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将军》日月当空曌

5、谣言

　　后花园。
　　裴赪遣散众宫人，由一贴身婢女和内侍相伴左右，踱步消食。
　　行至假山后的湖水边便立足站定，望着湖面微微出神，一阵疾风拂过，掀起水面层层涟漪，她衣袂摇曳，似要随风消散。
　　心兰瞧着更是鼻尖反酸。她从小便是小姐的贴身婢女，小姐于她有恩，所以当年奋不顾身地随她一同离开漠北，陪她征战沙场，陪她奔赴华京，小姐的脾性她再清楚不过。然而短短几年，这深宫就已然使那个肆意大笑，杀伐果断的少年女将一去不复返。她不知道小姐与太子之间发生了什么，只知道这宫里的人都精于算计，小姐习惯了漠北和战场的恣意江湖，怎能安心囚于金笼？本是完全不同的两个人又怎能强坐一处？
　　望着那瘦削的背影，心兰神色愈渐哀伤，伸手接过荩辛递来的青凤裘衣，仔细为太子妃披上。
　　忽然听到假山背面有宫女嬉笑声传来，荩辛欲出声制止，被裴赪伸手拦下，“无妨”，说着就要悄悄离去，却听其中一宫女巧笑得意道：“早听说太子殿下对太子妃全无好感，厌烦至极，今日一见果真如此！不然怎会对裴家句句责怪，这可是把裴家往火坑里推！”
　　裴赪脚步一滞，轻轻招呼心兰和荩辛躲下，又听另一婢女说道：“朝上之事咱们可说不得”，却又好像按捺不住好奇，“姐姐从哪儿听说的？莫不是有假？”
　　“福满公公手下的人亲自说的，这还能有假？再说了，今日我随朱嬷嬷出宫采办，外面的人也都传开啦，说太子大义灭亲，要坐定裴家罪名”，接着又幸灾乐祸地补充到，“哈哈，这可让咱们的太子妃情何以堪呐！”
　　另一宫女满心仰慕地说：“还是绿翘姐姐最受宠啦，我们这些婢子一辈子都出去不得。”
　　笑声逐渐飘远。
　　裴赪手脚冰凉，跌跌撞撞地就要往太子寝宫赶。突然想到什么，猛然回头，果真触到不远处绿翘慌乱的目光。
　　荩辛也注意到了，轻声说道：“萧侧妃的人。娘娘切勿忧心，若裴府果真有大难，必会联系您。”
　　裴赪心中微定，若真有什么躲不过的灾祸，为何未央殿还没有收到任何不利讯息？这假山本也不高，若有心定会发现太子妃在此歇息，怎敢继续乱嚼舌根？分明是故意的。
　　“嗯，倒是本宫莽撞了”，内心还是隐隐担忧，“不过一会回殿还是要写信问问父亲。”
　　心兰瞪了一眼绿翘远去的身影，压下心中愤慨，跟着裴赪小跑着往回赶。

　　雨后路滑，薄薄的苔藓遍布青石板，根本走不快。被荩辛和心兰扶着还是差点摔了好几次后，裴赪终于停下，用力跺了跺穿着打滑真丝绣鞋的右脚，甚是气恼。许是压抑的太久才更想放肆，她环顾四周，发现这附近只有他们三人，这才在他二人的惊呼下一把踹下绣鞋，疾驰而去。
　　二人捡起绣鞋，紧随其后。
　　“哎呦，娘娘您慢点儿！”
　　“娘娘穿上吧，地上寒气重！”
　　裴赪摆摆手，回头看了看紧紧跟在自己身侧的心兰，喘息之间道：“心兰你还不了解本宫吗？习武之人本就皮糙肉厚……”
　　话音未落，整个人已经撞进了一个厚实的胸膛，一股兰草熏香扑面而至。裴赪本能地出掌，用力打在那人的胸膛之上，这掌风含了她七八分的气力，那人却只微微向后移几下就牢牢稳住了身形，倒是裴赪被震得快退几步才站立定住。
　　“放肆！你是何人，竟敢如此冲撞太子妃！”心兰一脸怒意，不由得站在裴赪前质问来人。
　　裴赪还未回过神来，但见地上那人慌忙站起，身形修长，一席白衣素袍未加丝毫点缀，本是干净素雅之态此刻却站上团团泥浆，显得有些狼狈。但那一双眼是真好看，偏生是男子却生得一双杏仁眼，显得格外明朗。
　　觉察出面前女子的打量，叶淮仁心中的不安更甚，他哪知道自己第一次进宫就犯下了此等大错——蓄意冲撞太子妃，恐怕就连父亲都不一定保得住他……
　　于是面上惊惶更甚，慌忙拱手跪拜，颤抖道：“小人……小人乃是礼部尚书叶凛之子叶……叶淮仁，今日入宫与……与太子殿下商讨年后祭祀事宜。望……望太子妃娘娘恕罪……”
　　说完深深低垂着头，惶恐不安的样子。然而该来的惩罚却始终没来，他深埋着头，只觉一阵清风伴着裙裾飘过，耳边响起那华贵女子急促的声音：“无妨，下次当心！”
　　等着脚步声渐渐远去，周遭再次沉于静寂，叶淮仁终是腿脚发软，跌跌撞撞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