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第 19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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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如松刚来到密云卫，营中诸人对他多有防备，他恍若未觉地参训巡防，照常完成自己每日的任务。手底下的人碍于李如松的来头不敢公然挑衅，只能将注意力放在林远几人身上，双方屡生龃龉，偶尔还会发生肢体冲撞，林远他们听从安排，也只能暂且隐忍。
是以这两日但凡李如松留在营中，便一律不准青芷靠近校场。
众人尚在试探李如松的底线，暂时形成了三足鼎立的诡异局面，然而扬汤止沸终究不是解决问题的办法。不巧今日天干物燥，人心更躁，这伙老兵在训练时再次刻意挑起事端，言语和肢体冲撞间顿时引燃了场上众人积压多日的情绪，这才闹出校场冲突这一幕。
这场矛盾的起因，要从先帝隆庆年间戚继光从东南被调至蓟镇戍守练兵说起，当时戚继光将麾下招募抗倭的南兵分为三支，与总督谭纶新集结的三万步兵将士编作三营，分驻密云、遵化、三屯营操练，用以填充蓟镇内里空虚的兵力。
每营的参将游击皆有南兵将领担任，参与负责平素里的训练巡防，这样一来，南兵与北兵骤然揉捏融合在一块，不说两边的军纪军风差异，便是总督大人奏疏里“燕赵之士自备胡以来锐气尽矣，非募吴越习战则事必无成[1]”这一句，也屡屡成为两边互相攻讦的话柄，就此埋下诸多矛盾的导火索。
众人吵吵嚷嚷，纷纷要求上峰李如松站出来评理，营中虽不许私人斗殴，但嘴皮子不能闲着，众人你一句我一句，都想着将他一并拉下水，又或是隔岸观火看个热闹。
李如松任他们说得唇干舌燥，这才气定神闲地开口道：“既然你们都这么闲，也不想着训练，索性今日就在这里搭个擂台让你们打个够，如何？”
他事先同丁荣商量过，丁荣原本不同意此事，无奈他拗不过李如松，也拿不出更好的法子，只能默许。正好今日他带兵出营，李如松便暗示林远，在对方找茬时头一次没有退让。
众人血气正上头，齐声叫好。几百人一起动手，片刻间便搭出了一个简易的擂台。
青芷原本在后营休息，刚听到动静没多久，李顺就找了过来，说是公子让她去前面看热闹。
李如松端坐台上，两人走到他身后，占据了全场视角最佳的位置。
两边俨然划分成楚河汉界，采取不记分的守擂模式，各自选出刺头上台比试。也不知李如松如何交待的，除了校场这里的几百人外，营中其他人都各司其职，显得此处的热闹极为突兀。
青芷看得津津有味，时不时还同李顺评价比较一番。直到双方打完二十几个回合后，有人回过味来，他们今日的目的可不全是为了打架，于是两边难得齐心将矛头一致对向李如松。
此刻擂台上的擂主已经守过十个回合，他走到台子边上听得自家把总大人耳语几句，点点头又走回到擂台中央。
他身材高壮，因为天热褪去了上衣，露出一身虬结的肌肉，乍眼看去十分威猛逼人。
他朗声道：“李将军，俗话说抛砖引玉，既然暂时没有人上来，那便容许在下斗胆挑战一下您的人吧，且当作中场休息。”
李如松点了点头，看了一眼林远等人。不料对方的目标并非林远等人，反倒盯着李如松身后几人，视线游移不定，似乎在挑选哪个柿子更软些。
李顺哪忍得住这般挑衅的注视，他摩拳擦掌，正准备自告奋勇，孰料对方抢先开口，抬手指向青芷，“这位小兄弟不知功夫怎么样？在军营里还戴着面具装神弄鬼，不如咱俩单独加个赌注，若是你输了，就得摘下面具给咱们瞧瞧庐山真面目。”
李如松眉头一拧，面色当即沉了下来。
青芷倒不介意，不怪乎别人会选中她，她的身形在女子中虽高挑一些，但在这群膀阔腰圆的男子中还是十分清瘦羸弱，瞧着便似一个弱不禁风的少年。
听得这番她还没回应便已然加注的挑战，她思量着无论如何总不能给李如松跌份，点头道：“可以，那若是你输了呢？”
“那便让这厮叫你一声爷爷！”这擂主尚未开口，台下的对头已经抢声道。台下众人哄然大笑，显然看客们已经看清他的意图，便挑了个故意羞辱人的法子喊将出来。
这擂主脸一黑，一句“去你大爷的”已经脱口而出，台下人更加来劲地起哄，这赌约莫名其妙就成了。
林远早在青芷开口时就惊讶得双眼几乎脱眶而出，她似乎刻意压低了声线，听起来是低沉半哑的少年音，但熟悉的人还是很快便能认出来。
他几步跨过来，见李如松面色不虞，只好拽住李顺小声道：“你们胆子也太大了，怎么会让她跟着来到这里，怪道我说子茂怎么撇下我自己走了，原来是……”
