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8、恶魔10-疯子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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迷雾渐渐笼罩上来。秦卮行走在逐渐扭曲、模糊的世界中，缓缓勾起嘴角。
这个世界展现在秦卮面前的大部分故事，明显来自于林言的记忆，但其中还有一部分，却本不应该出现在这里。
那就是关于白悠失踪、死亡的真相。
在当时，白悠的死是一桩悬案，直到现在，林言也没有查到凶手的真实身份。
但秦卮却是完完整整地看到了事情经过，看到了白悠如何备受纠缠、如何被掳走，以及如何遭受折磨、最终死去。
那个凶手——那个服务生，
他的样貌居然与沈瑶的心动网友有几分相像！
哈哈哈，怪不得。
秦卮露出了然的表情。
秦卮所处的地方已然变成一片废墟，天空昏暗无光、身旁有薄雾缭绕。她静静地看了一会，忽然笑出声。
“啊……原来是这样。”
“因为失去了一切，所以潜意识中存在自毁倾向吗。嗯，酷欸。”
对林言来说，父亲的牺牲是一个开端。他虽然从未向外表露过，但内心深处崇拜着林无锋，并以林无锋作为人生榜样。所以，林言在少年时遇到持刀行凶的歹徒，才会毫不犹豫地冲上去。
后来，亲眼目睹母亲为救人而丧生，则给林言带来了强烈冲击。杨雪梅的死让林言对自己的信念产生了怀疑，导致其内心封闭。直到白悠的出现。
白悠是个无时无刻不散发着热量的人。她用将近一年的时间照亮这片废墟的一小块地方，之后又用一年时间慢慢把林言拽入自己的光中。
而就在林言快要走出阴霾的时候，
这道光，
灭了。
巨大的绝望把林言再一次推入深渊。
秦卮不知道他在深渊深处与自己达成了什么样的协议，总之，当他再一次出现在众人面前时，已经完全是一副正常人的模样。温和、谦逊、善良、有礼，所有人都没察觉出不对劲。
但现在想来，每当发生危险时，林言总会第一个冲在前面，行动速度比任何人都快。他会毫不犹豫地冲进危险里救人，一点都不在乎自己是不是会受伤、是不是会死。
秦卮曾以为这是因为林言天性善良，可现在想想，这又何尝不是在追寻自我毁灭呢。
从这一点来说，林言也是个疯子。
“不过疯得不太彻底。”
什么样的疯子才会想着把另外一个疯子拉回正轨呢。
女孩微笑着，眸色深沉。
脚步不停，身边的雾气忽然变得浓重起来。它们围绕在秦卮四周，不安地翻滚涌动着，似乎有什么东西要从中出现。
秦卮平静地看着这团诡异的雾气，并没有从对方身上感受到恶意。
——很奇妙，她竟然在一团无生命的水雾上感知到了情绪。
它们好像越来越着急，忽然聚在一起凝聚出一个人类的形状。
“她”奋力向秦卮伸出手，眼神中满是哀求。
秦卮看到对方，没有迟疑，伸手与“她”十指交握。
“救他。”熟悉的声音从“她”口中传出。
秦卮愣了一下，旋即微笑着把对方带入自己怀中。女孩轻轻环抱着“她”既没有重量也没有温度的躯体，柔声应答道：
“当然，你放心。”
“她”——白悠，在短暂的怔楞过后露出安心的表情，面带笑意、崩散消失。
微凉的雾气在秦卮指间缓缓流走，她思忖着，轻轻握拳。
因思潮凝聚的模拟人格吗……
随着“白悠”的消散，环绕在秦卮周边的浓雾也一并退去，露出其背后的废墟。秦卮看到在那前方不远处的破碎矮墙下，蹲坐着一个小小的身影。
是幼年模样的林言。
“怎么呢，躲在这儿自怨自艾？”
小男孩听到从上方传来的声音，茫然地抬起头。他看到一个陌生的女人居高临下地看着自己，面带笑意。
秦卮抬起眉毛，从对方眼中看到了陌生。
