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将军》日月当空曌

3、牵扯

　　郑如海见元质并无太大异常，便定了定神，镇定地望了望龙椅上的君王。
　　“咳……咳咳……”福满悄无声息地递过手帕，动作熟练得仿若已做过千百遍。大殿上除了元帝的咳嗽声便是寂静一片。
　　一些大臣面露担忧之色，其余的便各有计较。
　　元帝精神尚佳，但殿上不住的咳嗽声却昭示着一代君王的老去。
　　留给圣上的时间不多了。留给他们的时间，也不多了。
　　“哦？”元帝似有疑惑，“爱卿以为如何？”
　　元燬直觉不好。
　　只见郑如海深深拱了拱手，一脸大义凛然却仿若有压不住的惶恐，“还请陛下恕罪，此事甚重，臣，不敢说。”
　　元帝身子稍稍前倾，似有怒意。
　　“朕恕你无罪，说！”
　　郑太尉仿佛受到了极度惊吓，身形颤抖，却还是缓缓道：“是……昨夜子时，臣并刑部尚书郭大人到冯府查看，虽未查到贪污脏银，却于冯大人书案边发现了几封……”他似乎欲言又止，看了看皇上，接着说道，“几封与漠北往来的书信。”
　　元燬猛然抬头，宽袍下的手骤然抓紧。

　　底下大臣哗然一片，猜忌、争吵、辩护，逐渐乱成一锅粥，却又在元帝的几声咳嗽中归于平静。
　　“陛下？”太尉抬眼瞧着，面露难色。
　　元帝稍稍抬手，接着福满尖细的嗓音便布满整个大殿：“呈书信！”
　　一内侍手捧案桌进入大殿，冯尔早已摊在地上，此时望着案上陌生的信封心中苦笑：“奸臣当道，如今人为刀俎我为鱼肉，只是不知这次网到的大鱼，姓萧还是姓裴？”
　　元帝从福满手上接过信封，抖开后殿内阴郁的气氛扑面而来。
　　“大胆裴策！”元帝似是气极，脸上横肉抖动，一挥袖竟是把几封书信揉作一团，迎面扔到了太子元燬头上，“你给我好好看看！贪墨军饷，亏他裴策做得出来！”
　　殿内哗然一片，元质默默低头，悄然咧开了嘴角。
　　“怎么可能？裴将军沙场卖命，是我大元一顶一的好男儿，怎能做出此等腌臜之事！”“我早就说过，裴家在漠北一家独大，早晚会出事！”“就是啊，白纸黑字摆在那儿，真是知人知面不知心。”“大人慎言！此事尚未明了！”“你……”

　　元燬的头脑飞快地转着，俯下身，捡起纸团，慢慢展开：“‘……内人与夫人感情甚笃……望将军提携一二……酬劳自是不必说……’‘大人尽可安心……你我二人其利断金……”白纸黑字，署名确为冯尔和裴策的表字，只是……
　　堂堂边关将领当真会因夫人喜好而铤而走险？
　　今日之事，对方是有备而来。以冯尔贪墨之事牵扯上漠北裴家，从而夺下漠北兵权，同时拉自己下水，只要求情，父皇必会降下重罚。漠北仅次于裴家的是萧家，因而用脚指头都能想出，二皇子元质必定与此事有或多或少的关系。只是对方的计谋未免进行的太过顺利，元帝并未提出任何质疑，甚至并未有让人鉴定信上笔墨的意思……
　　皇帝意在……
　　意在……
　　仿佛捕捉到什么，元燬快速移步至殿中央，深鞠一躬后缓缓跪下：“裴策贪墨巨银，本该重罚，愿陛下降罪！”
　　元帝眉尖一挑，颇为意外，深深地看了一眼元燬：“怎么，太子这是要大义灭亲？”
　　“家国大义前不论私情。孩儿早听闻裴府在漠北颇为奢靡，铺张浪费，不光克扣军饷还滥用军权增加赋税，致使百姓怨声载道，民不聊生，今日再见贪墨之事，方知传言不虚。裴策实乃大元之败类！”
　　“哦？”元帝微微向后依，仍紧紧盯着元燬。
　　“儿臣还听闻裴策拥兵自重，府邸过百，有谋反嫌疑！”
　　百官惊讶不已。
　　东宫幕僚虽没懂太子何意，但也都纷纷出列，数落起了裴家上至裴策连带一干女眷，下至祖宗十八辈儿的种种大逆不道之事。
　　“臣听闻裴家主母虐待侧室，如此家风怎能出名将？望陛下降罪！”
　　“臣听闻裴家长子残暴异常，于大街之上引得小儿啼哭，如此暴虐性子，不配当将军！愿陛下降罪！”
　　“臣听闻裴家衣食住行堪比皇家，这岂不是以皇家自比，折辱皇家威严？还望陛下降罪！”
　　……
　　元帝终于不耐烦地挥了挥手，宣政殿重归于静。他脸上阴晴不定，不停地在他的几个皇子和大臣之间来回扫视。
　　这几年裴家势利越来越大，天高皇帝远，保不准裴家会生了什么不该有的心思，因此他的确存了打压裴家的心思。只是刚刚裴家一出事，百官竟无一认为其辩驳，可见裴家根基并未渗于朝堂，成不了气候，若此时放了裴家一马，裴家仍会对他感激不尽，为他所用。
　　这只漠北雄鹰仍牢牢拴于他股掌之间。
　　“行了。裴家与冯尔勾结，贪墨重银，各自罚俸一年。太子牵连有过，闭门自省一月。退朝。”
　　元质身子瞬间僵硬。百官哗然一片，甚是不解，谁都没想到元帝的刀高举轻放，裴家竟死里逃生。只有元燬轻舒了一口气。
　　“陛下……”郑如海往前快走几步，还想说些什么，然而皇帝却早已在内侍的陪伴下翩然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