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13、13 ...
-
“说吧,为什么打架?”站在三个人面前,虞啸卿沉声问着。
“报告连长,他们两个欺负镇上的人。”张立宪看了李冰一眼,挺直身体回答。
“报告连长,奏是误会!”余治喜相的脸一付苦笑。
李冰则是昂着头,一言不发,表情冷漠。
“你说。”虞啸卿看了指指余治。“站直了说!”他补充。
余治激灵一下,把刚刚摆出来的稍息姿式收回去恢复昂头挺胸:“今天早上八点钟,我、李冰出去帮伙房买菜……”
其实事情很简单,就像余治先前说的,是个误会。
这段休整的时间营里管得严,少有出去上街的机会,两人说是去帮伙房买菜,其实是余治用两包烟“贿赂”了司务长,借着机会出门上街去逛逛。用余治私下的话讲,整天个关在兵营里,都与世隔绝了,再不出去沾沾人气,说不定哪天真成个烂柯山里人。
出去后自然是要在外面吃的,余治是河北人算半个地主,加上父亲本身就是军队里管军需枪械不大不小的一个科员,手头算得上富裕,扯着李冰径直奔了镇子上的一家饭馆。李冰是个话不多的冷人,点菜之类的全是余治一个人在张罗,一口唐山腔惹得店堂里不时发出阵阵笑声。
余治性情和顺倒也不以为意,饭馆里吃饭的人不少,跑堂的满头大汗的应对着。李冰与余治倒也没怎么着急,但是有一桌的客人却急了,嘴里不干不净的骂了起来,指着余治他们那一桌喊着跑堂的,问为什么那桌子来得晚,菜上了;他们来得早,却还没动静?
跑堂的抹着汗点头哈腰,看了眼余治面前的桌子就赶着解释,说那一桌都是快手小炒,家常的菜,料齐,做得也快。可您老点的都是些稀罕物事,这工序就多点,时间也长点。后面大厨已经准备齐了,快了,马上就上来。
那一桌子上坐了三个人,身边放着扁平的皮包,简便的衣着上沾着尘土,像是走了不少的路。其中一个还架着副眼镜,另一位也显得斯斯文文。正在与跑堂说话的那人则矮壮敦实,粗眉小眼,眼光却凶煞。跑堂得被他瞪得有些虚,解释完了就想赶紧下去。
那边的动静余治跟李冰都听到耳里,但也没往心理去。营里的伙食说不上差,但平时大锅饭绝没有小炒这味道,都是十七八岁正长身体的时候,每天的运动量又大,现在除了吃,谁也没有别的心思。
可那个下一步的举动却让两人同时停下了筷子。
那个矮壮的男人从椅子上跳了起来,一伸手就揪住了跑堂的衣领,随即一记耳光狠狠的抡了上去。
“八嘎!”刺耳的骂声里那人又要一掌挥过去。但还没等落下,李冰飞出去的盘子就碎在了那人的后脑勺上。
方才那句“八嘎”的声音并不太高,除了离得最近的李冰余治两个外可能没人听见。但这下瓷器碎裂的声音在一片大呼小叫的人声里,却是极为清脆振耳的一声响。周围顿时全都安静了下来,人人注目。
头上脸上身上全都淋漓着菜汁残渣的矮个子从被忽然袭击的震惊里回过神来,顿时暴怒,松开了跑堂的,扭过身对着李冰与余治疯牛一样直冲过来。
“YA ME YO!”戴眼镜的那人低喊了一声,伸出手似乎是想阻止,可是却晚了一步,那人已经与李冰扭打在一起。
“然后,就打起来了。”余治说到这儿的时候,不自觉的舔了舔红肿的嘴角:“他张立宪不知道什么时候进来的,就帮着那三个日本鬼子。结果让内三个东西给趁乱跑了。我和李冰倒挨了他几拳头……”他委屈的看了眼张立宪又看向虞啸卿,“到末候了,饭钱,加上内三个东西的饭钱都是我给结的。”
“嗯?”虞啸卿抬起手,用马鞭柄敲了敲张立宪越来越低的脑袋,“抬起头来,是不是这么回事?”
“报告连长,”张立宪抬头,腮边一处青痕,脸上通红一片,不知道是悔是气还是怒,“我不知道那三个人是日本人。”
马鞭还没收回来,虞啸卿当即抬手给了他大腿一记。打完了才想起下手可能重了,看着张立宪猛得抽了一下的嘴角,低声骂了句:“瓜娃!”
