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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第 2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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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未央不放心江行一个人在外头,几乎刚一出戏楼就动用了仙术。他从买东西到找到江行不过是一刻钟的时间,江行却已经有点昏昏欲睡了。
他将江行叫醒,皱着眉问他:“不是说好了听戏,怎么睡着了?”
江行显然没睡醒,声音温吞:“还以为这戏唱得有多好,倒还不如我从前时候。所以睡着了。”
江少爷骄傲是真的傲,蔑视人也蔑视得理直气壮。
江未央将手中热乎乎的烧鸭放在江行的怀中供他暖手:“天愈发冷了,我们先回去。”
江行在那场意外中同样把脸给毁了。覆着白绫的脸不好戴面具,江小少爷又很是爱美,所以江未央习惯性将帽子先为他戴上,把脸给遮住。
两人往楼下走去。
走到门口时,身边路过一白一青两位公子,携来凛冽的香气。
两人走得快,没注意到擦肩而过时,青衣公子脚步一顿,悄然无息落在他身上的目光。
回到客栈,人们已经睡了。江未央将江行送到房里,正准备关门出去时,江行突然问:“刚刚在戏楼门口那个,是凤栖迟吧?”
江未央僵在门边,紧紧抿唇,只觉得脑海里突然升腾起一股子怒气。他的手握在门边,指节泛白。他生硬地回答道:“不是。”
江行似乎感知到他的怒气,坐在床边靠着柱子笑起来:“未央,还敢骗你少爷我。长风岭离这里挺远,他今天来洋城,是为了什么?”
凤栖迟是长风岭神医谷的谷主,拥有一手可妙手回春的医术。
更有说法是凤谷主能生死人肉白骨,当然这种市坊间的说法自是夸张了些,毕竟生死轮回乃天道,轻易不可逆转,哪怕是修仙之人,逆转生死也容易遭受天谴。
江未央未言。
江行敏锐地发觉:“未央,你有事情瞒着我?”
江未央道:“洋城有个富商,八年前曾捡到过一盏长明灯。七日后正是他高价售卖那盏长明灯的日子,就在城郊那庄子里,凤栖迟大抵是为这事而来。”
一盏长明灯而已,又怎么值得人这样惦记。不过传闻这盏长明灯是魔头凤苌泓曾经送给凤栖迟的生辰之礼。古铜制成的金身,外层是水,内层以醋浸泡灯芯,以心头血为火引,冰凉的灯身上方镌刻着长毋相忘四个大字。
当年凤苌泓送给凤栖迟时,凤栖迟道此物太过贵重,并没有收,后来兜兜转转,竟然就此遗落在外了。
这是市坊间版本。
事实上,刚镌刻好长明灯时,他满心欢喜地送到凤栖迟面前,邀功似地问:“师父,徒儿用这盏灯给你许愿如何?”
那时他不过才弱冠年纪,凤栖迟念他年幼时身子骨弱,不大愿意他出谷,是故他对谷外一切认知皆停留在神医谷藏书阁的话本里。
当然,神医谷的藏书阁的藏书大多是修仙界的法术仙术,自不会有这等风花雪月的话本子,是他年幼时曾为自己不能出谷郁郁寡欢,食不下咽,树也不爬了,祸也不闯了,闷在房里好几日。
凤栖迟无可奈何,只得妥协一步,邀了许多长风岭下的戏班子来神医谷唱折子戏。
唱戏人唱七情六欲、悲欢离合,是凤栖迟从未教过他的东西,他一时情难自禁,便心生欢喜,自此爱上听戏。
那些风月话本,便也是那唱戏的姐姐偷偷给他留下的。
话本里写世人在花灯节用花灯许愿。
江行未曾见过花灯是何模样,倒是见过长明灯的样子,便自认为天底下灯都长这个样子。
他镌刻好长明灯,许下心愿,愿他师父此生岁岁安安,长乐未央。
谁知这愿还未许,凤栖迟倒是掂着长明灯打量了一会,表情古怪道:“苌泓,你可知,这长明灯一般是......给死人用的。”
凤苌泓表情空白。
凤栖迟叹气,摸摸他的头:“虽然师父年纪大了,但自认为还能活个百来年不成问题,你这灯还是先收着罢了。”
凤苌泓闻言急忙收回灯,手足无措地道了声抱歉。
只听凤栖迟回了个无妨,那送灯之事才不了了之。
江行有片刻的失神。
江未央走过去,伸手强硬地抬起江行的下巴。
这张脸上覆着三尺白绫,黑色疤痕纵横交错大半张脸,干干净净的地方却苍白得近乎透明,与那嫣红的唇形成鲜明的对比。
江行愕然。
江未央道:“少爷,你现在姓江单名一个行。”
江行失笑。
现在姓江单名一个行,不姓凤也不唤苌泓,所以那些事情都和他没关系。
烛火下,这人冰凉的皮肤泛着暖色。江行勾唇,仗着江未央不敢欺负他,反手将江未央压在了床上。两人靠得极近,温热的呼吸在鼻间交错,江行低沉沉地笑:“未央,你知不知道挑下巴这种动作通常代表着调戏?”
