。”林尚远说。
      林伍的喉咙像生了锈一般,无法动弹。他索性保持沉默,和林尚远对峙。
      “学乖了,不顶嘴了?”
      “……”
      林尚远自讨没趣地笑了一下,不知是在挖苦林伍还是在嘲弄自己。这些日子辛苦奔波,最后却换来这令人失望的结局。他不得不承认自己的失策。
      “我不明白。”林伍幽幽地说,他的嗓音沙哑细微:“我和你一样,都希望师姐的婚约作废。既然目标一致,关我做什么?”
      “你是想让顾妤解除婚约,然后嫁给你吧?”林尚远调侃得刻薄。
      林伍瞪着他哥哥。
      “顾妤是个烫手的炉子,她身上有太多是非。我不希望你把这池祸水引入林家。”
      “所以你想把祸水引到齐王那儿去?”
      “……”
      林尚远被击中要害,一时无话。
      反思顾妤进京后他所做的一切,林尚远不得不承认,他的意图确实明显:他设计让顾妤和齐王相见,拜访齐王,后又单独设宴款待二人……他心中打着这样一个如意算盘:若是齐王能对顾妤一见倾心,便会出手阻挠顾妤和陈昌的婚事。到时候不用他和其他同僚出面,这桩政治联姻便可消解。
      没想到,他还是高估了齐王对顾妤的情。
      “齐王的身份承受得住流言。可是你做不到,我们林家更做不到。”林尚远冷言道。
      “是啊,终究是我配不上师姐。”林伍沉默良久,笑着说。
      “那就忘了她吧,以后也别去找她。这对你们俩都好。”林尚远的话好似一道冰冷的铁栅栏,无情拦在林伍的面前。
      一种不甘的情绪忽然涌上鼻尖,林伍低头,无声地掉下两滴热泪。
      林尚远淡淡地叹了口气,背着手走出去。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38章 第三十八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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