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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孤儿寡母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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恒荣八年十二月十三日,黄道吉日,宜出行。
走过漫长幽暗的暗道,沈从心抬手遮挡住头顶的阳光。冬日的阳光并不强烈刺眼,此刻还有些温暖和煦,却刺的他眼眶发酸。
望着缓缓紧闭上的暗道石门,沈从心抱紧了怀里昏睡的孩子,最后昂首看了一眼不远处巍峨的大红宫墙,咬着牙决然转身离开。
小心翼翼的穿过城东,直奔城南。
京城格局,东贵西富南贫北贱。
城南的主干道倒是挺热闹的,街道两边摆满了摊位,各种叫卖声此起彼伏,人如流水,就差摩肩接踵。像是完全没有受到政局动荡的影响,依旧呈现出太平盛世美好景象。
沈从心观察了一阵,最后放弃用自己的绣花脑袋想政局。只依着自己脑子里梳理出来的记忆,找到名为“如意”的客栈,吩咐道:“一间上房,打扫的干净些。”
说完,修长似葱白的手缓缓从荷包里掏出一锭金子放在柜台上。
掌柜一愣,认真打量了眼贵客。
看起来十五六岁的模样,即便有些修饰,但一张脸依旧漂亮的让人眼前一亮。肤白貌美的,一看就是养尊处优。怀里抱着个睡得香甜的胖娃娃。
因有孩子做对照,就显得贵客身形淡薄了些,唯有胸膛处似丰满了些。
沈从心见状立即面色一变,抱紧了孩子,哑着声,“看什么看?”
撞见人如此惶然紧张的模样,掌柜心中有了判断——这应是一对母子俩,大户人家的母子俩,边急急忙忙侧移了视线,边道:“贵客,我们如意客栈童叟无欺,有经营规定的。您收回去。财不可外露。”
掌柜看着沈从心紧张胆怯的模样,缓缓加上一句,“眼下外头正乱着。山东的难民还徘徊在城外呢,只应皇帝大婚,才有些热闹。”
一天前,仁成皇帝迎娶荣国公沈峥之女,温宸皇后的妹妹,沈家二小姐,为继后。全国瞩目。甚至有不少的庆祝活动。
只因这一场嫁娶非但是热孝嫁娶,更是一场事关皇帝龙体是否健康的——冲喜!
一月前,仁成皇帝接到前线战报,荣国公率沈家军成功抵挡住北戎骑兵南下入侵,收回三座城池。但荣国公及其子安乐侯以身殉国。当看到这一份捷报时,仁成皇帝当朝吐血,不幸诱发陈年旧疾,一时间竟药石无效。
御医无药可治,钦天监等朝臣也就希冀“冲喜”,希望能以此激起帝王求生斗志。但情况,据闻依旧不妙。
仁成皇帝若是驾崩,就唯有两岁的小太子司徒文登基称帝,十五岁的沈太后垂帘听政。
可沈家顶门立户的男丁全牺牲了,沈家军二十万精锐也抵御外敌大多战死。因此这一对孤儿寡母在朝堂上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权利还不是重新落入贪官奸佞之手?更别提还有虎视眈眈的镇北王殷励要谋朝篡位。
所以,大周已经是岌岌可危,要亡了。
越想心中得意着,掌柜看着“孤儿寡母”的,也就带着些怜悯之情。
没错过掌柜眼底那蕴含的骄傲之色,沈从心小心翼翼的弯腰,“谢谢掌柜提醒。您真是好人。我……我身上也没有碎银子,能否麻烦您吩咐小二哥买些孩童的玩器以及干粮之类的?我给赏银。”
越说沈从心面带窘迫,又像是唯恐人误会,急急又解释道:“就感谢的意思。我们打算南下,要去天津渡口坐船。这……这初次离家,有点……有点不知所措。”
掌柜闻言含笑应下,“这您放心,四海之内皆兄弟,更别提还有感谢费了。”
见状,沈从心像是被人爽朗的笑容感动,跟着笑了笑。
“麻烦您登记一下姓名。”
“奴……”沈从心舌尖一咬,轻声,“我……我唤做柳如跃,跳跃的跃。”
听得人如此强调自己的名字,掌柜瞥了眼眉眼间都有些殷红,像是被吓着的柳如跃,心中越发有数。
这孤儿寡母的,许是什么大户人家的小妾逃家出来的。
登记好后,掌柜示意小二带两人上楼。
沈从心确定小二离开后,把胖娃娃往床榻上一放,自己依靠在床边,揉揉有些酸痛的胳膊,继续梳理自己的记忆,想要攫取有用的信息。
