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去繁华》莫央

24、第二十三章

　　湖边青草曼曼，古柳倾垂，碧绿的湖水在日光中波光潋滟，水中锦鲤欢快游荡，斜阳光景令人神清气爽，怡然自得。凌皓宣倚栏而立，墨玉般的黑眸平静无澜望着湖面，悠扬悦耳的箫声伴着清风徐徐而来，优美动听的曲子令沐浴在金辉晚霞中的美景愈发柔和，箫声倏地一转益发低沉飘渺似是道不尽吹箫人的寂寞萧索。

　　俊逸挺拔的身影被夕阳余晖镀上一层金色的暗影，离影躬身跪地不敢出声打扰，直到箫声渐息，凌皓宣放下手中玉箫，缓缓转身，精雕细琢如玉的面容一半沉在夕阳中，“结束了吗？”

　　离影恭敬地回道：“启禀主上，沈君壁赢得了今日的比试，贺大人第一轮即输给了峨眉的张玉兰。”

　　“他人呢？”凌皓宣淡淡问道。

　　“属下不知，贺大人比完后直接离开了演武场，属下并不知他的去向。”离影如实回道。

　　凌皓宣点了点头，平淡问道：“还有何事？”

　　离影深思了一番，沉声说道：“沈君壁今日的对手是灵剑山庄大弟子赵青，当时赵青被沈君壁逼至台边，左手出拳抵挡，据这几日盯着灵剑山庄众人的四大暗卫回报，灵剑山庄确实在修一门拳法功夫。属下刚刚接到武支主的消息，他们所练确为天罡赤焰拳。”

　　狭长黑眸上挑幽暗深沉，薄唇牵起冷讽的弧度，凌皓宣意味深长道：“看来宇文昊已经找上了卓立勋，那卓立勋到是个颇有野心的人，哼，可惜他跟错了人。”

　　离影低头听着那道冷酷无情的声音，沉着说道：“主上，那宇文昊行踪莫测，月影阁的暗卫一直未追查到他的行踪，而之前杀害几个门派沈姓弟子的真凶仍为找到。属下认为此事与宇文昊一定有莫大的关联，如今可继续监视卓立勋的举动，趁机追查到宇文昊，也可从他身上查探到太子是否借兵。”

　　衣袍潇洒一挥，凌皓宣抓了一把鱼食扔向湖中，几十条锦鲤蓦地争相探出水面争抢。薄唇性感轻扬，不急不慢说道：“他知道我在滕州，照现在的形势，还没那个胆子明目张胆的动手引我察觉。那几人应是被宇文昊所杀，除非灵剑山庄仍藏着功夫了得的人。不过继续按你说的做，我倒要看看他们接下来准备怎么玩下去。”

　　“是。”离影目色一顿，低声说道：“主上，还有一件事。”

　　凌皓宣不动声色的看着竞相争夺的锦鲤，残酷冷笑，问道：“何事？”

　　“苏公子今日同洪曦兰与宁梓杭一齐出现在演武场，那宁梓杭原来是灵剑山庄少主，卓立勋的儿子，两人似乎素有嫌隙，今日卓立勋点了宁梓杭的睡穴将他带了回去。”离影将今日发生在苏慕禾一行人身上的事如实禀告。

　　“哦？”剑眉上扬，凌皓宣偏头看来，须臾唇角牵出冷笑，淡淡说道：“想不到一个小小的武林大会，到是藏龙卧虎。这游戏越来越有趣了。”

　　临近五月，温风一吹洁白的梨花飘落成雨，红霞中花影摇曳打在树下一道落寞的身影上。

　　洪曦兰安静地坐在树下，一双大眼睛无神的望着虚空，俏丽的脸上泪痕点点。她还记得十岁那年父亲领着一个少年回了洪天寨，那少年满脸泥痕却仍能看出五官清秀，一双细长的眼睛满是戒备。父亲将躲在屏风后的她拉了出来，笑眯眯的对那少年说：“这就是我闺女，是不是很可爱，既然你决定留在我洪天寨，以后就要保护她，直到你离开为止。”父亲的话让她惊讶，想不到父亲竟对第一次见面的人这么说，她悄悄瞅他，正好对上少年面无表情看过来的眼睛，她胆子一直很小，只觉心里打突，不由靠向父亲，小手紧紧揪着他的衣摆。

