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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第一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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进入江南地界之后,景色一点点柔美起来。同样的树木花草,不知原因的就是比北方多了一丝妖娇的味道。
街上女子的细腰,摇的跟柳条一样绵软。男子也比北方男儿秀气,接连看见两个翘着兰花指的男人以后,凌熙在心里“呸”了一声:死兔儿爷!
在长乐镇最大的客栈要了间上房,凌熙足足睡了三天才缓过劲儿来。醒来仔细梳洗了一遍,补充了些干粮净水,趁着天没亮带着随身的包裹和鸳鸯刀去了秀女峰。
秀女峰,长乐镇外毓秀山的主峰之一。其山势高峻,云带环绕,远观如同秀美少女揽着薄纱托腮而坐。后经人发觉在相隔两个山头的如意峰观看秀女托腮最佳,于是众多文人雅士慕名前去登山游玩,继而流传出不少迤逦诗词。时隔不久,秀女峰美名上达天听,随后皇帝在如意峰半腰建了座行宫,游人便渐渐移至其他山头踏青游玩去了。而秀女峰只宜远观兼之险阻连连,除了药农和猎户有时出入,也可算做人迹罕至了。
凌熙几个起纵落在林木顶端,细细查看树叶上凝结的露水,耗时许久才寻到些微痕迹。顺着线索一路朝着秀女峰顶而去,行至“秀女”肩颈处,便彻底失了追寻的踪迹,且以凌熙的轻身功夫,很难继续上行。凌熙不死心,一处一处绕着山峰查看,终在大片垂落的藤蔓内发现一条儿臂粗细的绳结,向上看去,绳结直没入顶。凌熙有些疑惑,依那人的功夫,在秀女峰应是来去自如,这条绳结又是怎么回事?还是直接上去问吧。凌熙叹息一声,拽着绳结向上攀去。
等到凌熙脚落了实地,就见峰顶有块不大不小的空地,中间是座茅草搭建的凉亭,亭内桌凳皆是倚着树桩的大小形状制成。除此之外,再没看到任何可以住人的茅屋草棚。
见了这般光景,一股绝望瞬时聚在凌熙心头。难道她又迟来一步?多年来她一个女子只身奔跑于江湖中,只为寻觅一个人的身影。从妙龄岁月初见,到如今年至花信,大好芳华生生耗费在年复一年的追寻里。每次赶到他所在之处,却总是迟了一步,人去楼空。几年前他突然下落不明,失了所有行踪,自己找了好几年,才渐渐确定他是到了江南一带。
想到多年孤身漂泊的辛酸,想到每每迟来一步的错过,想到青春年华逝去的悲哀……凌熙失了魂一般步入凉亭里坐下,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趴在桌上开始掉眼泪,越哭越是难过,最后竟然如同稚龄孩童一般嚎啕大哭起来。
正哭的伤心,却听见有脚步声向自己靠近,抬眼一看,不知哪里钻出一个约莫六、七岁的男童,正一脸好奇的看着自己。凌熙脸一红,伸手抹了把眼泪,刚要询问那男童,就听见男童疑惑地喊了一声:“婶婶……”
这一声“婶婶”犹如晴天霹雳,听的凌熙呆愣当场,继而心头又是一阵凄凉。想着自己已然到了被幼童喊婶婶的年纪了,想与之相守一生的人还不知身在何方。越想越委屈,眼泪又是止不住的往下掉。耳中却听得那男童又语出惊人:“婶婶,你是我师傅的姘头吗?”
凌熙瞠目结舌,不敢相信自己到底听到了什么,口中断断续续的问道:“你……你……你刚才……刚才说什么?”男童重复道:“我问婶婶你是不是我师傅的姘头啊。”凌熙觉得自己头顶一沉,扶额苦思又想不出该怎样面对这个状况。如果是个成年男子跟她说这种话,她的鸳鸯双刀早已出鞘,但眼前这个垂髫小童,却是一脸懵懂,只怕他根本就不明白自己说的话是什么意思。
没等凌熙想清楚怎么处理这个情形,男童坐到她身边另一个树凳上,一脸茫然又疑惑的抓着她一只手说:“婶婶,你的小手细白柔软,不知道捏在我身上是不是也一样销魂哪?”
一听这话,凌熙就明白了这是一通什么说辞,但凡贪恋美色的好色之徒去了花街,嘴里嘟囔的都是类似的言语。凌熙行走江湖多年,见识过无数荒诞之事,她是万万没有想到,自己有朝一日会在景色绝伦的秀女峰顶被一个不满十岁的孩子调戏!