江行看不到,江未央却能看得极清楚。
他挑人下巴时未曾想那么多,如今被反问得有些脸红。
他一直觉得自江行身上有一种和他本人气质极为不相搭的冷香,介于清冷与妖邪之间,非纯粹的正也非纯粹的邪,初闻时浅淡,靠近了才惊觉那香味袭人,有点像是寒冬腊月时,覆在皑皑白雪之下的红梅。
江未央把脸偏开,道:“未央不希望少爷重蹈覆辙。少爷可别忘了,长乐是怎么死的。”
空气有一瞬间的静谧。
江行幽幽地叹了口气:“我当然还记得。只不过,这到底是我留下的烂摊子,肯定也要由我来收拾。”
江未央还想说什么。
江行一把把他拽起来:“哎呀夜深了,我突然想起我昨夜约了周公对弈,好了我要就寝了,你出去的时候记得帮我带个门。”
江未央:“……烧鸭怎么办?”
“嗯?”江行坐起来,差点忘了这一茬。他又磨蹭地回到桌前:“算了,还是先把烧鸭吃了,再去找周公对弈。”
江未央:“……”
他被江行装疯卖傻的行径气得脑仁疼。
江未央抿唇看着他,额头青筋跳了几跳,胸口上下起伏,几息过后还是压制不住,气冲冲地将大开的窗户关上,才出门,其间未言一语。
门哐地一声被关上,吵闹的房内霎时安静下来,只剩寒风扑打窗棂发出呜呜的呼声。
现已是冬至,寒冬腊月的日子,江行没了法力,又有病在身,比常人更畏冷。
烧鸭被江未央捂着还是温热的,江行捧在手中,试图能让这温度也惠及他一些。
世人只知道那盏长明灯是凤苌泓送给凤栖迟的生辰礼物,却不知道这盏长明灯还有旁的作用。
八年前。
传闻魔头凤苌泓连屠四城,其中一座城便是洋城。
根据传闻,被屠的城是血流成河,流淌在一座座断壁残垣之中,随处可见的是残肢断臂和漂浮在鲜血之上的尸体,只有洋城是一个例外。
这倒不是说洋城的血流得少,而是洋城在那一晚过后,竟然整个的失踪了,连带着城里所有的人都不见了踪影。因此,如今的洋城仅仅只是在过去的记忆上重建的一个缩影。
人们都在猜测,洋城究竟在何地。
而长明灯,则是前往那座旧城的引路灯。
想起这一桩旧事,江行凝神摩挲着手中的“徐氏烧鸭”,嘴里不知所味的嚼着,吃不出是否还是记忆中的味道。
江行自嘲一笑,早早地爬上床。
一夜沉眠。
第二天,江行难得比江未央醒的早。他兴致勃勃地洗漱好,摸索着墙和门板溜进了江未央的房间。
江未央刚刚洗漱完,看见这一幕脸一黑:“少爷,你不该擅自离开自己的房间来找我,万一摸到了别人的房间遇到了危险该如何是好?”
江行无所谓:“你以为我还是以前的那个少爷,长着一张让女人嫉妒男人爱慕的脸?现在的我,安全得很。”
江未央一噎,闷闷地道:“你只是中毒了。只要毒解了,便能……”
江行微微地笑,并不是很想继续这个话题。他拍拍江未央的头:“经过我昨天晚上慎重的考虑,少爷我决定要去抢夺长明灯。”
至于为什么要抢而不是买……那当然是因为他现在一穷二白,压根买不起。
江行道:“未央,你知道是为什么。”
话音刚落,江未央看向江行的方向。
两人中间不过隔着一张小方桌子,剑拔弩张地遥遥相望。
江未央攥紧了拳头,用力到指节发白。
良久,他才开口:“我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