他是昨晚“洞房花烛夜”被皇帝姐夫一句——“怂怂,朕看南方华王楚瑾瑜也是爱民如子。为君有此之心,谁……谁为帝都一样。所以你带着阿文赶紧走!”给刺激到记忆觉醒。
知道自己所处的世界是由基建文《我带系统搞江山》形成的。
主角受楚瑾瑜因在现代救人,所以被系统绑定,穿成了南岳县的县令庶子。穿越后,楚瑾瑜就利用自己的身份,以及系统颁布的任务,把南岳县治理的井井有条。但树大招风,被上司贪功,污蔑了罪行将楚家流放。
至此,楚瑾瑜性情大变,野心勃勃,想要自己做皇帝。
把流放之地闵越拿下后,楚瑾瑜按着系统的指点,暗中积攒力量。偶尔有些小试探。等到恒荣八年山东大旱时,就自立为王,一举夺下南方五城。
后来仁成皇帝驾崩,楚瑾瑜打出天命所归的旗号,所向披靡。大周派出的镇北王,十分仰慕楚瑾瑜。于是楚瑾瑜就顺利登基称帝。
称帝后,就开启了工业革命时代,创下了全球第一的战绩。
当然在此期间,也有辅佐楚瑾瑜的痴情男配们。
正牌攻是楚瑾瑜流放途中认识的,曾经大内禁军统领之子赵靖宇。文武双全,为人睚眦必报。
男二攻是前大周镇北王殷励,战功赫赫不提,手握东北这一块“宝藏工业基地”,对楚瑾瑜是忠心耿耿,痴情不改,一辈子未婚。达成了痴情男配最高的配置——甘愿拱手让江山,俯首称臣,笑看楚瑾瑜迎娶赵靖宇为后。
男三攻是天下第一首富安福贵,属性病娇。
男四攻是毒舌神医。
男五攻是影卫哑狼。
男六攻是太监总管。
……
几百万的局篇大作,挺长。
沈从心曾经作为砸钱买版权的制片人,看到助理梳理出来的人物关系图“爱他爱他好爱他”后,就打哈欠,没怎么翻完整本书。
他只知道自己同名的炮灰沈从心惨,沈家太惨。
安乐侯的二姐,连名字都没有的沈二小姐自幼充当男儿教养,学文练武。因此当战争爆发时,就顶着安乐侯的名,随父上战场了,最后也殉国了。殉国了,也都无法有自己的名字。
因为沈二小姐,要入宫为后。
群臣力谏,要冲喜,要以此告慰沈家英烈。
活着的安乐侯就只能顶着自家姐姐的名义,进宫“嫁”给自己的姐夫仁成皇帝,冲喜。
第一天大婚。
第二天皇帝驾崩,沈皇后就变成了沈太后。
第三天,十五岁的沈太后“垂帘听政”,所谓的顾命大臣们开启了夺权。
三个月后,原本该南下平乱的镇北王簇拥楚瑾瑜为帝,杀进京城。
大周最尊贵的“母子俩“沦为阶下囚,沈太后身份暴露。
忠心的大周老臣唾骂,新帝也以此为理由,指责安乐侯沈从心乃天煞孤星,被千刀万剐后,还要挫骨扬灰,祭天告慰先祖。司徒文撕咬着护卫,想要救人,却也被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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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舅舅,我饿了,能传膳吗?”
耳畔忽然响起一道微弱的,怯怯不安的声音,沈从心一个激灵,回过神来,就看见自家外甥肉嘟嘟的脸蛋紧绷着,水汪汪的大眼睛也带着警惕。
见他不说话,才又轻轻唤了一声,“舅舅。”
“舅舅在。”沈从心把人抱进怀里,小心翼翼的拍了拍人后背,轻轻安抚着,“不怕,有舅舅在。”
司徒文仰头看着沈从心,茫然的眨眨眼,又使劲的嗅了嗅。闻到自己熟悉的气息,司徒文才表情放松,开心的喊了一声,“舅舅。”
见状沈从心笑着勾了勾司徒文的鼻翼,“我们家阿文就是聪明!若是有人的话,要叫舅舅为娘,知道吗?”
凑在人耳畔轻轻诉说着改口的重要性,以及改名字的重要性,“以后阿文跟舅舅姓,叫沈阿文。”
司徒文闻言毫不犹豫的点点头,“父……爹爹说要听舅舅的,以后……”
一字一顿,司徒文缓慢而又郑重的重复,说话之前还滞留吸了一下口水,力求自己咬字清楚,字正腔圆的表达,“以后我们要相依为命。舅舅保护我,我也要带好舅舅。毕竟阿文比舅舅聪明。”
看着鼓着腮帮子,一本正经佯装做大人的沈……沈阿文,沈从心垂下眼睛遮掩住自己所有的情绪,抬手揉揉人脑袋上的小啾啾,笑着道:“我们阿文是最聪明的孩子。走,吃饭去!”