小男孩只是茫然地看了她一会，然后重新垂下头，眼中满是悲苦，看起来并不想说话。
“……啧。”女孩啧了下舌，脸上泛起不耐烦。她蹲下去拽起林言的衣领，在对方惊恐的神色中一拳击向面门。
霎时间，烟尘弥漫。
原本羸弱的小男孩已然不见，出现在秦卮面前的正是她熟知的那一个。
林言双臂阻挡在自己前方，却没等来预料中的击打。秦卮的拳印嵌在了他身后的废墙上。
女孩轻笑一声，拍了拍男人的头，说：“醒啦？”
林言在恍惚中慢慢放下手臂，正好看到秦卮那双熄灭的金色眼睛。他顿了顿，在秦卮放开自己后向前迈出两步，环顾自己现在所处的环境。
男人立刻意识到自己的境况。他回头看向一旁的秦卮，轻声开口道：“……你怎么在这？”
“？”秦卮有些哭笑不得，“废话，我来救你啊。”
女孩摊开手，继续说：“难不成见死不救？”
男人对秦卮的话似有触动，但眼眸中还是黯淡无光。
“这应该算是异象吧。既然你已经‘醒了’就赶紧把它解除掉，咱们早点回家。”
听着秦卮的话，林言脸上露出苦涩。他轻轻说道：“我……做不到。”
“？”
秦卮看了他一会，忽然发出嗤笑声：“你就这么想死？”
或许是吧。林言沉默着，没有作出回答。几秒后，他淡淡地对女孩说：“你走吧，别管我了。”
“哈哈哈，哎……”秦卮无奈又好笑地抓了抓头皮，然后露出略带危险气息的目光。她的眼瞳亮了些许，之后抬起手臂指了指自己的手腕，说：“走不了，这地方带不了辅助仪。我现在可能只不过是一团意识体而已。”
“所以，如果想让我离开，应该会有两种办法。”
“要么，你自行消解异象，我们两个都能活；要么，我把你干掉，自己一个人活。”
“你选哪一种？”
在女孩的话语中，林言始终保持着沉默。他安静地看着秦卮，仿佛将决定权完全交到秦卮手上。
两人对视了一段时间，秦卮脸上略带嘲讽的微笑表情渐渐收敛，明亮的金色眼眸中似乎潜藏着一团火。她眯了眯眼睛，神色冰冷地向前踏出一步。
砰！
下一秒，女孩的身影已经出现在林言面前，她握起拳头狠狠锤击在对方腹部。男人被击飞，但下一刻又被抓住衣领，整个人被强行拽着向前摔去。
林言的头上挨了一腿，意识在瞬息间产生恍惚。他感觉自己脚下踩了棉花，身体也不再受自己控制。
地面开始塌陷、流动，最终变成一汪宛若沥青的浓黑液体。两人纠缠着向脚下深不见底的巨洞坠落。
秦卮揪住林言的领口，逼迫对方直视自己。
“让我不要杀人的是你，在我面前求死的人也是你……怎么，我是太听话了吗？”
“……你要做什么？”林言忽然察觉到一丝异样。
女孩并没有回答。她只是平静地看了对方一眼，然后松开手。一时间，无数道如光铸的锁链出现在秦卮身旁。那些锁链两端嵌在涌动的黑色液体深处，并且支撑着她的身体不再下坠。
林言只能无力地看着自己坠落，却无法阻止女孩的行动。
……
“秦卮！”
……
林言最终被黑暗吞没。他似乎失去了对时空的感知能力，他的意识沉浸在混沌灰暗的沼海深处，飘飘荡荡，无所依靠。或许过了很久，也或许只过去了一秒钟，他终于再一次睁开眼睛。
他发现自己平躺在一片荒原之上。男人慢慢从地上爬起来，简单查看了一下自己的状态。
他能感觉到自己与荒原似乎存在某种联系，而这份联系正在呼唤他，让他本能地朝前方迈出脚步。
有风轻轻吹拂到男人的脸颊上，带来一丝尘土和花蜜的气息。他看到荒原破碎的石砾之间绽放出一朵朵靛蓝色的小花。靛蓝的花瓣、金色的花蕊——这些花过分艳丽，像是完全不该出现在这里的东西。
男人歪过头，没做停留。
路途中，植物变得越来越茂密，那些靛蓝小花也从最初的一两朵，渐渐连成几十朵、甚至上百朵。
它们在阳光下发出绸缎样的光泽，在微风中轻轻摇曳着，像是要对行人说点什么。
他好像察觉到什么东西，皱了皱眉。
