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之暗》尼斯库罗斯

39、执念

　　她的声音铿锵有力，却透着深深的疲倦，也不知她一人在此奋战了多少个日夜。
　　随着布里塞伊斯的复述，竟不知何时就到了这市集前，一身血染的女子的声音与前者相重叠。随即，众人嗅到了弥漫在空气中浓重的血腥味。循着相反的方向看去，女帝的身姿也落入视野，比她们在皇宫见着的更显年轻，及肩的长发也未盘起，可久居上位的威严还在，即使是这突如其来的杀伐场景也未能让她惊惧。
　　女帝未说话，此时也只是立在原地，没有靠近。周言正觉得哪里怪怪的，一直盯着地面的左夜开口了，“她没有影子。”
　　众人循声望去，果然，尸体堆积的地面上，到处都是堆叠的影子，唯独没有那位站立之人的。
　　“她已经死了。”越琮轻叹。
　　“是执念成魂。”布里塞伊斯补充说，“女帝当时也是第一眼就察觉了。”

　　想来也是，如果女子未死，布里塞伊斯也不会说出引魂和养魂的话来，可是既然她背负着罪名就先死了，又是如何成为将军的呢？
　　布里塞伊斯看出众人的疑惑，解释道，“将军是女帝归位原时空后对她的追封，还令史官将这一段她亲历的事迹写在了史书里。”
　　周言睁圆了眼睛，“你、你说的是……”
　　“将军的功绩是在她死后建立的。”
　　仿佛为了验证布里塞伊斯所说，一直静默的女帝此时开口了，语声威严，不容置疑，“散播谣言的都是对你不忠之人，总会在关键时刻背叛你，比你的敌人更可怕。要想战胜敌人，就要有能将后背交付的战友，你要做的是组建属于自己的军队。”
　　“组建……自己的……军队？”女子似乎当真许久未曾与人言，又或是因日夜的杀伐而不得清醒，只喃喃重复着女帝的话。
　　“啊！”周言忽然小声惊呼。
　　“怎么了言言？”九仞随口一问，却似乎心中早已有答案。
　　周言对布里塞伊斯说，“你说她执念成魂，所以不完成她生前死后的愿望，是无法带她走的吧？而你选择的这个时间节点，正是让我们作为她的同伴，一起帮她实现愿望对吗？”
　　布里塞伊斯点头，面露些许无奈和歉意，“抱歉，这件事必须要由你们参与，因为……”
　　“因为即使回到了同一个地方，事情也不会如原先那样发展了。”越琮手上做了一个幻力的起势，周言一怔，再一看九仞和左夜，也是同样戒备的姿态。
　　不等她问，左夜就说，“尸体要起来了。”

　　只见先前毫无生机的死尸，随着太阳的落下和地面日晒温度的蒸发，竟隐隐冒出一股黑色的水汽，像极了森林中的瘴气。
　　“这是……”
　　“执念可以成魂，怨念也能成魔。”越琮清冽平静的语声在此刻听来竟有几分森然，“自我们踏上这片时空的一刻起，因果就被扰乱了。”

　　“事已至此，就先完成她的心愿好了。”九仞不多纠结，对布里塞伊斯说，“现在没有准备，不宜交战，先与女帝汇合说明事况。”
　　天还未黑透，尸体还未完全化魔，几人自时空场阵中出来，解除了对换内人的隐身状态，尽管女帝临危不乱，看到突然出现的几人还是免不了诧异，还好当中有她认识的布里塞伊斯。