说完沈从心要抱着自己相依为命的崽,“现在咱们是老百姓儿,要说吃饭。不是用膳!更没有传膳了。”
“娘,阿文,沈阿文,”沈阿文念了一下自己的新名字,昂着头骄傲道:“我记住了,还有我能自己走了。”
“真的?”
“当然了,我很小的时候就自己走路,”沈阿文说着还忧心忡忡的看着自家舅舅,担忧着:“是舅舅不管,走哪里,都要轿……念……黏……”
看着竭尽全力校正读音的外甥,沈从心清清嗓子,“看舅舅嘴巴,轿撵!”
沈阿文有样学样,重复了一遍后,鼓着腮帮子点点头,把话说完整:“舅舅走到哪里都是要轿撵的。”
爹爹忙,他基本上都是跟舅舅一起吃喝玩乐,所以知道舅舅很娇气气的。
沈从心万万没想到外甥还能重复一遍,气得戳戳人小胖脸,“走!”
目前的母子俩牵手下楼,叫了四菜一汤。
沈从心一眼扫过,红烧肉过分油腻了,鱼肉飘着腥气,青菜有虫洞,鸡蛋羹老了。
眼眸暗了几分,沈从心拦下好奇的外甥,笑着问:“小二哥,能不能吩咐厨房把鸡蛋羹重新再上一份,稍微嫩些。”
小二闻言笑着应下。
大主顾有赏银,说什么都对。
“自然可以。不过贵客您海涵,您要的杏仁牛乳需要再稍等一会儿。小店往来的客人很少点牛乳。因此我们需要去富贵如意店去匀一二过来。”
“嗯。”沈从心含笑点点头。
他当然知道了,这如意就是主角受跟安富贵合作开的古代连锁酒店。
“多匀一些过来。我还想做些酥酪可以路上吃。”
吩咐过后,见小二欢天喜地的离开,沈从心握住汤勺,低声开口:“阿文,先让舅舅尝尝味道。”
沈阿文闻言瞳孔一僵,身形都有瑟缩起来。
舅舅不当小太监试膳的。
现在娇气气的舅舅都这样委屈了……
舀了一勺后,沈从心察觉到沈阿文的落寞,当即培养小工具崽,“吹一吹,舅舅吃起来就不烫了。”
沈阿文闻言一愣,旋即眼眸都亮了几分,鼓着腮帮子使劲吹。不用多想,他和舅舅一模一样就好了。
“真棒。”沈从心笑着吃了一口鸡蛋羹。
细细品尝了一会,觉得除了有些老,不如御膳房手艺外,勉强可以入口。
点评着,沈从心把汤勺给沈阿文,鼓励道:“阿文自己舀,然后舅舅吹一吹。”
听到这话,沈阿文愈发开心。
掌柜瞧着角落里“母子俩”相依为命的一幕,愈发同情了几分。正感慨着,忽然间表情一变,掌柜带着肃穆看向来人。
一袭黑袍,袖口带着些盘龙刺绣,栩栩如生,彰显着华贵。面若璞玉,看着温润优雅,但一双眼眸,黑中泛蓝,带着刺骨的冰冷,让人心中胆寒不已。
光看人的穿着打扮,尤其是标志性的眼眸,就能猜得到来者是谁。
“镇……”掌柜咬着牙忍住脱口而出的呼喊,战战兢兢的开口,“真……真是贵客临门。不知这位客官是打尖还是住店。”
殷励瞧着瞬间能知晓自己身份的掌柜,顺着人先前的注目,扫了一眼角落。
察觉到鹰隼一般打量的眼神,沈从心垂首慢慢擦拭着沈阿文嘴角的汤汁,心凉飕飕的。
果然姐夫说得对,传承了两百多年的大周已积重难返了。
都被渗透的彻彻底底。
更要命的小说剧情也发展了十来年了,楚瑾瑜已经权势渗透到各个角落。
眼前这一幕已经不叫私会,而是光明正大的密谋了。
心理涌出难以形容的悲戚,沈从心唯一庆幸的便是自己留了一封禅位诏书,总能挑拨一番。
正感慨着,沈从心就听得一声冷喝:“来人,把如意客栈包围起来。本王接到密信,有人通敌叛国,贩卖消息。”
此言不亚于晴天霹雳,震得沈从心都傻眼了。
窝里反?苦肉计?贼喊抓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