男人的脚步继续向前。
最初时，由于变化太过细微，他没有察觉到异常。但随着自己对荒原、或者说花海的深入，这份感受便越来越强烈。
他正在逐渐失去与这个世界的联系。
他看着面前满目的花朵，想起自己的名字叫“林言”。
林言突然停下脚步，伫立在原地环看自己所处的花海。
那些花朵在阳光下安静地盛开着，在微风中细微地摇晃着。他走到原本离自己不远的地方，蹲下来，拨开繁茂至极的花丛。
他看到了最初时的石砾，和最初时的那几朵小花——
花海是流动的。
而他本人，一直停留在原地。
意识到这一点后，更多清晰的记忆奔涌而来。他叫林言，这里是异象，有一个女孩叫秦卮——轰然一声，仿佛有炸雷在林言耳边惊起，令他头痛欲裂。
风停了，花海停止了蔓延。
而林言不断与异象失去联系的境况也停滞下来。
包裹着林言的气泡终于在这一刻炸裂，让他重新回到这个世界当中。
“秦卮……”林言立刻意识到在他身上发生了什么。
秦卮正在篡取他身为核心的位置，而这片花海，就是秦卮的意识延伸。
当靛蓝花朵布满整个世界时，没人知道会发生什么。
秦卮的夺取暂时停滞了几秒，但很快，她开始强行与林言争夺异象的控制权。
“……你真是疯了！”
林言冲向花海深处，那个一直呼唤他的地方。靛蓝花朵构成的海洋开始起伏涌动，似乎有什么东西快要从那蓝色的波涛下跃出——
一根碗口粗的植物枝条破土而出。它既像是树根、又像是藤蔓，它灵活地缠绕而上，想要把林言阻拦下来。之后，一根接一根，更多的枝条朝林言冲过来。
“够了，快停下！”借着对异象的掌控，林言轻而易举地突出重围。他很确定秦卮能够听到自己的声音，因而也毫不掩饰自己的情绪。
大地在轰鸣，漫天花叶翩翩飞散。
一根细小的藤蔓绕上林言的脚踝，而林言也终于抵达了异象的最中心。
他看到一棵姿态奇异的“树”矗立在花海中央。它形如紫藤，但枝条上的花却带着靛蓝的花瓣和金色的花蕊。
秦卮缓缓睁开眼睛。她看起来已经与“树干”长在了一起。那些藤蔓包裹住女孩的身体，只露出她的头和一小部分躯干。
“唷，林大帅哥。”女孩表情轻松地与对方打了个招呼。
林言皱了皱眉，走上前拉扯秦卮身上的藤蔓。
“干嘛，你要救我吗？”秦卮事不关己的态度令林言骤然间怒气升腾。
“清醒一点，再这样下去你会彻底异化的！”林言满是怒气的眼神倒是有了几分最初相遇时的样子。
女孩轻声笑着，在林言不解的眼神中开口说道：“那也没办法呀——比起两个人都困死在这儿，这样至少还能活一个。”
话音已落，林言的目光沉凝。他沉默地望向秦卮那双明亮的眼睛，黑曜石般的眼瞳内不知闪动着什么。
“你在威胁我。”
以自己的性命作要挟，逼迫林言活下去。
女孩歪了下头，脸上一派纯真至极的模样。
“怎么能叫威胁呢——”
“毕竟，”
“比起我的命来说，你的命更有价值……不是么？”
林言像是听不懂对方在说什么。他惶惑不解地看着秦卮，嘴唇翕动了几次，却说不出话来。他的眼中汇集出痛苦和否认，他不懂自己这灰暗的人生到底有什么价值可言。
女孩却是笑了，笑得满目柔和，她轻轻说着。
“你那么善良，从来不会眼见任何人陷入危险。你不求回报、不计牺牲地救了很多人……当然，其中也包括我。”
“或许在你看来，我们第一次见面时是我戏耍了你。但其实，看在我眼中，却是你救了我，并且救了三次。”
“从那时起我就知道，你一定是个特殊的人。”
“如果让你这样的人继续活下去，必定可以拯救更多人、创造更大价值……所以你得活着——”
“但是我不一样。”女孩笑得十分灿烂，“我只会杀人。”
“如果必须要有一个人在这死去……那就让我死吧。”
林言只觉得女孩的笑容太过刺眼，而对方的话又像是刀子，一刀、一刀地割在自己的心口上。
