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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端华 ...

  •   汪识卿还在长舒一口气,想着吾儿终长成。下一刻,汪映席就带回齐家女不愿嫁的消息。这让年近半百、老蚌生珠的汪阁老,一下子从云端掉进了泥潭,心情跌宕起伏使其气急攻心,当即就气昏了头。

      当时…

      在支走旁人后,他说:“齐郡主,你知道…我现在还没有成家的打算,”像是经过深思熟虑,却忘了要唤她一声阿兰,“硬要我强娶你,恐怕是会毁了一桩美事。不如你我就此商议,各回家中禀报对方不满意拒绝了此事,郡主意下如何?”看着齐蕴脸上一阵白一阵红的,本想开口询问还有什么不妥时,就见她抢着问:“汪公子就这般看不上我?”鼓足了勇气,像在问他,也像在问自己。

      她是有多差劲啊。

      汪映席没料到她会这样问,答道:“哦,没有,是我配不上你。”

      人家意思已经说的很明确,再打破砂锅问到底就是自讨没趣了。“我明白的……晓得该怎么做,这顿饭多谢汪公子款待,那厄兰就先告辞了。”

      她说这话时一直低着头,双手扣着锦帕,像是犯了什么弥天大祸。说完,就响起一段急促的脚步声,因为着急,襄着珍珠坠子的绣花鞋磕在了门槛上,发出“咚”的一声轻响,齐蕴绊了个踉跄,最后她撰着剩余的尊严强迫自己不转头去看他的脸色,像多和他待一刻,内心就会即刻溃不成堤。至此,她也不知道自己当时是怎么浑浑噩噩出春福楼的。

      “齐…”在听到“厄兰”两个字的时候,汪映席脑中闪过一丝画面,他没有深究,而是愣在原地,心中慢慢升起了一丝愧疚感……

      隆冬腊月,雷鸟遍地,天空蔚蓝,心事浮沉。

      第二日便是南契真正意义上昭告天下般的迎接日。他有任务在身,不得久留,与之同行的,应还有一人。

      今日是腊月十六,再过八日,便是南方的小年了,也就是自那时起,他和齐蕴便已存世十七余载。

      三人站定,封恻与冯写贺前后立着,后者上前一步与他平行,过后伸出右手从后面揽过他的双肩,以示安慰。前者转过头去打掉他的手,想着昨日的事,没好气地说了句:“冯公子,注意影响。”声音很好听。

      银树看见了表示我不理解。但一旁的封悯压根就没关注这边,直拉着齐徵的手不放心地嘱托着,像“送儿千里,终须一别”,又像嫁女儿,准确来说,应该是嫁儿子……或弟弟。

      南契则一副“什么都别说,我懂”的了然于心之样。因为他常年带兵打仗必须听力了得,即使隔着几间房,他也听出了昨晚的动静。

      “到了鸾城,记得添衣得当,那不比恭州,路上带着姐姐给你做的吃食,别因为想‘家’饿着自己。哦对了,别忘了回来了看我们……”听到这儿,一旁的封恻轻咳了一下,妹妹看了一眼北固王,“还是要和世…侯爷和夫人好好相处,别像跟我们似的没大没小……”终是世伯、世伯母下了台,只剩下亲生爹娘了。

      认祖归宗,意味着他从此是有身份地位的江城侯世子齐川北,再不是逗留于恭州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川贝和齐小爷了。

      川贝......

      是呈类圆锥形或近球形,外层鳞叶两瓣,大小悬殊,大瓣紧抱小瓣,未抱部分呈新月形,习称“怀中抱月”,顶部闭合。内有类圆柱形、顶端稍尖的心芽和小鳞叶一到两枚。先端钝圆或稍尖,底部平,微凹入,中心有一灰褐色的鳞茎盘,偶有残存须根。质硬脆,断面白色,富粉性。气微,味微苦。只因哥哥们当年抱回来个奶娃娃,浑身萦绕着药气,准是个从小就合格的药罐子,恰好他的字又与这味药材名重音,便被封悯从小叫了下来。

      虽是哥哥姐姐们骗了他,但毕竟是长达十六年的陪伴,只是面子还是有些放不下。

      “知道了,悯姐姐也当心身体。”说完又瞥了眼后面的两位哥哥,“某些人也注意些吧,还当自己是当年把人抛上天吓得哇哇哭的青壮年呢,也不看看自己多大把年纪了。”

