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童话时代》一把乌乌

4、第一个故事-4

　　自从走上相亲之路，秦雪就很少去幻想另一半的模样。仿佛属于少女对爱情的那点残影想象力彻底消失、死掉。

　　“过来人”会告诉她，要找工作好、脾气好、有责任心的，这些她都认可，只不过好像婚姻变成了一场降低人生风险的捆绑，已经看不到个人意志在其中的体现。
　　当然，这些虚无缥缈的思考不过是隐约的念头。她应该会结婚，只不过不知道什么时候和谁。

　　关淼的闯入，乃至于礼貌但也颇具进攻性的告白，彻底超出她的预料。
　　秦雪有些心慌，久违地不知道该怎么回答。混乱中，她有些苍白地笑笑，“共度一生是求婚时说的话，允许你把刚才那句话先收回去。”

　　关淼定定看了她一会儿，像是在探寻她话里的蛛丝马迹。半晌后，长而浓的睫毛轻垂，“我只是担心秦老师跟谭先生一样想。”

　　这个解释让秦雪多少轻松些，算是给了她一个转移话题的台阶。
　　“不会，我同你的观点一样，年龄大小跟对待感情的真诚度没有必然联系。”她顿了顿，“相反，我是你这个年纪过来的，能够理解感性战胜理性的魅力。”

　　有些话不用说得太细，关淼可以给他自己多点时间想明白。这个时候放言一生相伴的追求，究竟是心血来潮的冲动，还是经过深思熟虑的决心。
　　他了解她几年前的工作状态，却不知道她生活中是怎样一个人。固执、缺乏浪漫、甚至有些悲观。在缺乏足够了解前，谈“一生”太早。
　　她的确在尝试让自己接受悬殊的身份差、年龄差，因为即使存在世俗阻碍，关淼也让她生不出抵触的情绪，但并不意味着她已经准备好进入恋爱状态。

　　关淼似乎从她的话里读出隐含的意思，双唇抿成一道直线，看得秦雪微微有些心涩。
　　打击学生热情这种事，她还是第一次做。

　　晚自习结束的铃声恰在此时响起，秦雪心中一悸，放在扶手上的五指下意识收拢。

　　“那我就放心了，秦老师，今天我过得很愉快。”关淼神色恢复寻常。

　　秦雪收紧的情绪放松，刚缩回壳里的触角缓缓探出来，“我也是，回去路上小心，微信聊。”

　　“嗯。”关淼随她一起下车，目送她上楼。

　　学生们的脚步声与说话声远远传来。关淼原地又站了一会儿，直到她房间的灯亮起，到学生大部分或离开校门或返回宿舍，才驱车离开。

　　秦雪回到宿舍一边卸妆，一边浏览电脑里的照片。她对高中时的关淼印象着实有些模糊。

　　312的文件夹里除了毕业照，还有不少是她单独跟学生拍的合照。可惜一个个看过去，没有一个像关淼。
　　她甚至怀疑跟她相亲的这个关淼是不是假扮的，尔后才想到一种可能——缺席毕业照。

　　一张张往下翻，从前的记忆潮水般涌来，许多已经有些褪色的面孔忽然变得清晰。
　　她看到班长那个微胖的小伙子人高马大，却小鸟依人般跟她并肩站在一起；也看到扎着马尾的英语课代表抱着她的手臂，笑容温软羞涩。
　　那个时候的她同样年轻。
　　六年过去得真快。

　　下一张合照里，手捧大束雏菊的她眼眶微红，笑得灿烂，被学生们围在中间。秦雪只一眼就看到站在人群一侧的关淼。只因为所有学生都在看镜头，而关淼的视线似乎……落在她的身上。

　　高高瘦瘦，皮肤白皙、眉眼间带着几分少年的忧郁，那时候的关淼跟现在很不一样。看来大学真的是颜值改造工厂。
　　难怪她印象不深，关淼是那种文秀的、不怎么在老师面前晃的学生。

　　鬼使神差地，她放大照片里那个彼时个子还不拔尖的男孩子。
　　心跳遽然加快，秦雪忽然觉得鼠标有些烫手。
　　确定了，关淼的确在看她，目光眷注。

　　她有些六神无主，亟需倾诉，却不知道该跟谁提起心中的猜想。
　　在脑子里过完一圈后，秦雪点开北陆的对话框，[睡了吗？]

　　[没有。]
　　消息等了一会儿才回过来。

　　[刚发现一件可怕的事情，相亲相到的学生可能在高中时期就对我有意思。]
　　没有任何寒暄，直奔主题。

　　北陆的对话框显示“对方正在输入…”却长时间没有发出消息。
　　秦雪等了半天，等来三个字加一个标点符号，[可怕吗？]

　　居然问“可怕吗”！秦雪迅速回复，[他那时候才十五六岁！]

　　[这个年纪很多早恋的。]

　　不是早恋的问题。
　　秦雪觉得北陆没有抓住重点，打字飞快，[学生容易臣服于权威，有可能被动地“喜欢”上老师。姑且不论他是不是类似情况，你不觉得年少时对年长者的动心，一直持续到工作以后，有些可怕吗？]
　　某些非常态的悸动，早该在时间的流逝与阅历的增长中消失，而不是换一张面孔走到她的面前。

　　[我倒觉得他非常清楚自己想要什么。]这次北陆回复得很快。

　　秦雪想着可能男女思维有差异，北陆作为男性更能理解关淼。或许这件事的确没她想得那么奇怪，可是她的确在意识到某类苗头有可能早在六年前就显露时，感受到惶恐。

　　对话框弹出一条新消息，[恕我冒昧，晴雪老师长得怎么样？]

　　秦雪回过神，如实陈述她的感受，[一般吧，还行。]

　　[那你就当他见色起意。]

　　什么啊？看到“见色起意”四个字，秦雪下意识笑出声，同时也莫名奇妙松弛下来。
　　果然很男性思维。
　　[大好多岁呢，你说他是不是有恋姐情结？]

　　北陆：[……]

　　印象中北陆从来没有发过这种纯粹表达情绪的标点符号，总是在沉稳、感性、幽默中完美切换。秦雪不认为她的猜测有多离谱，然而北陆好像觉得她大题小做，发挥过度。

　　[有没有恋姐情结，取决于在生活和感情方面谁更依赖谁。假如他需要你体贴周到、照顾情绪，才有可能涉嫌恋姐情结，否则你不妨把他当成一个知道自己在追求什么、理性的成年男性，只问相处起来舒不舒服即可。]

　　秦雪不禁回顾两次相处，好像关淼的确没有给她“需要照顾”的感觉，反而绅士有礼、进退有度。
　　这个年轻人成熟让她挑不出错来。

　　她如实陈述，[感觉还不错。]末了又补上一句，[只不过一想到二十好几的自己跟十五六岁的孩子有过感情交集（哪怕是单方面的），还是觉得有些禽兽了。]
　　完全不在意是不可能的。

　　[相信我，他肯定希望你能当真禽兽点。]

　　看到北陆的消息，秦雪愣住，很快没忍住弯起眼睛。
　　仿佛为了回应“禽兽”二字，她脑子里不恰当地浮现电影院里四目相对，关淼望着她时目光幽黯，喉结滚动的画面。
　　脸颊热力上升，像是急于澄清，她找了半天，给对面发去个“臣妾办不到啊”的哭泣表情。

　　微信那头，将车停靠在路边的关淼垂眸盯着手机屏幕，唇角不受控地上扬。
　　秦雪的那句“感觉还不错”，就像是颗含了酒精的糖，甜度爆表，而且还有点醉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