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兰曲赋之生死冢》浅墨卿城

35、第34章 山河故人归

　　赫连兮见穆瑾歌许久未回房门，便下楼寻人去。

　　他下楼并未看见穆瑾歌的身影，却见店小二正在忙活，走近道：“小二，你可有见到一个身着蓝裳，佩戴长剑的俊俏少年。”

　　店小二想了想，觉得还是确认一下为好，道：“是不是笑起来还有两个小虎牙，还有点腼腆的小哥哥？”

　　腼。。。腆？赫连兮滞了一下，渐渐地心里跟面上的表情一样，泛起的笑意如初开的牡丹花，道：“正是。”

　　店小二道：“哦，在厨房。”

　　赫连兮心下奇怪：“跑在厨房做什么？”

　　“你进去看看便知晓。”店小二说完，自己便继续忙活去了。

　　赫连兮走进厨房门口的时候，里面正传来一个粗糙的声音：“奇怪的人倒没有，不过奇怪的事倒有一桩。”

　　“怎么说？”清脆的少年声问道。

　　“昨晚我掌厨的时候，有只黑雀飞进来，怎么赶都不走，我以为它饿了，给它块肉都不吃，倒是把我放案上的酒给喝起来了，唉，喝我的酒还不说，弄翻酒，搞得我满身都湿，真是糟糕。”糟汉的声音传过来。

　　穆瑾歌道：“弄翻的是什么酒呢？”

　　赫连兮撩开厨房的帘子，看见穆瑾歌正指着一坛酒道：“就这坛？”

　　手里还拿着锅铲的糟大汉语气很爽朗道：“对，就它，梅开二度。”他顿了一下，又补充道：“你可别看他的名字俗气，喝起来可香了。”

　　穆瑾歌打开那坛酒的盖子，闻了几下，眉宇微皱，又将那盖子盖了回去。

　　没错了，昨晚喝的酒就是这种。

　　糟汉子左手上扯了下肩膀上的汗巾，往额头上抹了两下，右手娴熟地铲了铲下锅里的菜，香味扑鼻而来，糟汉子一边操着铲子，一边道：“你说，这年头，什么奇怪的事都有，我活了这么大岁数，还从没见过一只鸟能对酒感兴趣，哈哈哈，你说奇不奇怪。”

　　穆瑾歌笑了笑，道：“兴许那只鸟是个酒鬼。”

　　“哈哈哈，那真是活久见了。”当当当，糟汉子的铲子敲了几下锅的边缘，这菜就可以装盘了。

　　穆瑾歌笑道：“那多谢大哥了，我便不打扰你忙活了。”

　　“无妨，无妨，哈哈哈！！”糟汉子将菜装好盘：“小三，端菜，哈哈哈。”

　　赫连兮和穆瑾歌从帘子后面退出来，还能听见那糟大汉小声的嘀咕声：下次定要让那只鸟喝醉，我倒要好好看看这鸟喝醉是个什么鸟样，哈哈哈哈哈！

　　穆瑾歌面色凝重：“昨晚的酒，有人动了手脚。”

　　要不然他也不会一杯倒下，他的酒量可是很好，这十年来几乎都没喝醉过，在辛疾山上，他自认第二，还没人敢称第一，他跟师父打赌，最后都是师父喝到烂醉如泥，即便是鬼叔叔，也甘拜下风。

　　穆瑾歌道：“那只鸟有古怪。”

　　赫连兮脸上平添几分凝重：“不管他出于什么目的，对你都不会是好的。”

　　穆瑾歌冷笑一声：“不管他了，水来土掩。”他长吁一口气，“大清早的，灵戊两个也是，走了也不跟我说一声，就这么不辞而别了。”

　　“两个？看来我们阿瑾又认识了新朋友了”。赫连兮睨着他，脸上泛起微笑。

　　“也不算朋友吧，只能说是聊得来的初识。”穆瑾歌展颜一笑。

　　两人用完早膳走出客栈，行于热闹的街市中。

　　车水马龙的闹市中，济心堂药铺里，主人是留着糟胡子的男子，他正在柜台边上切着茯苓，而伙计正在分捡着刚晒干的药品。

　　此时，从门口急匆匆冲进来一名带着斗笠的男子。

　　来人身上穿戴着黑色的大披风，将两只手都遮裹起来。帽檐压得很低，斗笠遮住了大半边的脸，只留下了嘴巴和略显沧桑的胡子，背部有些驮，看起来是一个中年男人。

　　伙计笑着迎上去：“你好，爷，请问你是来买药还是来看病的啊？”

