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仙未婚夫》今士心

10、不足歌

　　三句话，韩秋子想了一晚上，理解如下：爱分小大，也分表里，还分形式与实质。小大、表里、形式与实质不完全统一。比如，有舍小爱为大爱的，有表面爱内里不爱的，有形式上不爱实质上很爱的。那卫恕的爱与不爱到底是什么意思呢？因为我是罪臣之女，他是殿前都指挥使，他表现出来爱我不是真爱我，他真爱我又不能表现出来很爱我，所以他表现出来不爱我才是真的爱我？他到底爱不爱我啊？不想了，当年逻辑课怎么就不好好学呢！
　　韩秋子越想越头痛，快天亮了，终于睡过去了，好在第二天是周六。撩开窗帘，冬日的暖阳肆意地洒落了满屋。
　　卫恕？
　　在。
　　我想不明白。
　　想不明白什么？
　　你的话到底什么意思？
　　……不要想了，以后你会慢慢明白的。
　　那我明白的时候，你还在不在？
　　嗯？
　　你会不会转身离开喜欢上别人？
　　会又怎样？
　　不怎样，到头来又是我孤零零罢了。
　　卫恕不易察觉地笑了一下，韩秋子几乎以为自己感觉错了。
　　笑什么？
　　没什么。
　　韩秋子简单梳洗，就着泡面，开始刷手机。
　　这样就很好。卫恕少见的先搭话。
　　嗯？
　　你这样就很好。
　　那我到超市买菜做饭、将房间收拾得干干净净，把衣服都洗了晾上，是不是更好啦？
　　嗯，你干吗？
　　嗯……干吧！
　　不知不觉一天过去了，夕阳西落，韩秋子忙了一天，倚靠在沙发上。
　　氛围此刻有些微妙。
　　卫恕？
　　嗯。
　　过了一会儿。
　　秋子。
　　嗯？
　　没什么。
　　哦。
　　又过了一会儿。
　　卫恕，这样的日子我能过多久啊？是不是还要过很久？
　　你又在想拯救世界了？
　　没有，只是会不会太平淡了？
　　你还想怎样？
　　你不是期许了我富贵吗？
　　富贵了你怎样？
　　换大房子，买豪车，雇佣人，到全世界旅游，住五星级酒店，买买买！
　　然后呢？
　　嗯？
　　卫恕又笑了。
　　笑什么，低级又庸俗吗？我没有高级的追求和脱俗的志趣，也是错吗？
　　现在疫情。
　　嗯。
　　没有那么快。
　　什么？
　　富贵没有那么快。
　　嗯。
　　你体验过后又觉无聊了。
　　嗯？
　　洒水的喷泉，满是绿色柔草的停机坪，扭头，白色大理石建造的如同宫殿一般的豪宅，身上穿着丝绸蓝缎的精致礼服，走进豪宅，高大的门厅，一群人弯腰行礼，这是哪儿？寻思间进入一间屋子，无数的礼服、包包、鞋子。
　　韩秋子睁开眼睛，还是在自己的家中。
　　有意思吗？卫恕问。
　　韩秋子回了回神，惊诧道：还真是梦里啥都有。
　　卫恕又笑了，感觉如何？
　　怎么不是真的呢？
　　卫恕忍住笑，你感觉不真实吗？
　　韩秋子不由捏了自己一把，痛，嗔怪道：这样下去，我要分不清现实与虚幻了。
　　卫恕正经道，你真的觉得那样有意思吗？
　　难道现在有意思？
　　韩秋子忽而飞上云端，又急速下坠，心跳和呼吸都仿佛停止，是云霄飞车！再睁开眼睛，是难以平复的心跳。韩秋子有点恼怒和想哭了。
　　卫恕，你整我？
　　游乐园不敢坐云霄飞车的你，梦中体验一下也怕了？
　　不是怕……
　　那是……这样也没意思吗？
　　唉……韩秋子长长叹了一口气，梦中我有喷泉、私人飞机、豪宅、佣人、华服、美食，梦中我坐云霄飞车可以上天入地，梦中我还能当世界统帅呢！
　　这也不满足？
　　不满足。
　　你还想怎样？
　　变成真的。
　　现实梦境互为镜像，梦中不能满足的你，变成真的现实中你确定能满足？
　　韩秋子刷抖音，正巧刷到《不足歌》：
　　终日奔波只为饥，方才一饱便思衣。衣食两般皆俱足，又想娇容美貌妻。
　　娶得美妻生下子，恨无田地少根基。买到田园多广阔，出入无船少马骑。
　　槽头扣了骡和马，叹无官职被人欺。县丞主簿还嫌小，又要朝中挂紫衣。
　　作了皇帝求仙术，更想登天跨鹤飞。不足歌，不足歌，人生人生奈若何？
　　若要世人心满足，除非南柯一梦兮！
　　欲望是没有止境的。卫恕道。
　　我知道。韩秋子垂眸，知足才能常乐，知止才能不殆。
　　你追求富贵荣华到死亦是烟消云散，如同幻梦。
　　世人不都是这样追求的吗？
　　也有别的追求。
　　共产主义？
　　也算一种信仰。
　　哦，我从小就被教育要做共产主义接班人。
