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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第八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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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文醒的十年之约将近,欲动身去长乐镇相邻的栖凤城赴约。凌熙无论如何也要一起去,苏文醒却担忧与她同行若是被玉海棠看到,会被玉海棠拿约定里那句“避人耳目”来生事。只得跟凌熙说好,入了栖凤城后二人不直接见面,也不住在同一间客栈,以免被玉海棠看到后寻隙发难。安排无误后,苏文醒遂与凌熙、小童子分道而行,独自提早进了栖凤城。
相思楼不是栖凤城最大的酒楼,却是最出名的。
据传相思楼之名源自一位女子,她一生都在等一个人,一生的相思都寄托于此,没人知道她最后是否圆满,是否等来了她的良人,只是相思楼之名,自此便传扬开来。
而玉海棠与苏文醒的十年之约,就定在了相思楼。
凌熙心不在焉地带着小童子在栖凤城漫步,打从听闻了相思楼的传说后,凌熙隐隐对玉海棠将交付解药的地点定在此地有些不安。相思楼,玉海棠,苏文醒——正想着,身边小童子被人挤地撞在凌熙身上,只见四周行人大多都向城南涌去,人人面上皆是兴奋好奇之色,言谈之中提及“素心园、百花、早开”等话语。
凌熙听了一阵明白过来,原来是栖凤城内一处私人花园得了秘方,让其他时节的花卉提早开花,园主人特意开放花园十日让人观赏奇景。
凌熙听得片刻,心道左右闲来无事,逛逛别人园子也好,便低头询问小童子:“栖凤城的人说素心园可以赏花儿,咱们也去看看吧?”
谁知小童子眉头一拱,道:“养出来的花有什么好看的?咱们山上一年四季全是花,怎么要特意去看别人种出来的?师傅之前说,不论什么都是天生的好,除非是生来太过骇人,才刻意在后来弥补。所以那园子的花肯定长的怪异,师娘,我们还是别去看了!”
凌熙听的一愣,片刻又怒道:“荒唐!荒唐!他尽胡乱教导你!简直荒唐!”她想来想去,总觉得苏文醒这话说的不太对,但究竟是哪里不对,一时又反驳不出,只得又道一遍“简直荒唐!”
小童子见了凌熙如此应答,突然“哈哈”笑起,凌熙疑道:“你笑什么?”
小童子笑道:“师傅当日说了这话以后告诫我‘你师娘要是听见了,必定又要说我荒唐,此话千万不可在她面前提及!’哈哈哈……”话毕,小童子更是笑的开怀,想到师傅将师娘言行料的十足精准,对自家师傅又添几分崇敬。他正笑的忘形,忽觉两腮肉疼,却是师娘伸手掐住他两边腮帮子,笑意盈盈却咬牙切齿地对他说:“乖!师娘带你去看花儿!”小童子泪眼汪汪应了一声,捂着脸跟在凌熙身后向城南行去。
进到素心园,凌熙赞叹不已,心道此园果然好景致,不单时令鲜花盛开,一些入秋之后才能见到的花竟也零星开放,不知园主人使了什么法子,还有株腊梅在枝头开了两三朵小花,引得游人纷纷围观,啧啧称奇。小童子也面露惊讶之色,大呼“有趣”。
