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朵朵的六零年代》苏惠

7、成绩

　　星期五早上，顾朵朵是被顾怀山叫醒的。

　　“朵朵快起来了，今天是不是要去学校领通知书的，”顾怀山把红薯粥端到堂屋的桌子上，敲了敲西屋的窗子。

　　“来啦~”顾朵朵闭着眼睛在枕头上蹭了两下，揽着被子翻了个身，依依不舍的跟温暖的被窝道了别，利索的起身穿衣。

　　一打开门，凌冽的北风迫不及待的往屋里钻，顾朵朵不由自主的打了个寒战。

　　快步走到水池边压了井水洗脸，地下水从塑料管子里流出来还是温热的，激起一阵白烟。

　　在饭桌边坐下，顾朵朵先喝了口稀饭，暖暖肚子。

　　顾怀山从馍筐里摸出来个鸡蛋递过去，自己拿了根红薯吃。

　　顾朵朵熟练的把鸡蛋一分为二，直接放顾怀山的稀饭碗里说：“我还想吃点馍馍呢，大伯替我吃点鸡蛋。”

　　“你正长身体呢，得多吃点，别老分给我。”

　　“已经很好啦，”顾朵朵拿了个杂面馒头就着醋溜白菜吃的正香：“以前都吃菜团子，馍馍都不常吃。”

　　前身在李家的时候，每天天不亮就得起来喂鸡、打猪草，到了饭点也不过一个菜团子，一碗清汤就被打发了。

　　顾怀山也知道小丫头以前遭过不少罪，想说些安慰的话到底没张开口，只是默默给她夹了一筷子菜放碗里。

　　顾朵朵看着顾怀山严肃认真的表情，咧着嘴笑道：“那时候大家都吃不饱，村里的二丫都饿死了，我还有菜团子吃呢，其实也没啥！”

　　三年困难时期，由于“□□”和人民公社化运动，再加上农田连续几年遭受大面积自然灾害，导致的全国性的粮食和副食品短缺危机，许多地方城乡居民出现了浮肿病和肝炎，疾病和饥饿导致大量人口非正常死亡。

　　直到1962年情况逐渐有多好转，但是粮食供应依然紧张，人们也都饿怕了，村子里吃饭大多是当家人重劳力吃干的，妇女小孩儿吃稀的，菜团子配着窝窝头就是一餐饭。

　　有那重男轻女的人家，觉得女儿都是赔钱货，吃得少，干的多，饿死个把也是常有的事儿。

　　李家倒是没那么重男轻女，但是壮劳力少家里穷。

　　老大死了之后家里能拿全工分的也就朵儿的爷爷和小叔，王芳做农活不在行最多赚6个公分，李朵儿又还是个奶娃娃。当初为了给大儿子治病是借了生产队的钱的，每年都得还，家里也确实吃紧，再加上老二这几年接连得了两个男娃，李朵儿爷奶的心自然就偏着老二了，对她也就是饿不死就行。

　　当初王桂兰带了100斤粮食和50块钱就能把母女俩领走，想来也是心里松了一口气，终于少了两张吃饭的嘴。

　　好在顾朵朵运气还不错，杂粮馍馍既管饱又健康，在2021卖的比白面馒头还贵呢！

　　顾朵朵这么想着，狠狠的咬了一口手里的馒头。

　　“当！当！当！”门环撞击门板的声音打断了屋里稍显沉闷的气氛，只听外面乔成成在喊：：“顾叔！顾叔！”

　　顾朵朵跑出去扒开门栓，放乔成成进来。

　　“成成吃了么？”顾怀山递过去一个红薯。

　　“唉，谢谢顾叔，”乔成成一点儿也不外道的接了红薯，拉了个小板凳，围着炉子吃了起来，边吃边说：“顾叔，我妈说厂里有一批瑕疵布准备趁着过年往外放，让我来问问你要不，说是不要布票，但是一尺布比市价多掏一毛钱。”

　　“那肯定要啊，要的还不老少呢！”现在布票不好弄，就是有瑕疵，只要不要布票就算是比市价高两毛也是抢着要。

　　顾怀山放下饭碗，去里屋了一趟，出来之后递给乔成成一卷钱票，看起来得有二三十。

　　“麻烦弟妹给朵朵挑花色好看的给做身棉衣，我就还是老样子，另外再扯16尺的棉布过年我好带回去。”