      “哎,他说我年纪大……”冯写贺一直在给他俩找话题,但封恻一句话都没给他说。

      不用说也知道那人是谁,但当年他俩临危受命时,也不过都是两名十七八岁的少年罢了。

      齐徵执意骑马,当南契扶着他踏上脚蹬一跃而上时,“徵儿,”他回头一看,“一路保重。”冯写贺说。他突然悲秋伤月起来,不苟言说,便策马前去。

      他们行的是官家马道,一路通畅,无人敢阻,一路无言。道宽容三车,边有迎客松,路平黄土扬,王队世子归。

      行至途中,“诶,世子,你还有个跟你一样大的郡主姐姐你知道嘛?过了年,择个吉日就多个姐夫的那种。”南契说。他骑了一匹全黑的高脚马,毛色光泽都是一绝,叫关山玉碎,母亲是匹极纯正的红鬃烈马,因而看起来比齐徵高出不少。因为是迎仗队,南契穿的是官服。

      妄国外姓王侯诸多,亲王有四,北固王南契、临江王霍循、剑南王坟近则和太常王关引;侯爵则有三,江城侯齐或、燕歌侯屋泰柒和采桑侯江曳。分别着绛红、橘黄、藏青、黑紫、皓白、天青和墨绿七色的官袍,不得带帽,忌与皇帝珠帘相撞,因而有七色祥瑞绕鹤龙的说法。

      他说哦,便没了下文。郡主姐姐什么的,不敢想,怕去想了,就回去埋怨什么,他已经够矫情了。

      为了赶路,他们吃食简单,路上解决。南契其实很想认真尝尝恭州的食物,但由于昨晚太累,只为饱腹,进口即下肚,还没尝出味儿来就饱了。今天奈何那是人家姐姐准备的,只得拿着那夜混乱之中老头塞给他的干馍,分给底下人。再去马车里拿时,他瞥见齐徵闭着眼睛,有下滑之势。

      果不其然,南契刚掀开帘子一角,齐徵就身子一歪,心中暗道不好,忙放下帘子,借力马车蹬踢两脚,一个冲步接住了陨落的皓月。全队不会骑乘也就银树一人,风带起车帘,见状,也忙跟着下了车。

      他喜素净,今日扮的是亚麻浅黄,精致的柠檬花暗纹是封悯绣的,宽袖,接过人时,不小心碰到了齐徵冰凉的手,心说难道这小南蛮子体寒到了这种地步?

      “公子!”银树一着急就忘了喊齐徵世子,但此刻畏于北固王威严不敢近身查看。

      但南契很快就发现,这小南蛮子摔下马来不仅没有要醒的征兆,还睡着了。

      他神色凝重,“你……”他问。

      “草民银树!”他应。

      “行,银子,他到底是什么情况?身体不好?”在接旨之前,他也就听闻江城侯在外有个身体不好且流落民间的嫡子,其余的他也不屑去打听,因为事不关己。

      银树把齐徵抱回来时就奄奄一息,后经封家兄妹救治才捡回条命来,就是药没停过的事告知了南契。那几日,一个小婴孩日日被灌药、施针和泡药澡,剂量下得猛,又有些药材不乏有麻痹神经的,以致后来落下病根——即嗜睡,且需要其他药来控制。

      昨今两天,齐徵都赌气把药倒掉了,导致在路上发了病。原来昨日不是他太困,是犯了病啊,难怪……

      喂了药,南契让银树坐马车外边去望风,自己则陪齐徵坐在里面休息。从恭州走官道回鸾城,至少也得两日后了,何况现在还带着个病号。

      剑南王府。

      一场接近尾声的对弈,幔帘当头,香雾缭绕,气氛沉重,双方势均力敌、各执一子。

      “啪”,木制棋盘与棋子互相磕碰,在静置中发出清脆的声响。

      胜者抬起快落于棋盘上的脑袋,放声大笑。“近则兄,棋差一着啊——哈哈……”末了,那人理了理笑乱的衣襟,捏着两袖抚平搭于身侧。

      失者也不恼,隐笑片刻。温和启口:“久日未下,生疏罢了,待尔过几日再来比划比划。”似是客套,对方也顺口应了下来。

      “话说几日了?离他出城得有两日之久了吧。”关引客气问道,双肘放在腿上,一副老朋友相谈甚欢之景。也不等其答,“是吧。那江城侯的小世子,明日辰时就该进城了吧。真是时过境迁呐,哎呀,转眼我们也老了哟,想想这得有……有十六年了吧?”至于什么,双方都不言而喻。

      一如往常般温祥,精神矍铄,不失得可以形容其样貌年龄。坟近则稳坐毡席,“太常王真的要与本王谈论谁更接近极乐之道吗?”