　　老板顿下了手中的活，上下打量了那个男人。那人看起来是受了伤，汗珠顺着脸颊掉下，嘴唇几分惨白，但他并没有说话。

　　伙计见他未有应答，再问了一句：“客官，你是哪里不舒服啊？”

　　气氛十分死寂，不知为何，伙计只觉得背脊一阵寒意袭上，虽然看不见这人的眼神，却从他的嘴巴看出了一股阴寒之意，伙计背后起了一波鸡皮疙瘩。

　　他忽然将头抬了起来，斗笠下露出了一双凌厉的眼睛，绕着屋子观察了一圈，最后将眼神停留在了老板身上。

　　老板眉宇间的距离微缩，江湖人见得多了，轻易能判断到，这个人来者不善。

　　空气中都弥漫着冷冽的肃杀之气。

　　伙计小心地往后退了两步，老板的脸上也挂起了警惕，他的手在神不知鬼不觉的情况下轻轻放下了柜台。

　　那人将披风解下，他穿着黑色的衣服，左边的衣袖轻垂，随着那人的动作而微微摇曳，那个袖子里面，空瘪瘪的分明空无一物，而肩膀处，有一大片未干透的血渍。

　　“哪个是大夫？” 林安道，一边右手使劲地将左边的衣袖撕下来，又撕。

　　“我是，我是。”老板将手重新放了上来，急忙回应道。

　　“过来。”林安气息明显不太匀称。

　　老板走过去，极其小心翼翼地将他的左肩处的布条解下。

　　那伤口，看起来惨不忍睹，连伙计都吓得瞬间闭上了双眼，将头别开。

　　断口处，覆盖着一层极薄白色的晶状物，透过它，还能看见鲜血淋漓，骨肉崎岖。血肉模糊之处，有着长短不一的经络垂下。

　　这伤口，明显就不是刀剑所伤，看样子倒像是被硬生生地扯断下来的。令人看着有些心悸，药铺的老板将解下的染满鲜血的布条递交给伙计，伙计将处理伤口的药物拿给他。

　　一边处理着伤口，一边小心地问道：“这位爷，你许是在城南荒郊野林遇到了猛兽了吧？”

　　或许是药水的作用，林安忍痛地皱了一下眉头，额上的冷汗又沁出了一层，眼神迟疑了一下，道：“嗯。”

　　老板道：“这位爷，你不知道，城南百里处那石窟林，经常有猛兽出没，我们城里人，一般不往那个方向走。”

　　林安没有出声，神色除了隐忍的痛之外，剩余的只有淡漠。

　　老板将那布条从他胸口紧紧缠过，打上个结，继续道：“好了，爷，你这伤口比较重，愈合会比较难，你若不介意，我帮你把下脉，开几副药调理一下。”

　　林安望了药铺老板一眼，似有所思，眼见那老板从头到尾都是一副微笑的模样，他有些迟疑，深邃眼神中闪过几分警惕，伤口冰锥般的疼痛再一次扯痛，他最终将手伸了过去。

　　号了半晌，药铺的老板才道：“爷，你稍等，待我去开几剂药。”言罢，他往药柜的方向行去。

　　林安站起了身，在药铺里边有意无意地走了几步。

　　“阿祥，你去醒安堂买这两味药。”

　　伙计愣了一下，却见老板抛出的眼色。

　　“哦！”伙计拿着药方匆忙往门口方向走去。

　　岂料未走近门口，被一柄剑拦住，伙计错愕地看着那面冷若冰霜的脸。

　　一个阴沉声音响遍整个药堂：“慢着！”林安从伙计抖动的手中拿过那张药方，瞧了几眼，阴沉地道：“怎么？你这么大的药堂，岂会没有这两味药？”

　　老板忙解释道：“我这小药铺，这两味刚好昨天用完了，刚进的还没到，爷您的伤势不可拖着，醒安堂是郸州城最大的药铺，药比较齐全，我让阿洋过去买回来，爷你若不放心，可以跟着一起去了。”

　　“醒安堂，集天下奇药于一堂，济天下不治之人于一世，但是它有条不成文的规矩，那就是从来不卖同行所需之药。”林安的声音很轻，却如晴天中的惊雷。

　　济心堂的老板低着头，面上有些惊诧。

　　“我说得对吗？过山蜥李妄生。”林安沉声道，简单的两句话却掷地有声。

　　老板脸上的惊愕远不比伙计的大。

　　莞尔，一串刺耳的笑声响彻在空气中。老板抖动的肩膀之上，那张阴森地如同他笑声的脸，是伙计从来都没有见过的，他似乎已经变了一个人，变得不再是慈眉善目济世救人的大夫，肩上突然突兀地穿出几根如利刃般的刺骨。