凌熙环顾四周,想找个歇脚的地方坐坐,只见东南角一座假山后面露出半边凉亭,一片山茶也在那处静静开放。游人几乎全数围在腊梅附近谈论,山茶那边显得格外清静,凌熙告诉小童子自己去向,叮咛他看够了热闹去东南角的凉亭寻自己,便向山茶那边走去。
向着东南角而行,凌熙远远见着那假山之后探出一只玉白秀美的手,轻轻托住一朵红艳似血的山茶花,爱怜地摩挲着花瓣。走的近些,就见一曼妙体态的女子略微屈身,侧脸凝望着那朵红山茶。
这女子仅是一个侧脸,便已当的起倾国绝色之名。几缕墨色发丝轻拂过脸,越是衬得她肌肤如玉,秀眉之下的细密眼睫微微颤动,鼻梁秀挺,淡色朱唇微张。只听那女子低声吟道:“由爱故生忧,由爱故生怖,若离于爱者,无忧亦无怖……”语毕长长一叹却又马上嗤笑一声,似乎对刚才念出的语句十分不屑。那女子身着极浅的藕合色衣裙,衣衫之上用略深些的同色丝线绣了无数只振翅而飞的蝴蝶,她听见有人靠近,极缓地转过脸来,漫不经心地抬眼看了看凌熙,忽而略带羞怯地笑了一笑。
凌熙只觉眼前女子这轻轻一笑,竟将满园娇艳花色压的黯淡无光,只余那玉人儿一般的女子婷婷立在一片黯然花海里。同是身为女子的凌熙看了这笑也禁不住有些脸烫心热,心道此园竟有这般美人!若是那些游人瞧见了这女子,只怕那株稀罕的腊梅就没人会多看一眼了。
凌熙向那女子略微点头,绕去亭中坐下,眼睛却不自制地频频看向那美貌女子,见她一直看着那山茶花,脸上一时欢喜一时忧愁,忽然轻轻一叹又立刻抿嘴偷笑,她察觉凌熙在看自己,又是羞怯一笑,言道:“姑娘别见怪,我是……我等了很久的人要回到我身边了,是以有些……有些……”
凌熙一听,想想自己和苏文醒也是分别了多年才重聚,或许这女子与自己是同样情形。只是自己选了去追寻,而眼前这女子选了等待,她轻舒口气,笑道:“我是见姑娘生的美,便总是想看看姑娘,你可别见怪。”
那女子直起身子,愁苦一笑,感叹道:“生的美又怎样呢?生的美反倒留不住人,越是留他,他越是离我远远的。只是他迟早得回到我身边,又何苦离开我这么多年让我苦等?”
凌熙没料自己一句话引出那女子无限哀怨来,一时不知如何接话才好。就听那女子又皱眉自语道:“其实我该将他强留下来才对,给他太多自由反倒不好,他在外面玩的越久,就越不会想起我来,若是早能料到今日局面,当初我就不该让他从我眼前离开。”那女子语声略停,抿唇一笑,像是猛然间想起什么好玩的事情,双手一拍,既是欢喜又夹含怨恨道:“这次他回来,我就再不让他离开我了!干脆叫他以后浑身瘫软,永远躺着不能下地,那他就没法子再走了。如此一来,我便能够日日夜夜与他一起,哈哈!这样极好!极好!”
听了女子这一番话,又见她绝美容颜之上满脸愉悦,欢喜非常。凌熙只觉得混身一冷,忍不住开口道:“姑娘!你,你这样想十分不妥!你要真心喜爱他,就不该禁锢他自由。既然你的心上人不喜约束,你为什么不与他一同周游天下,遍赏美景?你自己不愿离开家乡,为什么也不让别人离开?若你是这样对待你的心上人,那他远离你也不奇怪。你不该把他离开你的原由全推在他身上啊!”
