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宪]伴》华裳 珠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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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虞啸卿所在的部队已经千里迢迢的从湖南移防至了陕甘一带，与另外几个军布成了长长的封锁钱，正在跟陕西陕北一带的红军武装对峙。随着时间的推移，战局已经慢慢的稳定下来，任谁都已经看出——剿共已经注定无法一蹴而就。
　　那支赤色的武装力量，硬是用双脚丈量过二万五千里的崎岖山河，于一局死棋里下出神来之笔。
　　虞啸卿出于个人兴趣，在汇总了各部情报后，花了三天多的时间，在地图上标出了红军的长征路线。
　　看到那张红蓝箭头错综曲折的地图后，史参谋半响无语。沉默中，俯身在桌面上的虞啸卿掷笔低叹：“若非胸中大有丘壑者，不能为此。□□实在可畏。”
　　史参谋的用手指在行军路线上描画着，脸色沉凝，最后却还是不由自主的落在关外那片广袤的东三省上。
　　虞啸卿看出他的心结，那又何尝不是他的心结所在？
　　“昨天去军部开会，遇到军校同学，谈了一会儿。”史参谋戴着白手套的手指在地图上无意识的摩挲着，像在抚摸那片曾经死守血战过的黑土地，低声说道，“鬼子已经把华北吃得差不多了，下一步会是哪儿？”

　　虞啸卿离开前线去南京的原因倒也简单的很，虞父大寿。彼时前阵态势平稳，打又打不到，和又和不了，那些张学良手下原藉东北的东北官兵们，对剿共的兴趣本来就不大，几下里综合起来，竟然有一段难得的平静。
　　如果不是这段平静，估计虞啸卿也离不开。其实就算是平静他也不太想离开。自己的父亲在军界有着不俗的影响力，这一点对于虞啸卿来说，未尝不是困扰。他不想做一个沾父亲的光的人，但是血缘与亲情摆在那里，无可言说。
　　清者自清，浊者自浊。但这个九地黄流乱注的时世里，想自清又谈何容易？
　　最后还是母亲在电报末尾的一句附言让虞啸卿下定了动身的决心：弟已归。
　　虞啸卿的弟弟虞慎卿一直在学校读书，这个月正好毕业，几年不见，这次再不回去，似乎真有些说不过去了。

　　虞啸卿到南京已经三天，在前线的时间长了，再回到山温水软金粉繁华的都城，已经有些不适应。家里客人来往，父亲的旧部，母亲的昔日同学，他像个展品似的摆着让人来来去去的参观了两天，实在是受不了。抽了个空，弟弟慎卿陪着母亲，虞啸卿索性出门。
　　从山脚一路走到山顶，刚在亭子里站定，虞啸卿就觉得似乎有人在背后看他，试探着回头顾盼，却又一无所见。
　　也许是在战场上时间长了，神经太过紧张。他自嘲的摇摇头，看时间已经不早，就往山下走去。
　　走到半路上，那种被人盯视的感觉还是若有若无的在背上缭绕，虞啸卿已经回了好几次头，仍是没有发现什么异样。在南京这样一个繁华都市，毕竟不是战场，他也没有太过在意。
　　忽的想起张立宪就在南京的陆大学习，虞啸卿的脚步放慢了些，考虑要不要去看看。
　　最后还是决定不去为好，就让那小子先顾着学业吧。就算见了面，前线那乱七八糟的一团，又有什么好说的？

　　张立宪在梅花山上就与同学分了手，他是从来没有请过假的，这次去不容拒绝的请人替自己请了一天的假，也不等对方点头，随后就消失了在了一片梅花的海洋里。
　　“出什么事了？”同学愕然相顾。
　　“天知道！”另外几个人交头接耳的往回走着，“算了，立宪他出不了什么事，心里有数着呢。”
　　“难说。”
　　“你还盼着他出事？”
　　“别胡说……”

　　张立宪是一路跟着虞啸卿回到城里的。这种事情他以前想都没想过，但现在鬼迷心神的竟做了出来。途中虞啸卿几次回头顾盼，张立宪都莫名其妙的胆怯起来，躲在一边不露面。
　　直到快要路过学校时，虞啸卿放缓了脚步，张立宪心里猛的一动，脑子里飞快的想着，如果连长要去学校找我那我就得快跑几步跳墙进去再从宿舍那边跑出来才行，东边的墙头有铁丝网不能跳，西边的墙比较矮应该没问题，墙下边就是沙坑跳下去正好，小心点没挂坏了衣服就行……
　　他想得头头是道，虞啸卿却再次加快脚步，从去学校的路口边径直走过，一点儿也没有拐过去的意思。
　　张立宪停在了路口的另一边，看着虞啸卿头也不回的走了过去，马上就要消失在人群里。

　　张立宪没有出声，他觉得自己就算想开口也发不出的任何的声音来。嗓子里像堵了一团又热又硬的毛巾，噎得他喘气都有些费力。
　　他想连长是不是不知道他的学校就在这个路口里边？
　　可是他同时想到连长怎么可能不知道？
　　知道的话为什么……？
　　张立宪不会以为虞啸卿忽然出现在南京是来看望自己的，但是看着虞啸卿明明知道他就就读的军校就在眼前，却过而不入，这种感觉却有些无法承受似的沉重。原本抱着的希望与渴盼猛然落空，让他整个人感觉都空落起来。张立宪原来挺直的后背也不知不觉的萎靡。
　　他不想再跟下去，甚至连动都不想再动。往后面的墙上一靠，垂着头不动弹了。

　　有两个七八岁的孩子笑闹着从身边跑过，跑在头里的那个手里点了支小爆竹随手丢在地下，砰的一声脆响。
　　从战场下来的人对类似于枪响的爆炸声，永远要比常人敏感的多。张立宪是看着那个孩子玩爆竹的，倒不觉得什么。而已经走出一段距离的虞啸卿却不由自主的寻声回过头来。
　　于是，他看到张立宪。

　　在十二月的南京，年味已经很浓了。隔着人来车往的十字路口，远远的对面街口处，倚在墙上微垂着头的少年，像一张微微泛黄的黑白掠影……在一片红尘涨和，市井喧嚣里，隐隐的透着些落落寡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