　　三年前父亲临去前，她和宁梓杭一同守在父亲身边，他紧紧拉着宁梓杭的手，用尽力气说道：“梓杭，我闺女自幼失母，如今我也要去了，剩她自己在这世上，我放心不下啊……”

　　宁梓杭回握着父亲的手，安静地看向她，声音轻淡却异常坚定，“老寨主，您放心，只要有我在的一天，我一定会照顾曦兰。”

　　当时的她面对百般疼爱自己的父亲即将离去的沉痛打击，哭得不能自已，听到宁梓杭的话后，心内生出一股坚强之气，她明白父亲担心她胆小懦弱，临去前仍是不能安心，随即咽下哽咽，牢牢握着父亲的手，“爹，您不要担心我，日后我一定会好好保护自己，爹，您放心吧，放心吧…”

　　自父亲去世后，她接手洪天寨，不是没想过好好打理的，只是自己真的不是这块材料，繁琐凌乱的事务让她自顾不暇。宁梓杭一力担了下来，这些年不但将洪天寨打理的井井有条，对她更是无微不至的照顾，虽是手下却更像大哥般，无论她跑向前面多远，只要一回头，宁梓杭都会站在身后无声坚定地诉说着他一直都在，让她这个名义上的寨主可以舒坦随心地度日。

　　洪曦兰轻握落在手心中的梨花，红唇牵起无力的笑，八年了吗？他已经守了她八年，这么快就要离开了吗？只叹时光太快，让她连一句谢谢都来不及说。

　　苏慕禾立在院口，洪曦兰蹲在树下双手捂面哭泣，无助轻抖的身影让她眼睛不禁有些发酸。直到那压抑得哭声渐渐转为哽咽，苏慕禾缓步上前，轻轻拍着洪曦兰的单肩，“曦兰，不要难过，我相信宁兄一定会回来的。”

　　洪曦兰抬起一双犹自含泪红肿的眼睛望向她，轻若小心地问道：“会吗？我甚至连宁哥哥的身份都不知，今日你也看到了，他父亲那般决绝的将他带走，他还能回来吗？”

　　她没想到宁梓杭的身份竟连洪曦兰也不知，她与宁梓杭接触不多，但是他对洪曦兰细心的照顾与守护却让她印象深刻，被带走前他看向洪曦兰的眼神是那般落寞苦涩。苏慕禾看向木然望着地面的洪曦兰，会是她想的那样吗？沉吟片刻，苏慕禾慢慢牵她起身，带着她坐向石凳，“我相信他会的，宁兄对你照顾有加，一定不会留下你一人。”

　　“宁哥哥真的对我很好…”洪曦兰仰头望向无尽的天空，只觉她的心酸痛不安，夕阳下娇容惆怅忧伤，“以前不管是寨子里的事还是我的事，我都随心所欲按照自己的想法做，因为我知道宁哥哥会支持我，现在想想我真的是一直在给他添麻烦。他是灵剑山庄的少主，要他管洪天寨那些芝麻绿豆的事真是委屈他了。”

　　“你不是他，你怎知他的想法，不论是洪天寨的事…还是你的事…”苏慕禾轻握洪曦兰的手，“曦兰，我能感觉的出宁兄对洪天寨还是对你，都是真心真意。”

　　惊讶，心喜，酸涩，失落……洪曦兰只觉自己的心百转千回，似是有什么割开那恍惚朦胧的迷雾欲挣脱而出。

　　苏慕禾知道洪曦兰是个心思单纯的姑娘，眼见她神色痛苦挣扎，心中轻叹，“曦兰，我喜欢你……”