她抽出自己的手,强压怒气,尽量心气平和的对男童说:“小童儿,你别说话!我问你一句,你答我一句!”
男童皱眉想了想,说:“婶婶,刚才我跟你说的话,你听了不开心?”凌熙觉着自己压下去的怒意又要上头了,闷声道:“不开心!”
男童听后双眼大睁,急忙道:“婶婶,你身上的香味叫我闻的全身都酥了,今晚就陪我一宿吧!”话毕,竟从怀里掏出个剔透玉蝉放在桌上,推至凌熙面前,努嘴道:“喏!这个给你!”
凌熙这回气的是浑身发抖,连自己心里多年的委屈都仿佛被眼前的小童给气到了九霄云外,她抓着鸳鸯双刀就要离开秀女峰。恨恨想到,这小童不单把自己当作烟花女子,还拿含在死人嘴的东西侮慢人……虽然她明知这个稚龄小儿不是有意为之,可还是被气的怒火中烧。也或许正是因为小童的无心,让凌熙不好跟个孩子发作,才更愤愤然。
刚走几步,衣角却被小童一只手揪住。凌熙低头看去,见小童眼里又是无辜又是委屈的偏脸望着她。那童儿垂下的额发自然分落,露出右脸眉脚处一块殷红印记。凌熙盯着那印记正待细看,小童另一只手握着那枚玉蝉递到她眼前,说道:“姑姑,这个给你。”
凌熙看着那孩子,不知怎的,心里一软,拉着他回了草亭坐下,问他道:“你刚才说的师傅是谁呢?你师傅在这儿不?”
小童一脸古怪地捏着玉蝉说道:“师傅就是师傅。他出去了。”
凌熙一窒,接着问道:“我是说你师傅叫什么名字。”
小童想了想:“师傅就叫师傅。”
凌熙顿了顿,接着问道:“那你叫什么名呢?”
“小子!”小童利索答道。
“……这是你师傅经常喊你的吧!”
“是啊,姑姑你真聪明!”
“……那你姓什么?”
“唔……”小童思考片刻,犹犹豫豫地开口,“有时姓‘臭’有时姓‘混’……吧。也有几次姓‘死’。”
“……”
世上最困难之事,或许就是跟幼童谈话了,凌熙默然。
跟小童绕了半天,凌熙总算把心里的疑问去了个七七八八,也多半肯定了自己要找的人就是小童的师傅。只是无论如何询问,小童都不说自己和师傅住在哪里。峰顶地势不甚开阔,树木却也不多,偏偏没有看见能让人居住的地方。
他们到底住在峰顶什么位置呢?
“姑姑你不哭了?”小童轻轻问道。
凌熙愣了下,想到方才被这小童一阵胡言乱语的打岔,自己心里的委屈竟似轻了许多。这时小童一问,凌熙才恍然明白过来,小童那些话是想劝自己不要伤心。这孩子心是好的,只是不知道跟什么人学了那些诨话,对着自己一阵胡说八道,害的自己险些被气个半死。
“小子,你为什么开始喊我‘婶婶’,后来又喊我‘姑姑’?”凌熙笑问。
“师傅说的!师傅说看见比我高大很多的女子,胖的叫婶婶,瘦的叫姑姑。比我高一点点的,就叫姐姐;比姐姐高,比姑姑婶婶矮,有白头发,脸上起褶子的,就叫奶奶或者婆婆。”小童顿了顿,“刚才姑姑你趴在桌上哭,我以为你是婶婶了。你站起来以后,我才发现你是姑姑。”
“……”凌熙无言以对,只觉得那人这么教徒弟简直是胡来,哪有人教孩子以身材高矮胖瘦来称呼人的。于是继续问道:“那……那你刚才跟我说的什么‘姘头’还有那些小手、香味……也是你师傅教的?”
小童摇头道:“师傅有时候带我去一个叫蓬莱苑的地方住几天,那里面很多姐姐姑姑和婶婶。晚上还有很多大爷和死鬼冤家,我看他们只要对女子说了那些话以后,再从怀里拿点金银什么的出来,大小女子都很开心。”
凌熙听的目瞪口呆,心下暗自决定,除了要永远不让那人再去花街柳巷外,还要想办法把这孩子教的正常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