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豹之眼+驯兽指南外传》竹叶青seven

12、以自己喂食

　　张正道曾在联招考试中拿到城口县第一，却也没拉出分差，来渝蜀物理类实验班，与徐仪清做起室友，但很快被学校选拔出来特训，去年11月底拿到中国数学奥林匹克（冬令营）银牌，目前正在北大数学科学学院，进行国家集训队第一阶段的集训和选拔。

　　徐仪清与他关系很铁，即使只与他做过一年室友，也没有一起上过几节课。只因张正道男生女相，乃是一枚唇红齿白的翩翩美少年，一来就替他分担不少新同学表白。人又十分好相处，没有学神架子。男生们给他起绰号“张工”，取笑他尚未当上工程师先派头满满。他居然引以为傲，不因家境贫寒而多疑、敏感、自卑。加上他爸妈人也好，虽在深圳川菜馆帮厨，但每学期来渝蜀探寝，都拎着大包小包，造福室友，还净挑些老腊肉、山地鸡、核桃、菌菇等偏贵特产带来。

　　徐仪清不明白，张正道父母不希望孩子被有钱同学瞧不起，宁愿超时工作，也要供足他基础生活费。孩子与室友分享吃喝，当妈的就非要送特产来，保持同学之间有来有往，免他自卑。

　　这时徐仪清问过文字问题，张正道回复语音，四下无人，徐仪清公放。

　　“啊？不可能。”张正道斩钉截铁，“拼奥赛的前提是该科基础扎实。从第一波动到三五十名，有可能；自己的竞赛科目不及格，不可能。我没遇到过。天方夜谭。”

　　徐仪清相信好朋友。姚忠是工人，可能不知道；张正道自己搞竞赛，说的应当没错。往购物中心走，继续发文字：“但高一姚玲玲就是这样。你知道她跳楼这回事吗？”

　　“等我回来问问学弟学妹，最近忙着集训，两耳不闻窗外事啊。”张正道继续回语音，“你说的这情况也太离谱了。”

　　“集训加油，等你消息。”徐仪清给好朋友加油。

　　“到4月下旬，我包进国家队的。”张正道自信。

　　“必须的，IMO（国际数学奥林匹克）金牌唾手可得！”徐仪清同意。国家集训队有60人，每个人都有一枚国内的金牌或银牌。张工需要进前六，才能拿到国家队入场券，但他有信心，徐仪清就为他打气。

　　工作日晚上，前方购物中心人流寥寥。

　　“徐仪清，你认识姚玲玲？”有人在背后问他。

　　“不认识。”徐仪清回头。

　　“既然你不认识她，又要准备高考，那为什么执着她跳楼的真相？比其他人都执着。”初中生从道旁樱花树后走出来。

　　市政路灯下，树影婆娑。早樱淡粉色，含蓄而诗意，与很冲的莫西干头不搭调。杨跃更适合与魑魅魍魉同行。

　　“你怎么会在这里？”徐仪清问。刚刚感受到的注视就是来自于杨跃吧。樱花的小花瓣落在他黑色套头衫上，零零碎碎，如春雪扑簌。

　　徐仪清忍不住掸走他肩上花瓣。

　　花瓣无声坠地。

　　徐仪清还要掸。

　　杨跃往旁边躲：“我为什么不能出现在这里？这条路上标记着‘徐仪清专属’五个字吗？”

　　“没有，随便你走。”徐仪清放下手，继续往购物中心走。他被杨跃噎住，思维打岔，竟从沉重中恢复些轻快。

　　杨跃在旁质问：“你在校门口被张成军抓出来，又问张工姚玲玲的成绩。你为什么要多管她的闲事？”

　　杨跃知道张工，只是不知道徐仪清与他当过室友。张正道大名、战绩、大头照长期荣登学校光荣榜榜首，绰号的名气与杨跃不相上下。不过一个官方优绩，一个民选劣迹罢了。

　　杨跃一问，徐仪清就想：如果我不多管闲事，2月24日你不是栽垃圾桶里了？

　　听语气，杨跃跟了他一路。他为什么不发微信？

　　但王医生说，应该拿杨跃当普通同学，不要对他这些怪异行为刨根问底，避免过度关注他。

　　“杨跃，你后面住院十天，还是没叫一个家里人来。”徐仪清选择回怼，“我问过你原因吗？”

　　“没。”杨跃说。

　　“那你为什么要问我？”徐仪清反问。

　　杨跃闭上嘴。

　　“我想看看，有没有机会帮姚玲玲一把。”徐仪清扳回一城，老实回答杨跃。

　　两人一路走到鲁能星城购物中心。

　　杨跃一直在他旁边，毫不掩饰。

　　这条路的确不属于徐仪清，他不能驱赶杨跃。

　　但他可以问。

　　他停住问杨跃：“我要买点早饭回家。你呢？要跟我到什么时候？”

　　按杨跃说十句话九句都冲的风格，他很可能会说关你屁事。

　　杨跃却说：“谁跟着你了？我来药房买补液盐。刚出医院，医生说我不能脱水。”

　　他们确实走到桐君阁大药房。

　　徐仪清往前去记忆包工坊，杨跃真没来。

　　他回头。

　　杨跃在药房收银台，左手递现金，又穿过塑料袋系口，悬腕上出来。他是左利手吧？递钱、拿药，干什么都先用左手。

　　徐仪清问普通同学：“你买完回家吗？”

　　“不，我回家又没事，继续在外晃。”这句是杨跃实话。

　　“你总共住院十一天，应该欠了不少作业吧？这都不赶？”

　　“我不做作业。”杨跃理所当然，“不交作业也没人找我麻烦。”

　　徐仪清不得不服气，倒回去戳一下他手上的塑料袋：“那希望你早点痊愈，长胖点。”塑料袋晃荡。

　　“长胖点有什么好处？”

　　作为初中生，你看起来真的太瘦。“你打架胜率会高很多。”徐仪清尝试用他的模式回答，“一力降十会，听过没有？”

　　“对大多数人来说，长胖不算好处。”杨跃指出。

　　突然有歌声。

　　歌声高昂激越，面前一潭死水喷出一股水柱。数十股水流接连喷射而出。

　　灯光闪烁起来，映得透明水柱五光十色。随着音乐的节拍，水柱起起起伏。水雾弥漫，溅上两人面庞。

　　“九点钟了。”徐仪清抹掉脸上水雾，“体型嘛，倒真的人各有好。”

　　水花溅到杨跃脸上身上，并不冰凉彻骨：“我不是故意减肥。东西不好吃，我就不爱吃。”他处理不来和食物的关系，也暂时想不出驳斥徐仪清的其他理由。

　　徐仪清进记忆包工坊，多买一个馒头，递给他：“多试几种食物呢？比如馒头多嚼几下，其实有回甜。”爸爸教过他，馒头属于快碳，吃起来没有负担。杨跃这样刚出院的人应该也能吃。

　　“我吐了怎么办？”杨跃警觉，不肯伸手。

　　“吐了就扔掉啊，你不喜欢这味道也可以扔，还能怎么办？”徐仪清疑惑，“馒头也就一块钱一个，你扔就扔呗，不会怎么样。”

　　杨跃接过来咬一口，虽然吞下去那一口，但果然背过身去找垃圾桶，要扔剩下的。

　　“明天如果再见，我请你试试别的东西。”徐仪清跟他道别，往出租房走。

　　他的判断一点没错。杨跃说话清晰，反应很快，并不像精神病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