　　洪曦兰甫一听到她的话，双眸瞪大不敢置信的看向她，语气惊诧犹疑竟无半分喜悦，“苏公子，你……”

　　“曦兰，我很喜欢你，但并不是男女之间的那份心动爱恋。有件事我一直在隐瞒你，对不起，这件事现在我仍不能同你讲，等武林大会结束后，我一定会告诉你。”那时在洪天寨，她能感到洪曦兰对她不同的情意，甚至还被凌皓宣利用。却不想她们在滕州相遇，几次想同她表明自己的身份，却因答应师兄在前，武林大会绝不能出了意外突生枝节，苏慕禾心中愧疚。

　　洪曦兰神色犹自迷茫，眼神怔忪，今日发生太多事情，如麻绳般绞缠在一起，压抑地让她无法喘息。

　　苏慕禾见她面容苍白，安慰道：“曦兰，你好好休息，有些事急不得，慢慢想。”

　　灵剑山庄别院，幽暗昏黄的烛火在室内飘曳，室内一片诡异的沉寂。宁梓杭慢慢的睁开眼，眼神仍有些恍惚，须臾恢复清明，抬头起身欲要坐起，却被身上缠绕捆绑的布条挡了回去，不由怒喝道：“来人！放开我！来人！”

　　守在门口的弟子听到里面的动静，知少主醒了，连忙跑去通知庄主。

　　宁梓杭见无人应声，仍是挣扎地出声大喝，忽的房门被人推开，卓立勋带着几个弟子大步走了进来。宁梓杭见到卓立勋，眸色倏地沉了下去，冷若如冰。

　　卓立勋见到八年未见的儿子一脸阴暗的瞪着自己，心中突生怒火，抬手便狠狠地挥了一巴掌，“一去八年连个信都没有，现在见到自己的父亲，你这是什么态度！”

　　宁梓杭被打地偏过头，右脸布满红痕，恨声说道：“我没有你这样的父亲！”

　　听到他大逆不道的话，卓立勋挥手又一巴掌狠狠耍在宁梓杭的脸上，“你说什么？你娘就是这么教的你？”

　　“你不配提我娘！”沉酷的声音倏地尖锐，宁梓杭眼眸突地睁大，眼色薄冷如刃，冷凝成霜，“我娘看错眼才会嫁给你，她活着的时候你对她不起，临去的时候你连看都没看她一眼，如今你有什么资格说她的不是！”

　　饶是久经风雨，卓立勋仍是被自己儿子眼中滔天般的恨意迫的退了几步，语气放缓，低叹一声，“我确实对不起你娘，她去前也未脱开身赶回去见她最后一面。你也知道当初我接下庄主之位不久，忙于应对江湖上各派的邀请与挑战，这件事上却是我不对。不过你也不能负气出走，一走就是八年，让我这个父亲时刻忧心。”

　　宁梓杭冷笑一声，“忧心？你只会忧心灵剑山庄什么时候能名扬天下，你这个庄主什么时候可以称霸江湖，成为人人敬仰的武林之主！”

　　卓立勋被他冷语中的不屑鄙夷激的阴沉了脸色，“男儿志在四方，我身为武林中人，这样做有什么不对！你是我唯一的儿子，明日我功成身就，这些还不都是你的！”

　　“我不需要！这些不过是你为自己的野心找的借口，放开我，我早已不是灵剑山庄的
　　人！”宁梓杭使劲挣扎，真气运行想要撕扯开这些布条。

　　“你不用白白浪费力气，我绝不会放你走，明日等我坐上武林盟主的位子，还要你这个儿子好好与我庆祝一番。”卓立勋冷冷的出声打断他的挣扎，“你们几个好好守着少主，没我的允许，谁也不许给他松绑！”说罢衣袍一挥，大步出了屋子。

　　几个弟子随即应道：“是，庄主。”而后看向俊颜深沉的宁梓杭，恭敬说道：“请少主好好休息。”继而出屋将房门紧紧关上。

　　宁梓杭不甘的握紧拳头，狠狠砸向床榻，细长的眼眸阴鸷慑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