　　你信仰……共产主义？
　　韩秋子把手机关上，脸恨不得埋进沙发里，不要对我进行灵魂的拷问！生在红旗下，长在春风里，目光所至皆为华夏，五星闪耀皆为信仰，怎能说我不信仰共产主义呢？人民有信仰，国家有力量，民族有希望。还要奋进新时代、共筑中国梦呢！
　　卫恕估计听愣了。
　　韩秋子心道，我忏悔，我豪车豪宅华服美食的梦，是受资本主义的毒害，我应该走到人民中去，把为人民服务、为人民办实事作为我至高的追求！
　　天黑了，夜幕垂下，韩秋子起身开灯，到厨房熬粥，热了热中午的饭菜，过了一会儿，父亲韩军和母亲李海英回来，一家三口吃了晚饭。韩秋子洗漱完回到卧室，又开始刷手机。
　　过了两个多小时，夜深了，眼睛看得都有些痛了，韩秋子把手机关上，重重地打了个哈欠。
　　要睡了？卫恕问。
　　韩秋子把手机打开，又看了一眼，心道：卫恕，我仔细想了想，我可以没有你，但不能没有手机。
　　你成心的！
　　成心气你吗？
　　卫恕不答话。
　　韩秋子忍住笑，要不你把我手机收走吧？反正你不能现出实体，干预物质空间运行法则。
　　早点睡吧。
　　啊，睡一觉，今天又结束了。
　　不好吗？
　　平庸的一天，这样消磨时光就像慢性自杀啊！
　　你还能说出这样的话？
　　怎么不能？时光是一切财富中最宝贵的财富。同样24个小时，为何我如此庸庸碌碌？为何有的人能取得非凡成绩？做了一天富贵梦，有的人却真实富贵，命耶？运耶？
　　你怎么不说是手机呢？
　　好有道理啊，我用手机娱乐消遣，厂商、运营商、内容供应商都赚得盆满钵满，只有我失去了时间，最后也只是消遣了自己。就像“□□乐”，大批量制造“□□”——那些让令人沉迷的消遣娱乐和充满感官刺激的产品，填满人们的生活、转移其注意力，令其沉浸在“快乐”中不知不觉丧失对现实问题的思考能力。
　　你知道如此还甘愿如此？
　　思考问题没有答案，与其痛苦，还不如麻醉自己感受短暂的快乐，不是吗？我没有改变现状的能力，接受适应，总比不接受、不适应强一点吧？做什么就是什么样子，做普通人就是普通人的样子，否则，明明是普通人，还要表现出非凡的样子，不招人厌恶吗？自命不凡，很讨厌，对不对？心比天高，命比纸薄，很可悲，对不对？我的德行、能力都没有超出众人的地方，又有什么地方可说自己超众不同寻常呢？时间长了，幻想出你，你是本我与超我协调出来的另一个自我，满足我对平庸的不满，所以，你还是不存在的。
　　对你来说，我存在于你的信。
　　信则有，不信则无。我要强烈的信才能感受到你，我不信动摇就会失去与你的联系。
　　你信吗？
　　信……我不信，连个说话的对象都没有了。只有在你面前，我才能肆无忌惮地想说什么说什么。想象自己是龙女，想象自己能拯救世界……事实上，我什么也不是，什么也拯救不了。我能做好本职工作，尽到家庭的责任、义务就不容易了。即使神仙真的存在，这样的我又有什么资格说来世我会嫁给一位神仙？岂不是口出狂言吗？今世未定，何谈来世？都是虚妄的想象罢了。
　　你……还是不信？
　　在我人生最低谷的时候，你来到我身边，鼓励我；当我人生恢复平静的时候，我说你不存在。这样的我，是不是很势力？贪、嗔、痴、慢、疑，渴求富贵是我贪，动辄生气是我嗔，执迷情爱是我痴，吾我贡高是我慢，最后，怀疑不信是我疑，我连信都做不到了。又何谈信愿行呢？《地藏经》中说：“一切众生未解脱者，性识无定，恶习结业，善习结果。为善为恶，逐境而生。轮转五道，暂无休息，动经尘劫，迷惑障难。如鱼游网，将是长流。脱入暂出，又复遭网。”又说：“阎浮众生，举心动念，无非是罪。脱获善利，多退初心。”我就是这样的众生啊！是不是很令你失望？
　　韩秋子安静地等卫恕回复，好半天没有，韩秋子不由心焦，在心底连喊了好几声，卫恕？卫恕？卫恕，你理理我，好不好？
　　卫恕这才没好气道，你这样的众生，受灾劫都是轻的了，还想我理你？
　　说话就证明没有那么生气。
　　韩秋子偷笑道：好啦，我当然信啊，贪嗔痴慢我也会尽力克服的，以后一定敬重你，不要生我气，好不好？
　　卫恕不回答，韩秋子讨好道，你是神仙，我是凡人，按理我当叩拜你，但来世我们是夫妻，拜堂行礼时才叩拜，现在我不叩拜你，你挑礼啦？
　　卫恕这才道，睡吧。
　　韩秋子抱着被子甜甜睡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