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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3
两名东北籍精熟地形的老兵在前面探路,那些采药伐木人踏出来的小径在覆满雪的燕山里盘旋如肠。除了喳喳的踏雪声外,天地间寂静得没有任何生命的迹像,山石耸峻,杂木萧森。
不知道是不是冥冥中的某些力量在暗里相助,雪花渐小却越来越密集,风是一发凛冽,卷裹着粉末般的碎雪,把天地河山都裹进茫茫然的虚白里,为虞啸卿他们提供了最好的掩护。
当走到目的地时,已经有四名士兵先后失足坠崖,其中一人被张立宪手疾眼快一矮身把对方拦腰抱住,可他人小身轻,两人在倒在雪地上一路滑滚,虞啸卿来不及细想,一脚踹去手腕粗的小树应声而倒,张立宪腾出的手一把抓住送到身边来的树梢,几人合力,把已经快滑到崖边的两人给拽了回来。
有两名士兵则是踩塌了崖边的雪壳子,无声无息的积雪裹着人倾泄而下,两条鲜活的生命就此融入燕山土石,再无踪影。
但尽管如此,在迈出下一步时,没有人迟疑也没有人想过回头。他们都在白天见过日军重炮的威力,一炮下去一个班的人都被盖在了里面,弹坑深得像池塘,高温融化弹片,把石头都灼得焦酥。
虞啸卿在出发前已经在地图上仔细的比量计算过炮阵地的位置;军队里有原东北军王以哲部的老兵,熟悉地形;张立宪是亲眼看到日军炮击时的发射烟位置的;再加上风雪弥漫,几个条件加起来,使得他们一行人神不知的已经摸到了阵地侧方的一处山石嶙峋的坡地上。
那名士兵就是在前一刻失足。咬住牙把惨叫吞回喉咙,无声无息的消失在黑不见底的崖缝里。
虞啸卿身边趴着的是张立宪,另一边是一名少尉,与探路的那两名老兵一样,也是原东北军,祖籍是山东诸城,前三代就在关外落脚生根,挣下一片家业刚到了享受的时候,日本人就杀了进来。
张学良辖下东北军一枪不发弃了东三省,只有马占山在江桥浴血抗战近月,他就是那时加入马家军的。
马家军被日本关东军打散后,他辗转回到关内,义无反顾的又跻身军旅。
这次挑人,他和那些原东北军的老兵是第一拨站出来,年初热河丢得不明不白,窝窝囊囊,那些做梦都想打回去的东北汉子们心里像烧着一把火,听到要去炸鬼子的炮,眼睛都红了。
没有哪个傻子会把炮弹与炮堆到一起,虞啸卿抹去望远镜上的冰雪,寻找片刻后才从较远的一处山坡下发现异样的隆起。托了日本人做事认死理一丝不苟的福,堆放炮弹的箱子上覆着油布,本来被雪覆了不容易发现,但偏偏有两个日本兵,厚衣长靴,一人执着把树枝扎成的扫帚,不时的从旁边的地坑子里走出来,把雪扫下去。
“连长,你说吧,咋整?”少尉贴着地面靠近虞啸卿,低声问道。
“你带上人摸过去,找机会把炮毁了。”虞啸卿脸贴在雪地上,怕呼出的气飘在空中被人发现,“我带有过去把那些炮弹炸了。没了弹药,这样的天气一时半会儿是补充不上来的,咱们的人反攻时,也减少伤亡。”
中国军队的阵地。
城墙上史参谋与团长两人并肩而立,为掩护虞啸卿等人出发而发动的一场佯攻已经结束,枪声炮声俱都平静。
战斗胶着至今,双方的物资都开始紧张,但被喜峰口二十九军夜袭打怕了的日军仍然偶尔会发射照明弹,机枪也不时吼几声,或红或黄的曳光弹拖着明亮的弹痕,按预先设定的射界抽打着夜色。
现在谁也不知道虞啸卿等人状况如何。因为是轻装简从,虞啸卿一行人并没携带沉重的电台,只是约好了以爆炸声为信号。
也许没有消息就是好消息。史参谋想。
团长咳嗽了一声,眼睛眨也不眨的看着对面阵地。
从一开始,团里就将夜袭的计划报了上去,三个小时后就接到的军长回电,如果虞啸卿一行人行动成功,全线军队在夜里立即实行反攻。让团长与史参谋都意识到,此次行动关系是何等重大。
史参谋在心里一遍遍的过着早就烂熟于心的部队情况,虞啸卿不在,只要打响,他自己就要第一时间下到连队去前线参战。
云破月来,城墙上积雪映月,银蓝的光茫肃穆冷冽。身边的烽火台上一杆青天白日满地红色旗帜在寒风里剧烈抖动,劈啪直响。
晶莹的雪花静悄悄的从天空落下来,风势渐紧,雪舞渐狂。
对面的阵地上仍是没有任何动静。
“昨夜西风入汉关,朔云边月满关山……”颇有古典文学修养的史参谋手按城垛,有感而发,低声微吟。
一个山字话音未落,对面忽的出现一团桔红色的火球,迅速的膨胀上升,黑色的硝烟在火球表面扭曲翻滚,一声沉闷的爆炸声响彻雪夜寒天。
“好虞啸卿!”一掌拍落城墙上半截残砖,团长大喊,“发信号弹!”
三颗红色的信号弹应声弹射入空,在漆黑的天幕亮起。史参谋把一直拎在手里的钢盔端端正正的戴上,抬手敬礼:“团座,我去连里了。”
“去吧。”团长大步迈下马道:“我们都去该去的地方。”
1933.3.21日,夜大风雪,长城各口守军全线反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