“不……不。”他下意识地反驳着，眼眶已然通红，“我救不了。”
男人的声音微弱又颤抖，脑海中闪回着十几年间不断折磨着自己的记忆。他救不了父亲、救不了母亲，连拯救了自己的爱人都保护不好，他还能救谁！
“我谁都、救不了。”
“我只是个懦夫。”
“……你那么强、又那么有勇气，你能做到的事肯定比我多。”林言露出古怪的表情，甚至不知是哭是笑。
“不——”秦卮立刻否认道，树藤上的花叶便也跟着颤动，“我说过，我只会杀人。”
女孩露出一排白亮的牙齿，缓缓说道：“你能从我身上看到转变，也仅仅是因为‘『你』想要我这么做’而已。”
“我是因你得到控制，那么没有你——”
我便会失控。
女孩剩下的话语潜藏在她稍稍弯起的眼眸之中，虽然并未说出口，但却也准确无误地传递给了林言。林言注视着秦卮那双熔金般的眼瞳，许久说不出话。
忽然，他扯出一个细微的笑容。
如果没有他，那她会是什么样子？
会杀人、会恣意妄为、会脱离异象部？是会仅凭自身喜好搅风搅雨，还是会保持现状、潜藏蛰伏？
但总之——
“我根本没那么重要。”
空气仿佛有一瞬间凝滞。
男人抬起头，眼中是一团浓重的墨色，他轻声说着，话语中透出一股无奈和悲伤：“我们只是偶然相识的陌生人，彼此之间完全没有牵挂。”
确实。
“在我没出现之前，你就一直‘正常’地生活着。你说你因我得到控制，但其实你原本就有极强的自控力，否则，你根本活不过这十年。”
哇哦，异能者的世界有这么危险？
“若论起‘因某人而受控’，你的母亲和妹妹必定比我更有资格，她们才是你真正在乎的人，而我……”
女孩的眉眼弯弯，表情微妙。她没有说话，只是一直静静听着。
“只是你调剂生活的‘玩偶’而已，根本可有可无。”
秦卮笑容灿烂。她的上半截躯体从树干上剥离出来，从层层缠绕的树藤中抽出自己的右手，缓缓搭在林言的侧脸上。
“所以？”女孩嗓音低沉，轻声询问道。
林言看着对方的动作，感受到女孩手掌上传来的温热，沉默了两秒。
所以，
“你只是在威胁我。”
先是以自己的性命作威胁，现在又以可能出现的无辜者作威胁。
“哈哈哈哈！”像是得到了自己想要的答案一般，秦卮笑得十分畅快。她忽然双手抚向林言的脖颈，顺着对方的血管轻轻滑动：“答对了——”
“那么请问，你接受威胁吗？”
男人似乎没想到对方会把问题抛给自己。
他知道秦卮如果认定了就一定会去做，也了解秦卮那不受控制的个性，因而也不敢赌，赌一个没有因『自己』产生无辜牺牲者的未来。
林言的眼神闪动着，正当要说话时，面前的人却忽然捧住了他的脸。
“林言，救救你自己吧。”
秦卮那双熔金般的眼眸在林言的视野中豁然放大，她似是蛊惑、似是劝诱的话语在男人耳边隆隆作响——虽是如此，但林言却清晰地知道，秦卮并没有对自己下达任何“精神暗示”。
随着林言意识苏醒，和秦卮对异象篡取程度的加深，两人的情绪、感知和精神早已在此紧密联系在了一起。
他能看到秦卮内心的那团火。
那是毁灭之火、是希望之火，是永不坠落的烈日，也是他忍不住追逐的虚无。
或许从一开始，他就被这团火焰攫住了心神。
他终将会像黑夜里的飞蛾一般，在这毁灼一切的烈焰中焚烧殆尽。
“你失去了一切，只想要一场壮烈的毁灭？”
少女张扬地笑着，握住他的咽喉。
“那么就活下去吧……”
“因为我一定会帮你——
我会亲手将你送达充满光辉的彼岸。”
“我会让你体面地、在众人的歌颂与缅怀中离去——
因为我，『喜欢』你。”
作者有话说
第48章 恶魔10-疯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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