　　在城外一所残破的村屋里，听完布里塞伊斯的描述，女帝先前的那点诧异都散去，只沉声问，“你是说你不是朕刚认识的那个你，而是来自数年后？”
　　“是的，多得这几位朋友的帮助，她们能召唤时空穿梭的法阵。”
　　女帝看了几人一眼，嗯了一声，又问，“为何折返从前？是朝中生变吗？”
　　已经猜得很接近了，布里塞伊斯说，“朝中正常运转，只是您的敌人正在增多，我希望借将军之力守护您，才自作主张回来。”
　　“想来形势一定很严峻你才会如此。”女帝很快接受也认同了布里塞伊斯的方案，但她看向一旁，被越琮用幻力凝成的虚空之锁束缚住一并带回来的女子，“可她既然已经死了，她从前的愿望是守卫国家，如今按你们所说，此刻我们面临的敌人不再是叛逃的兵士，而是亡灵所生之魔，又要如何应对？”
　　“她的执念是安此一城，不管敌人是人还是亡灵，守护好这里便足够。”越琮说着，解开虚空之锁，走到她面前，“我们会做你的战友，直到灭尽此地的亡灵。”
　　女子似恢复了些许清明，也听懂了越琮的话，沉默着点点头。
　　“说一下作战计划吧。”九仞提议。
　　虽然她们几人都有幻力，对付几只亡灵不成问题，但数量如此之多的亡灵，若是同时攻来，她们恐怕也是双拳难敌四脚。九仞怔了怔，从前在表界，似乎也有过必须同时面对这么多海怪的时刻，是什么时候呢？
　　“那个……”周言细声问，“如果能先绘制出城池内外的地形图就好了。”
　　“我来。”只要是与执念相关的内容，女子似乎格外清醒，她揉了揉被锁住许久而有些酸痛的手腕，取过临时燃起的篝火旁一根未燃的枝条，在地上画起来。
　　这破屋子本就是沙土地，此刻倒是方便了沙盘推演。
　　“再等一下！”周言又出声，女子怔怔地望着她，周言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既然是同伴，也先报报名字。”女帝就算了，总不能也将军将军地叫吧，怪出戏的。周言想着，把自己这边四个人全介绍了，又问女子怎么称呼。
　　“名字……”女子露出一丝苦笑，她从几人的对谈中已经知道自己死了的事实，“既未能在生前洗脱罪名，又怎好再提名姓给祖宗蒙羞……罢了，你们便唤我阿穆吧。”
　　阿穆旋即不再多言，在沙地上绘制起地形图来。根据她所绘，此城南低北高，南边有一条沿城河，东北是崇山峻岭西北是密林沼泽，百姓多沿城南河边居住，城中央的平原东边是市集，西边是原先的府衙所在地。城外除了沿城河，向东三十里还有一座关卡，北接从城东北延伸出去的山脉，形成一道天然的屏障。
　　众人今日所见，城中那些死尸，都是原先真正的叛军卸下了关卡的屏障，将敌军引入城中，阿穆血战至死，咽气前也没能杀尽所有入侵的敌人。
　　这是当然的了，哪怕越琮也做不到吧。九仞心中想着，却因为这个念头一怔，有些怅然。
　　“他们原先的目标是哪里？”越琮看着沙盘问。
　　“是西边的府衙，他们要拿到城主印，他们有的沿着东门杀进来，有的顺着沿城河乘船而下，杀了不少百姓。”阿穆咬牙切齿地说。
　　冬夜的寒风忽然吹入本就残破不堪的室内，原来是木门被人打开又合上，是左夜，她中途离开了片刻，此时端着一碗冒着黑气的水回来，“这是我用移物取回的沿城河的水，恐怕冤死的百姓也成了魔。”
　　九仞轻阖双眸，片刻后又睁开，“既成了魔，也不能留着了。”
　　阿穆狠狠一颤，想要反驳，却最终没说什么。
　　“不过百姓即使成了魔，伤害性应该也不会很大，我们尽量让他们轻松地魂归大地吧。”左夜说。
　　“那现在可以确定的是，城东至城中会有一大波敌军的亡魂，他们人数众多，生性凶残，城南也会有聚集的百姓亡魂，东北部会有敌军吗？”九仞望着阿穆问。
　　既然山脉与关卡是相连的，南边的河川能通行，北部也不能完全排除。
　　阿穆想了想，点头，“我虽未亲眼所见，但敌军来自高原，本就擅长山路行军，很有可能会从东北山区夹攻城中。”
　　“西边的密林沼泽却可以排除，一是远离东城门，二是沼气带毒，根本无从靠近。这样一来总共三波敌人，我们分开行动，在他们合流前逐个击破。”九仞说完却犯了难，她们四人和阿穆可以算战力，但女帝和布里塞伊斯却不能无人保护。
　　布里塞伊斯似乎看出了她的担忧，当即道，“不必担心我们，我和陛下就待在这座木屋里，我可以设下结节，让亡魂无法靠近。”
　　“我先去东北山区。”越琮心下似乎已有计策，“西边的密林沼泽可以利用，我将山区的敌人引至那里，再用时空场传送到城中，迎击东门的亡魂，在那之前，你们在城中佯攻即可。”她看向阿穆，“城南都交给你，毕竟那曾是你拼死也要守护的百姓。”
　　阿穆点头，算是应承。
　　“？”周言满脸疑惑地看着越琮，“你是说我们三人在城中佯攻，等你一个人处理好山区的敌人回来？”
　　九仞和左夜同样看着她，前者目光微冷，后者暗含担忧。
　　“沼泽是地利，我有倚仗，不会与他们直接对抗。”越琮解释说，“从东门进的敌军一定是主力，反倒是你们会危险得多。平原地带也没有天险，想要击溃他们还需奇策。”
　　“你想怎么做？”九仞冷冷地问了句。
　　“你们只佯攻，引敌深入，我传回来时，从他们后方包抄，阿穆处理完城南事宜，再一并夹击。”

作者有话说

　　女将军的身份很明显，所以我就直说了，花木兰在史料记载中有原姓穆一说，是北魏鲜卑族的姓氏，正好用在这里模糊架空中的身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