“罚两个月饷,给店老板做赔偿。下午去镇上,给人家收拾善后。”虞啸卿在三人面前踱了两步,宣布处罚。
“是!”三个人扯高了嗓子应着。
“谁让你们动了!”虞啸卿一声吼把刚想解散的三个人全定在原地一动不敢动,“站着!站足三个小时再说。”
下午去镇上帮着老板收拾残局时,张立宪与李冰两个人还处于莫名的对峙当中。余治看看这个看看那个,一个傲一个冷,都不像是自己能说得动的主儿,揉揉鼻子自己去干活了。
早上看到李冰余治在饭店里与人打架的时候,张立宪是真的不知道动手的人里有一方是日本人,更不知道是那个鬼子先动手打人骂人。他看到的只是一片狼藉的店堂里,两个穿着军装的年轻士兵把三个穿便装的打得落花流水一面倒。
想到自己出来前连长特地嘱咐的不能惹事,张立宪第一反应自然是冲上去劝架。
冲上去后脸上就挨了一拳头,也不知道是谁递过来的,血气上涌,也就打成一团。
现在知道原委,才知道这架打得叫一个乱……
都是少年心性,也许两个人能很快忘记这场乱架,但是那种较劲对峙的心态,倒是跟了他们挺长的一段时间。以至于在接下来的几个月里,两个人总是明里暗里的互相飚着,战术水平倒是都提升得飞快。包括余治都被殃了池鱼,苦不堪言的跟着玩命。
直到很久以后,余治还会把当年的事当笑料一样,跟年纪最小的何书光提起来。说你哥还有李冰第一次见面那叫一天雷地火,一股的鱼香肉丝味。听得何书光按着琴键的手一劲的出错,听完原委后直登登的去问张立宪,说哥你跟李冰头一次见面就为一盘鱼香肉丝打架啊?
李冰从作战室出来后就看到余治捂着肚子窝在机枪边上狂笑,而院子里何书光被张立宪追着一顿暴捶。磨着刀的海正冲唯恐天下不乱的指导何书光反击中,然后虞啸卿咣的推开作战室的窗户怒喝干什么呢……
张立宪在原先那三个日本人吃饭的位置,蹲在地上收拾着破碎的盘碗,一地凌乱里某样东西反射着阳光,不经意的看过去,是件样式奇怪的不锈钢尺子。他又在地上拨拉了几下,又看到一只被踩碎的圆规,还有折断的三角尺残骸。
跑堂的小二也在跟着三个人一起收拾,脸上涨起的掌印还没有消掉,红红的很是醒目。
余治冲他笑笑,小二也笑,一动嘴角就扯到脸,疼得嘶得一声。余治就骂了声他妈的,下次再让我看见那帮小鬼子老子还揍他。
小二苦笑:“他们不是头一次来,蛮横惯了。这次你们揍他们,我别提多解气了。”
“他们常来?”余治眉梢一挑,微有讶异。现在中日两国虽然没挑明了宣战,可局势长了眼睛的都能看明白两国迟早必有一战。长城是失守了,但是这附近却还是中国军队控制着,三个日本人就敢这么深入?
张立宪推开门的时候虞啸卿正在伏案工作,听到他进来就把手上的东西放下,绕过桌子走了过来。
不由自主的挺胸立正,张立宪以为又要被训。
头顶上被不轻不重的拍了下,虞啸卿指着一边的凳子:“坐下,站了半天,还站够?”
“够了。”张立宪有些讪然,为了三个日本鬼子打了一场混仗,有够丢人。
“知道丢人就好。”似乎是能看出他心里的想法,虞啸卿把桌角的饭盒推过去:“没赶上晚饭吧,吩咐了炊事班留的。”
“他们有么?”张立宪问。
“都有。”虞啸卿扔给他一副筷子,“给你们三个都留了。”
白菜豆腐,二米饭。张立宪有点儿放不开,咬着筷子想吃得斯文点。
“不饿?”走回书桌边的虞啸卿看看他:“快吃,吃完有话问你。”
看着面前的人吃得风卷残云,一张脸几乎要埋进饭盒里,虞啸卿拿起刚刚放下的尺与笔继续伏案。
张立宪出去洗干净饭盒筷子,放在门边控水。门开门关,带进一阵凉风,桌面上摊开的纸张一阵悉簌扑卷。营区里又停电了,桌边烛台上虞啸卿点的蜡烛被风吹得忽明忽暗。
张立宪轻手轻脚的关门,走到桌边把烛台小心举高,更为明亮的光照亮虞啸卿手底下正在绘制着的一幅地图。
“连长,你画这附近的地图干什么?”张立宪看到那条标示着京杭大运河的线条,就明白了图上画的是什么地方。
“习惯。人说名将者,胸中自有百万甲兵。”虞啸卿提笔在已经完工的地图上标着一处处的地名,“我对胸怀百万甲兵没把握,但是任何一个带兵打仗的,都得把周围的山水地形装在心里。”
“不是有地图么?”
“地图这一部分不精确。”一点一点的,虞啸卿将刚绘好的地图抚平,山川线条在修长的手指间寸寸铺展呈现,把举着蜡烛的张立宪看得几乎出神。
“伤怎么样?”虞啸卿连问两声都没得到回答,奇怪的抬头,正好看到张立宪神游天外。
“肩膀上伤怎么样了?”他又问了一遍。
张立宪这才回过神来,抬了抬胳膊:“收口了,不妨事。”
“没事就好。”虞啸卿一直担心张立宪肩上被刺刀捅穿的伤口,现在才彻底放下心来。
“连长,你这些东西我见过。”张立宪若有所思的看着整理好放在一边的测绘工具,“今天下午在饭馆里扫出来的。应该是那三个日本人身上掉的。”
TB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