　　伙计吓得脸色青白，拔腿想逃出门外，却被药铺的老板肩上飞出去的一根尖利的刺骨射中胸膛，当场倒地不起。

　　老板脸上的青筋爆起，锐利的眼光盯着面前的林安道：“你是怎么知道的？”

　　林安轻笑一声：“三步遗腥，七步留香。”

　　老板不自觉地嗅了几下周身，道：“哼，既然你知道，那你应该记得得当年火鹰阁一剑十人的穿山甲。”

　　林安思忖了一下，倒是想起当年有这么号人物：“李天启？”

　　“不错，当年火鹰阁丢失麒炎双诀，他若不去做火鹰阁的客卿武士，不去帮火鹰阁追杀偷麒炎双诀的人，便不会死。而李天启正是我的哥哥，现在，仇人便站在我的面前，你说我是不是该为我哥哥讨回一条人命？”老板平静地道，眼中的怒气不减。

　　林安轻笑一声道：“你是怎么认出我的？”

　　“你忘了，我是大夫。”老板诡异地笑着，摩挲着刚号过脉的右手。

　　林安低头望一眼刚被人把过脉的手，说到底还是自己疏忽了。

　　老板道：“麒炎双诀火鹰阁从不外传，而练过麒炎双诀的人，身体如同冰火两极，半边身子会像火烧一样炽热，而半边的身子会像冰窟般冰冷，哼，火鹰阁它再大，又能怎么样？全他/妈都是一群江湖武士在帮他办事，为他去赴死。”他说着，眼中的怒气上升，转过身来敌视着林安，“我哥就是太傻，以为傍着棵大树，谁知是去送死，当年你是怎么杀他的，今天我要你加倍偿还。”

　　“哼，看来今天是要交代在这里了！”林安苦笑道。

　　几道利骨冲他的位置疾疾飞射而去。

　　。。。。。。

　　街上，闹闹穰穰，穆瑾歌跟赫连兮穿梭在吵杂的街道中，他一手一根糖葫芦，吃得正香，将其中一根递到赫连兮的面前，嬉笑道：“哎，七哥，我怎么好意思一人独食。”

　　赫连兮脸上的神色很轻柔：“我就喜欢看你吃得津津有味的样子。”

　　“一个人吃有什么意思，这玩意可甜着呢。”穆瑾歌持着其中一串糖葫芦在赫连兮面前晃着。

　　“那你喂我。”赫连兮眼神温和，内心暗自发笑。

　　“呃~街上那么多人，两大老爷们的，不好不好。”穆瑾歌摇头，收回糖葫芦。

　　赫连兮还是挂着笑，只是这笑显得有些无奈：“有何不可？我喜欢你的味道。”

　　路人有耳尖的，转身望了两人一眼，带着惊愕的眼神看着穆瑾歌。

　　穆瑾脸唰一下串红，尴尬地苦笑两声，待路人走后，穆瑾歌恶狠狠回瞪一眼赫连兮，怎料那人却一脸无辜的样子。

　　穆瑾歌张开大口一口咬下一颗糖葫芦，用力地咀嚼起来，赫连兮不禁觉得好笑，穆瑾歌一见，咀嚼的力度更大了。

　　远处传来砰砰两声巨响，隐约有两道黑影往空中飞射而去。那边有人惊叫道：“啊！济心堂里出妖怪啦！”

　　街上的人开始四处逃窜，互相碰撞。

　　赫连兮见状迅速一手将穆瑾歌揽近身边，低头瞧见一双滴溜溜的浓眉大眼正错愕地看着他，赫连兮展颜一笑道：“街上人乱，小心撞到。”

　　穆瑾歌愣了一下，慌忙从那人怀里挣脱出来，口中还含着一颗糖葫芦，他囫囵吞了下去，脸上炽热，故作淡定道：“嗯，我知道了。”

　　赫连兮见状，笑了：“走吧。”

　　他们往城门口的方向走去。

　　突然，人群中传来一声疾呼：“妖怪冲进姜家鬼屋啦！”

　　穆瑾歌回头望去，浓烟升起的方向正是姜府的方向。

　　“七哥，城门等我。”机会来了，斩妖岂能少了琉殊剑？他嘴上说着，人已经往人群相反的方向奔去。

　　赫连兮轻笑一声，轻轻摇摇头，紧跟着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