      关引讪讪,明白是戳人心口上了。剑南王膝下无子,唯有一女。但在二十年前的一场花灯会上,不幸遭贼人掳了去,至今下落不明。

      “报——”吕安掀帘而入。见有旁人,立在一旁以眼神问坟近则。

      “无妨。”

      “探子来报,说,在恭州查到了点小姐的消息。”说话那人看上去不过四十来岁,但已雪鬓霜鬟。

      “恭州?”关引与坟近则一对视怎么会这么巧。

      剑南王为之动容,霎时泪眼婆娑,口中喃喃:“端华…”

      往日剪影道道浮现于眼底——

      云青三十六年,鸾城官运河道,满街张灯结彩。正值七月仲夏夜,流萤漫天、敲锣戏火、斗鸡说书……好不热闹。

      侍女带着王府五岁的小姐 ,在河边放灯祈福。坟近则因有急而去之,让其好生看管小姐。未曾想,一个不小心,王府小姐竟失足掉进河中,连扑腾都没来得及就沉入水下。

      端华没有告诉、也没来得及告诉任何人,当时,她在岸边看见水下有一个穿黑衣服的大哥哥,在缓缓靠近岸边……

      侍女不会水,急得团团转,又不敢下水去找。后来无疑被剑南王下令处死,回去后也大发雷霆,处罚了全府上下,最后撂下一句话:“不管你们用什么方法,我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至那日后,王府小姐失足落水后下落不明被传得沸沸扬扬。

      “那晚我看见了,一点挣扎都没有!直直被拖了下去!”

      “啊!难道是剑南王招了什么阴德,被…被什么水鬼缠身,向他女儿索命去了!”

      “话不能乱说,当年剑南王下令让人把河道搜了个底,全然没有王府小姐的身影!”

      “定是被那水中的鱼分之以食,那小姑娘多嫩啊…”

      “咦,真有那么邪乎?”

      “可不是!千真万确!…”

      保险起见,关引说:“不过近则兄,这么多年来,诸如此类的消息没有成千也有上百了…”言下之意,别抱太大希望,到时候竹篮打水一场空。“这样,我派心腹去恭州走一趟,恰好又在恭州……”

      “开门!开门!让本公子进去!”齐凇册一身桃色天使模样盛装出行,觉得势头不够大,撺掇着家仆们一起拍打汪府的大门,引来了大批围观的平民百姓。

      很好,任务已经完成到一半了。

      “哐哐哐!”“开门!还不快来迎接本公子!”

      “怎么了这是?”

      “是啊…干嘛呢……”

      “吱嘎”,刷着朱漆的厚重木制门板被两人合力拉着才缓缓启动。随着门缝越开越大,眼前一片豁然开朗,里面的陈设也尽显眼前,为防止歹人偷盗,他们把两盆发财树摆在了门内两侧,只是长得不好,又被闲置了,指定会成为一摊枯枝烂叶。

      府内……

      “谁在敲门?”本来快睡着的汪识卿即刻像“垂死病中惊坐起。”

      “老爷,小的这就去看看。”管家掀帘而出,恰巧撞见了回来的汪映席,“爹。”

      “混账!你还知道回来!又去哪鬼混了?外面是什么人?”虽对这个不成器无法,但还是接客更为首要。

      原来汪映席走的是后门,早在老远就瞧见自家门口前围了老大圈人,安全起见,就走小路后面溜了进去。

      还没到内院,就听到了脆生生的喊话声:“汪映席,你个卑鄙小人!你出来!你说说,我兰姐姐到底哪招你惹你了?!啊,你要这样对她——卑鄙小人!”

      其间不乏混着管家和小厮的阻挠声:“您不能进!没有老爷的允许,您不能进!”小厮不认得,管家可是在鸾城本地生活了近五十年,当然知道闹事的是谁,赶不得,又放不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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