　　这都是往年的惯例，只不过今年得多给顾朵朵做身衣裳。

　　“唉，知道了顾叔，那我回啦，”乔彬彬把吃完的红薯皮扔门口的簸箕里，冲还在吃饭的顾朵朵说：“朵朵，一会儿你吃完饭来家里找我，咱们一起去领成绩单。”

　　说着就一溜烟跑出去了。

　　顾朵朵跟顾怀山不约而同加快了吃饭的速度，不一会儿两碗稀饭，一盘醋溜白菜就见了底，杂面馒头倒是还剩一个，顾朵朵用手帕包了给顾怀山塞包里让他半晌饿了垫吧垫吧。

　　菜团子跟红薯吃的饱，也饿的快。

　　顾怀山蹲在水池边刷碗筷，顾朵朵在屋子里抹桌子，收板凳，两人分工明确，不一会儿就收拾好了。

　　“领完成绩单跟成成一起去百货商店逛逛，”顾怀山递给顾朵朵五块钱，又从上衣口袋里掏出两张糖票和一张点心票说：“昨天厂里发的糖票，你去看看有啥想吃的就买。”

　　顾朵朵接过上面印着春节特供字样的糖票，装进口袋里问：“过年咱们要回哪儿啊？”

　　来顾家这几个月也并不见顾怀山有什么亲戚朋友上门，比较亲近的也就是隔壁乔叔叔一家和徐叔叔一家，顾朵朵还以为顾怀山家里没其他人了呢。

　　顾怀山穿上军大衣，听见顾朵朵的问话准备掀门帘的手顿了一下说：“过年了，回去看看你爷奶，今儿成成他们也要去买东西的，我跟你乔叔叔说过了，你到时就跟着成成，别乱跑啊！”

　　说罢，带上雷锋帽一瘸一拐的出门了。

　　顾朵朵若有所思的点点头，看来这个爷奶跟大伯的关系有点复杂啊。

　　顾朵朵到乔家的时候，乔奶奶正坐在堂屋里围着炉子量衣服，一张大桌子上放着软尺和粉笔，桌子一角堆着几匹布料，看起来染色不太均匀的样子，应该就是纺织厂的瑕疵布。

　　“朵朵来啦，”老太太拿着一把铁剪刀，拉着一匹靛蓝的棉布准备裁剪。

　　顾朵朵看老太太吃力的样子，赶紧上去拉着另一头把布撑起来，不然布料软踏踏的不好剪。

　　这时候从外面掀帘子进来一个齐边短发，圆脸杏仁眼的女人，看见老太太拿着剪刀，快步上前接过来，半是担心半是埋怨的说：“妈，您怎么又拿剪刀啊，都说了不用您帮忙，仔细又腰疼，有这会儿功夫您去找那几位老姐妹唠嗑去，这点衣服我能做过来。”

　　“我这不是没事儿么，就想帮把手，都是以前做惯了的，哪儿那么精贵，”乔奶奶嘴上抱怨着，脸上却带着笑意，儿媳妇体贴，自己也得惜福。

　　“乔阿姨好！”顾朵朵顺势放下手里的布。

　　“朵朵真有礼貌，”王艳红笑眯眯的摸摸顾朵朵发顶，从桌子上抓了把咸花生塞她手里说：“吃吧！这是阿姨早上刚煮的，可好吃了！”

　　现在百货商店里一件涤棉卡其男制服上衣要卖19元，一条涤棉卡其男制服裤子卖14元，一套制服下来一个月工资就见底了。

　　所以这时的工薪家庭，鲜少买成衣。就算过年穿新衣服，也多是自己买料子做。也不是家家户户都有量体裁衣的本事，一到过年裁缝铺里就热闹了。

　　王艳红跟婆婆学了一手裁缝的手艺，不上工的时候就在家接活儿，每件衣服收几张布票、几毛钱赚个辛苦费贴补家用。

　　要是碰上纺织厂往外放瑕疵布，那接的的活儿就更多了，过年给几个小子做衣服的布头就有了。

　　“成成他们去喊铁蛋了，你坐着吃会儿花生，一会儿就回来了。”王艳红昨天的大夜班，今天正好有时间带着几家孩子去采购，不然等到周末百货商店里肯定又是人挤不动。

　　“妈！妈！你收拾好了么！咱走吧！”

