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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第一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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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镇的清晨总是清冷宁静,路上行人少,车辆更少。
一场秋雨过后,空气有些凉,范安安裹紧过于肥大的蓝白色校服,小跑着穿过马路,晨风吹在她面颊上,带起一阵颤栗。
对面是一家看起来有些年头包子铺,刚刚开门。
老板是个四十来岁的白胖男人,在门口清扫落叶,笑眯眯地看着范安安跑进铺子,坐到角落。
过了好一会,范安安才肯把手从袖子里拿出来,没办法,她从小就怕冷,只是稍稍降温,就要裹上厚厚的衣服保暖。
她也不看菜单,朝着门外,嗓音清亮地喊道:“王叔,给我来四个酸菜馅包子,再要一碗豆腐脑儿!”
老板依旧笑眯眯地,一口浓郁的东北口音,打趣道:“今儿咋不吃韭菜馅儿啦!”
范安安撇嘴,拉长了话音,好像在撒娇:“别提啦,昨天韭菜挂在门牙上,被同学笑了一上午,以后都不吃了!”
老板转而哈哈大笑,走进厨房麻利地准备起餐食。
许是外面风大,小店的木板门竟然自己来来回回开了几次,冷得范安安不得不又裹紧衣服,缩回角落里。
看到偶尔进来一两个买早餐的熟人,就摆起笑脸点点头,打声招呼。
早餐店位置偏僻,每天来吃饭的基本都是些附近的邻里,今天倒是稀奇,来了个从没见过的男人。
不是范安安故意去看,实在是男人的打扮过于显眼,头上戴着黑帽子、脸上挂着副黑口罩,一身黑衣,就连一双手也隐藏在黑色手套里面。
他走进店里后也不找地方坐下,倒像是再找什么人,在不大的店面绕了一圈,范安安来不及收回目光,和他看过来的视线对了个正着。
……嘿嘿。
范安安状似大方一笑,蹿着小碎步跑去后厨,看看自己的包子出锅没有。
偷看陌生人被抓包,即使脸皮厚如城墙的她,也不免有些尴尬。
端着刚出锅,还冒着热气的包子和豆腐脑,磨磨蹭蹭从后厨走出来。
一抬眼,她那张桌子对面多了个黑色的身影。
男人正低头翻看菜单。
范安安眼睛一亮,说不定能看到男人长相呢!嘿嘿。
她捏着托盘边角,走到自己的位置,小心翼翼地放下托盘,坐下,然后拿起勺子喝了两口豆腐脑。
一套动作行云流水、没几年练不出来的那种。
当然,范安安也没忘记自己的主要任务,她借着拿桌边小料的机会,又打量起对面近在咫尺的男人,鸭舌帽还戴在头上,不过口罩和手套已经摘下放到一边,帽子的阴影打在脸上,显得他五官格外深邃。
他眼眸微阖,双眼皮的褶皱在眼尾微微上挑,范安安在脑子里回忆刚刚对上这人视线的时候,那双眼目光犀利,却很漂亮。
如果一定要形容男人给她的感觉的话,她觉得,他就像武侠剧里长得很好看,身份神秘的反派角色,让人讨厌不起来。
在范安安愣神的时候,男人已经放下菜单,不自然地轻声咳嗽了两声,半转过身,开口:“老板,来两笼汤包,打包带走。”
介于少年与青年之间的磁性嗓音穿过厨房的帘子,传到里面。
老板很快做出回应,探头看清是哪桌点餐后,人又钻回厨房忙碌。
男人过了好一会才转回身,清透白净的手指间夹着一张黑色卡片,大拇指正轻轻剐蹭边缘,发出些微的咔哒声。
范安安羡慕地看着男人白到仿佛透光的手,抬起自己代表着健康肤色的手腕,纯白的腕表上,指针刚刚走到六点。
早自习七点十分开始,现在时间还早,她慢悠悠啃着酸菜馅包子,时不时偷偷瞄一眼还在等待小笼包出炉的男人。
他现在换了个姿势,右手放在桌上,食指缓慢而有节奏地敲击着桌面,拿卡片的左手隐在桌下,只能看见小臂微微晃动,像是在写字。
又是一阵风吹过,推开木门,湿冷的风钻进好不容易才有些暖意的小店。
范安安缩缩脖子,她感觉身上的汗毛都被冷风吹得立了起来。
今天的风好像格外凉。
她想着,然后目光微转,对面的男人再次调整坐姿,随时能起身的样子。
左手依然隐在桌下,但范安安明显能听到他拨弄卡片的声音愈发急促,尽管男人的侧脸上看不出一点情绪。
范安安好奇心起,故意碰掉手边的一次性筷子,弯腰去捡,实则视线已经捕捉到男人放在膝盖上的左手,和与刚刚看到有些不同的卡片。
卡片不再是纯黑色,上面隐隐浮现暗红色底纹,仔细辨认,似乎是草书的“散”字。
把玩卡片的手稍稍停顿,范安安听到上方传来男人轻微地叹息,她面上一红,刚要起身。
那张卡片却在男人骨节分明的双指间化成灰烬。
魔术?