那女子正自欢喜,听了凌熙这话,猛一回头,眼色凌厉异常,却又即刻柔柔一笑,双眼弯弯眯起,掩去了眼中的凶光,娇声嗔道:“哎呀!我不过是恼恨他丢下我一人这么多年,说几句怨恨的话罢啦!我一个弱女子,就算真想拿他怎么样,打也打不过他呀!他肯回来我身边,我欢喜都还来不及呢!”话毕满脸羞红跺了跺脚。
凌熙瞬时脸上涨红,十分不好意思,言道:“姑娘,我失言了!你、你多包涵!”她自觉无比尴尬,便自凉亭起身,与那女子告辞,欲寻到小童子离开此地。凌熙与那美貌女子擦身而过时,园中忽然吹起一阵大风,夹带无数细小尘土扑面而来。凌熙抬起左臂挡了挡风尘,小跑几步离开了东南角。
美貌女子眯着眼站在山茶丛里,任凭风沙扑打在脸上。待这阵风止之后,她缓缓睁开双眼,眉间闪过一抹煞气,低头看着那片山茶,柔声道:“嗯?隔了十年,竟让我在这里看见了那串香珠……这个戴着香珠的女人……哈!哈!”她看着凌熙离去的方向,淡色朱唇凝起笑意,转身迤逦而行,口中喃喃道:“秃驴们的佛经上少说了一句‘由爱故生恨’呀……”她话音甫停,身后盛开的茶花在刹那间全数枯萎,而那种植过茶花的土地,也在一瞬之间变成了带着死气的灰黑色。
几日后,凌熙提着收拾好的包裹踏出房门,向着客栈楼下走去,刚行至阶梯口,便听见楼下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揣测着有人要跑上楼来,凌熙向着墙边站了站,却见出现在楼道的人,竟是前几日在素心园遇到的那位美貌女子,只见她跑的满脸绯红,发丝有少许凌乱。那女子抬眼见了凌熙,也是一脸诧异,她对着凌熙笑了笑,面上神色却猛的一白,指着凌熙脚边道:“姑娘……你,你踩到我的荷包了……”
凌熙低头一看,自己脚下正踏着一个宝蓝金线的绣花荷包,顿时窘迫非常,暗道自己怎么一遇上这女子总是做些尴尬事。口中急忙道:“啊!真是抱歉……”她弯腰触到那荷包的一瞬,忽觉头脑一阵恍惚,心道莫非是昨夜睡的太晚今日又起的太早有些头晕?凌熙摇了摇头直起身来,伸手拍了拍那荷包上的尘土,下行几步,将那荷包递到女子手中,道:“……这荷包,真是对不住!”
那女子一脸感激地接过荷包,摇头细声道:“能找回来……就很好了。”凌熙见了这女子一脸失而复得的欣喜模样,更是觉得刚才自己那一脚踩的尴尬,连忙告辞而去。心内嘀咕这女子原来也住这间客栈,自己与小童子在这里住了好几天竟只遇到她一次。回头又看了一眼,见那女子手捧荷包站在楼道里,笑的甜蜜而满足。
凌熙下得楼来,见楼下众人一副困顿神色,坐在角落喝粥的小童子也是呵欠连天。凌熙轻轻拍了拍小童子后脑,道:“起的太早,没睡足吧?”小童子趴在桌上摇头又打了个呵欠,闭眼捧着瓷碗只管喝粥。凌熙见他这副模样,扑哧一笑,忽然鼻端飘过一丝极淡的甜香,闻着叫人困倦非常。凌熙闻了这气味,觉着像是药铺出售的帮助安睡的凝神香,难怪客栈内众人都昏昏欲睡。她看看四周,寻找这凝神香的来源,瞥见客栈里供奉的财神像前两支线香已经燃去了小半截,心中登时明了。待小童子吃饱后,凌熙结了客栈的账,跟掌柜提了提线香之事,便与小童子一道离开了客栈。
掌柜听了凌熙的话后却是一阵茫然,招手跟个店小二问道:“阿虎你过来!咱们客栈几个月都没给财神爷供香火了,那两根香是谁点的?”阿虎也是摸不着头脑,道:“莫非是新来的进财点的?”掌柜想了想,点头道:“兴许是他!你去把那两根香掐灭了换两根新的,进财拿错了香,点成凝神香了。”阿虎猛一拍大腿,道:“我说怎么今早这么犯困,原来是这个缘故!”
凌熙带着小童子到了栖凤城外的十里亭,见苏文醒在亭内站着,迎上去问道:“解药拿到了?”
苏文醒摇头道:“玉海棠说解药被她一个仆婢失手摔了,她要重新调配,让我过两个月再来取一趟。”
凌熙皱眉:“莫非她想毁约?”
“那倒不会。玉海棠此人虽说喜怒无常,但她能在武林上立足多年,除了制毒还因她为人十分守信。”苏文醒似想起了什么,皱眉道,“她亲口允诺过的事,应该……不会反悔。”
凌熙见他答的如此犹疑,心头莫名一阵不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