　　没一会儿就听见乔彬彬咋咋呼呼的声音在院子里响起。

　　“来了！来了！”王艳红牵着顾朵朵出了屋子，一脸嫌弃的给乔彬彬擦了擦满头的汗，没好气的说：“你就不能慢点儿，那百货商店又跑不了。”

　　“朵朵~”乔丽丽上前一步拉着顾朵朵的手，凑到她耳边说小话：“你都不知道，一听说今儿去百货商店买东西，这小子昨天晚上做梦都说甜，肯定是梦见吃糖了。”

　　“什么啊，你还不是一大早就跟在妈屁股后面转，肯定是又想买新发卡了......”乔彬彬一听见乔丽丽在爆料，立刻毫不犹豫的进行反击。

　　“我就买，咋啦！”乔丽丽得意的睨了一眼乔彬彬说：“这可是咱妈答应我的，只要我考了双百分就给我买，你要是考的好，咱妈肯定也给你奖励。”

　　“我......我.......”一说起成绩乔彬彬就有点气短了，毕竟有道题没写肯定拿不了一百了，但是也坚决不能认怂。

　　只见他身子一扭，扯着王艳红的衣角撒起娇来：“妈~你看我姐~她就会欺负我~”

　　“你啊~”王艳红没好气的点了点乔彬彬的额头。

　　王艳红戴上大围巾，拎着包，领着一群小萝卜头出门了。

　　去学校的路上，乔丽丽叽叽喳喳的跟顾朵朵说着那个发卡上的蝴蝶有多漂亮，水钻有多闪耀。

　　公平的说，乔丽丽完美了继承了王艳红跟乔爸爸的优良基因，高鼻梁，薄嘴唇，一双杏眼炯炯有神，跟人交往又热情又大方，街坊邻居家的孩子也都喜欢跟她玩儿，爱美也实属正常。

　　乔彬彬跟汤圆凑在一起，向往的讨论着一会儿能吃到什么糖果，话梅糖酸酸甜甜的让人满口生津；大白兔奶味儿十足也很好吃；水果糖晶莹剔透，又好看又好吃！

　　要是能买到那天江沅送给他的巧克力糖就更好了！

　　乔成成跟铁蛋听着两个小弟讨论的口水直流，不屑的说：“糖吃完就没了，我觉得咱们可以买把玩具枪，下次跟孬蛋他们‘打仗’指定能赢！”

　　几个人说说笑笑不一会儿就到了学校，偶尔遇到几个同学已经领了成绩单往回走了。

　　“朵朵，你这次考了双百分呢！”江洋正领了成绩单出校门，看见顾朵朵他们，不无羡慕的说：“咱班就仨满分，王老师还给你准备了奖品呢！”

　　“我呢，我呢，”乔彬彬迫不及待的问。

　　“我没看见你的成绩，我也是听王老师说的，”江洋不好意思的挠挠头，挥挥手跟大家再见。

　　“哎......”乔彬彬深深地叹了口气，一想到一会儿就得直面现实，瞬间没了刚才的兴奋劲。

　　“别不高兴啦，大伯今天就是让我去买糖和点心的，如果你没奖励，我的分给你吃好啦~”顾朵朵指了指自己装钱的口袋，小小声的安慰道。

　　汤圆犹豫了一下，还是兄弟义气占了上风，也颇为依依不舍的说：“我大哥今儿也要买的，到时候我也分你吃。”

　　“那我们可说好啦，不许反悔！”

　　“拉钩上吊一一百年不许变！”

　　王艳红领着几个孩子到了教室门口，让他们各自去领成绩单，一会儿原地汇合。

　　顾朵朵跟乔彬彬到班里的时候人不多，俩人一会儿就拿到了自己的成绩单，顾朵朵果然是双百分，王老师好好勉励了一番，还发了两根铅笔，一个练习本当奖品。

　　乔彬彬考的比预想的好一些，语文92，数学83，拿回家交差绰绰有余了。

　　乔成成跟铁蛋一个班，两个人已经回来了。汤圆跟乔丽丽要慢一些，好像是领成绩单的人有些多，等了一会儿。

　　王艳红问了大家的成绩，还都不错。

　　乔丽丽也得了双百分，乔成成两门都是80多，成绩最差的要数铁蛋了，数学倒是考了95，语文才73，偏科的有点厉害。

　　不管怎么样，成绩都还说的过去，并不能破坏大家去‘买买买’的好心情。

　　一行人顶着寒风向百货商店出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