范安安维持着弯腰的动作,差点张大嘴巴给男人鼓掌,就算这样,她也不忘扭头观察周围,别人都在埋头吃饭,没人注意角落里发生的奇异事件。
不大的笑声传进范安安耳朵,她猛地起身,后脑勺磕在桌沿,但跟脸上的燥热比起来,这点疼痛根本不足为道。
短短一段时间内偷看别人,都被当场抓包什么的。
她看向嘴角微挑的男人,只见他从上衣口袋掏出一张长方形名片,递到她面前。
纯白底色印着银色暗纹,黑色文字简洁醒目,一眼就能看到上面几个大字:无名事务所。
范安安满眼疑惑,不由自主接过名片,正想开口询问,男人却先开了口,用大约只有他们两人能听见的轻柔声音:“最近最好不要到这来吃早餐。”中间一瞬的停顿,才又说道:“今天你可能会有点倒霉,尽量不要到人多的地方,如果听到什么奇怪的声音喊你的名字,记得不要回头,有事打名片后面的电话。”
哈???
范安安更懵了,一双杏眼快速眨动,满脑子都是:什么事,打什么电话,什么倒霉???
这话怎么听着像她老家村东头的神棍。
还不等她消化掉这些话,带给她震惊的人已经拎着两盒小笼包,走出小店。
三两口吞下剩余的包子,喝掉不再烫嘴的豆腐脑,范安安喊了嗓子:“王叔记账,月底一块结。”
然后把名片装进校服口袋,不等老板回应,拎起书包就追了出去。
犹如一阵风,看得店里年纪稍大的老人一阵不赞同地摇头。
范安安只看到一片黑色衣角消失在街边巷口,她追上去时,巷子里早已不见人影。
倒也是赶得巧,小巷旁边就是公交站,她转身,一辆老式的绿色公交车缓缓停在站点。
车上拥挤不堪,几乎全是穿着校服的学生,中间夹着几个早起逛完菜市场回家的大爷大妈。
范安安在司机不耐烦的催促下投币上车,人还没站稳,车子直接冲出去,她夹在人群中间,被推搡着奔向后车门。
等她终于抓到扶手站稳的时候,脚上一双白色运动鞋已经变成了带着鞋底印的灰色。
镇子小,她吃饭的地方离学校不过七站的距离,路上每站停车的耽搁,二十分钟怎么也能开到学校。
今天这一路车开的却格外缓慢,眼看着腕表上的时间走到七点,离学校还有两站的距离。
范安安抬腕看表的功夫,她原本扶着的把手就多了两只手在上面,没留一点空隙给她。
前门又涌上一批人,司机大声叫嚷着让人朝里走,随着公交车启动行驶,范安安被挤到门口,她旁边的大爷受不了似的,操起大嗓门,中气十足地喊着要下车。
临近公交站,司机又是一个急刹车,后门打开,范安安脊背一凉,不好的预感直冲脑门,她伸出手试图抓住扶手,却抓了一把空气,下一秒,她被迫冲出公交。
范安安站在马路上,望着瞬间远去的公交车,无语凝噎。
也就一瞬间的事,她刚背了两天的,崭新的书包带子突然啪的一声,从双肩背包变成了时尚单肩包。
等她手忙脚乱地抓住书包,目光瞥到腕表,时间刚好显示七点零五。
惨无人道。
她在国庆假期后开学的第二天,迟到了。
此刻,范安安的脑子里就一直播放着小店里,男人对她说的话,不禁脊背发凉,这事也太玄学了吧?
真的有这么倒霉吗?
范安安不信。
她一路小跑着奔向学校,忽略掉在跑动时身后传来若有若无的声音,喊着她的名字。
顾不上害怕,她现在只想在老师走进教室之前,坐到自己的座位上。
刚好赶在校门关闭的前一秒跑进学校的时候,范安安以为幸运之神还是站在自己这边的。
然而,当她跑到教室门口时,她亲爱的班主任也刚刚踏进教室。
看着班主任顶着个炸开花的丸子头,一脸和善的笑容,范安安乖乖走进教室,放下书包,像跟柱子一样站到教室右后侧的角落。
和垃圾桶一起。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伴随着耳边一直若有若无的呢喃声,范安安觉得这个熟悉的角落都变得黯淡无光。
校服裤子口袋里装着男人给的名片,范安安像黑暗里找到一束光,隔着层布摩挲着卡片轮廓。
并且不停安慰自己:现在是大白天,人这么多,就算有什么脏东西估计也要退避三尺。
范安安努力忽略身旁传来的“清凉”感,右臂汗毛根根竖起,她又用手压下去。
越是如此,莫名袭来的恐惧感就越明显,班主任的讲话声传到她的耳朵里变得沉闷空灵,就连视线也逐渐模糊起来。
额头细密的汗珠渗出,身体摇摇欲坠,在失去意识的前一秒,范安安想,希望自己不要一头栽进垃圾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