话音未落，就听青芷俯首道：“公子，请让阿青一战。”
李如松对上她的眼神，青芷眨了眨眼让他放心，这才听得他沉声道：“去吧。”
青芷头先看过这擂主的路数，猜测他许是受过指点，学得一身外家功夫方才如此张狂。她没有施展轻功，从台子上轻盈地走下去，又走上了擂台。
对方赤手空拳，青芷上下打量他一番：“阁下使什么兵器？”
“瞧你这般瘦弱鸡仔儿似的身材，我就不用武器了，免得旁人说我欺负你。”
青芷瞧着他这副前恭后倨的表情，索性也未拿武器。
林远倒吸一口凉气：“子茂，你表……她会武功吗？这你还不拦着？瞧他俩这体型对比未免也太过残酷了，别伤着表……她了。”
李如松恍若未闻，目光幽深地注视着场中。林远环视李家众人一圈，发现只有他一人急得跳脚。还是李顺见他急得额角冒汗，于心不忍道：“林公子别担心，阿青她心里有数的。”
林远疑惑道：“你的意思是，她打得过他？”两人像猜谜语似的，见他还不相信，李顺表情神秘地一笑，“这么说吧，我们一般不轻易与不习武之人动手，这人大概学过一些皮毛，阿青才肯与他动手的。”
几句话的功夫，场上两人已经交上了手。
青芷见对方光着膀子，一身健硕的肌肉上全是晶莹的汗水，她有些嫌弃，只一心避开对方擒拿的招式，试探几个回合之后，内心便对他的功夫有了认知。
对方见她身形滑如游鱼，捉摸不住，索性化掌为拳，专朝着她的肩头面部挥拳。不得不说他的外家功夫在普通军士里已算上乘，双拳舞得虎虎生风，气势凛人。
青芷待他一拳挥来的同时借力一个鹞子翻身，提起单腿朝他胸前快速踢去。不料对方纹丝未动，只是脚下略微挪了半寸后便快速稳住了身形。无论是她这记漂亮的翻身还是擂主扎实的下盘功夫，都迎来了台下众人齐声叫好。
林远转头木然地看向李顺，一副再也不相信他的表情。
李顺一噎，故作面色沉重地宽慰道：“放心吧，阿青可是我都打不过的能手。”
这擂主见方才这一腿力气比他想象中还要小，断定对方的实力不过如此，此刻见青芷双手仍然不动，只是一味躲避，不由愈加轻视青芷。
他挥了几拳依然摸不到青芷身形，语气里便隐隐带着怒意：“小兄弟，一味闪躲就没意思了，小心，我要使出全力了。”
青芷未发一言，对方拳势果然愈发猛烈，过得十余招，台下已经开始有人起哄喝起倒彩。
青芷面上仍是冷静的表情，耐心地等待着什么。终于，她捕捉到他重复挥拳的路数，依样画葫芦地使用方才那一招借力翻身，单腿再次踢出，将这擂主一脚踢下了台子。
众人睁大了眼，仿佛在问为什么如此瘦弱的少年同样一招前后威力差距如此之大，要知道对方可是一身横肉啊，便是寻常训练搏斗时都无法轻易做到。
一片寂静声中，只听李顺戏谑道：“你输了！”
那人从地上爬起，梗着脖子大喊一声：“爷爷！”旋即抹了把脸，迅速远离此处。
青芷虽然赢了，但方才第一腿乃是她试探自己的气力和对方的承受力，第二腿才真正用上了力。尽管如此，赢过对方并无值得高兴之处，眼见台下众人笑得捧腹不已，她拱拱手，正准备走下擂台。
“且慢！”
忽听一道迅疾的破风声从后袭来，瞧这势头竟是朝着青芷面上而来。青芷脚下一蹬，便从台子中央退到了边上。来人见去势已老，这才收住脚步。
青芷心生薄怒，冷冷开口道：“阁下这是何意？若是想偷袭，用长/枪可不太明智。”
那人被青芷这话一激，黝黑的面庞泛起热意，哑声道：“你尽可挑一把兵器。”
军营里虽然长兵较多，但架子上也有利剑。青芷没有选择自己的剑，而是随意从架上取下一柄。
黑脸汉子见状，长/枪再次攻了过来。青芷不再多言，手腕下压，迎着长/枪攻势沉心应对。
俗话说，一寸长一寸强。剑在面对长/枪时占不了多少便宜。长/枪一划，便可将周身护得水泄不通，但长剑胜在灵动，她专挑刁钻之处绞刺，十余招之间便将那人打得连连后退，捉襟见肘。
青芷难得心生几分顽皮之意，素手连挽几个漂亮的剑花，借力打力，竟一击将对方手中长/枪远远挑飞，倒插在十丈外的空地上。此招伤害不大，观赏性却极强。台下众人爆发出山呼海啸般的欢呼声，掌声和口哨声响成一片，比之开场还要热烈沸腾。
那人面上黑红交迭，随意地拱了拱手，埋着头一言不发地走下擂台，随即隐入人群当中。
青芷反手将长剑一掷，正好插回武器架上，这番利落的动作再次为她迎来一片叫好声。
她今日一身玄衣，墨发高束，削肩窄腰，走路时背脊挺得笔直，浑身散发着少年人的风发意气。
可惜一副银色面具挡住神情，让人更加好奇面具下的容颜。
作者有话说
第19章 第 19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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