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朵朵的六零年代》苏惠

6、粮店

　　过了元旦，天越发冷了。

　　教室里的门窗总感觉关不严，嗖嗖的往里钻风，冻的人直打哆嗦。

　　走道中间放了个铁皮炉子，每天上课的时候都燃着，可是火力有限，炉子周围的同学还好点，前后门的人还是冷的直哈气。

　　好一点的是炉子上一直温着水，大家能用水壶暖暖手。

　　顾朵朵跟江沅坐在靠窗的位置上，平日里觉得窗户边亮堂，现在直觉的冷。

　　俩人手里都抱着个水壶，写着卷子一会儿一换手，生怕手指冻僵了。

　　要说最遭罪的还是门口的江洋跟陈实，北风透过门折页间的小缝往里钻，俩人吸鼻涕的声音此起彼伏，时不时地再打声喷嚏。

　　好在，今儿就期末考试了，大家终于要解放了。

　　铃声响起的时候，王老师从讲台上站起身，轻轻敲了两下桌子说：“好了，考试时间到了，同学们依次把卷子交到讲台上来，不许交头接耳啊！”

　　小学一年级的题目，当然难不倒顾朵朵，江沅的学习也不错。

　　两人麻利的收拾了铅笔橡皮，交了卷子走出教室。

　　顾朵朵抱紧怀里仍有余温的水壶，跺跺冰凉的脚，站在门口等乔彬彬一起回家。

　　江沅的妈妈也还没来，她跟顾朵朵一起在门口等着。

　　看了看教室拖拖拉拉不肯交卷的人，江沅犹疑的问：“朵朵，最后一道数学题你写的是几啊？”

　　顾朵朵想了一下说：“12！”

　　“我写的也是12！”得到相同的答案，江沅放下心来。

　　刚交了卷曹红玉也来凑热闹：“你们都写的12啊，我怎么算的11呀......”

　　“你是不是算错了，我怎么得的13啊.........”旁边的同学也七嘴八舌的加入其中。

　　看来，考试之后对答案是所有学生的通病了，无关年纪大小。

　　不一会儿，乔彬彬也出来了，听到大家的讨论，懊恼的拍了下脑袋说：“你们好歹还算了的，我最后一题都没写完王老师就把我的卷子收走了。”

　　“没事没事，说不定你前面写的都对呢！”

　　“对啊！对啊！彬彬，你数学一直挺好的，肯定是前面的题算的太认真才没写完的！”

　　顾朵朵跟江沅连声安慰。

　　“那你可要给我作证，”乔彬彬还是有点不放心的叮嘱顾朵朵：“朵朵，你可得跟我大哥说我是太认真了才没写完的，不是考试的时候开小差了。”

　　乔家乔爸爸跟乔妈妈平时工作忙，乔奶奶主要在几个孩子的衣食住行上帮把手，平时的学习问题都是交给大哥乔成成的，虽然乔成成的成绩还没丽丽的好，但是对乔彬彬管的可是很严格的。

　　“哦~原来你小子是怕你大哥啊~”顾朵朵跟江沅忍不住笑出声来。

　　“顾朵朵！中午听我爸说今儿要跟顾伯伯一起去粮店领粮的，快回家啦！”乔彬彬涨红了脸，使劲跺了跺脚，颇为恼羞成怒。

　　说完也不管顾朵朵跟没跟上，一头冲了出去。

　　“哎，等等我！”顾朵朵看乔彬彬真是有点恼了，赶紧跟江沅道别追了上去。

　　一路上伏低做小，赔礼道歉，答应了把小人书借给他看才把乔彬彬哄好。

　　累的顾朵朵只想感慨一句：小孩子真难伺候！

　　到家的时候，大门紧锁，顾怀山还没回来。

　　斜对门的婶子也刚刚领了粮食回来，看见顾朵朵跟乔彬彬回来，好心的提醒：“别看啦，你们家里大人都在粮店排队呢！”

　　“唉！谢谢婶儿，”俩人道了谢，乔彬彬在前面带路领着顾朵朵往粮店去了。

　　　粮店在人民路上，大老远就看到粮店门口排着长长的队伍。

　　快过年了，买粮食的人特别多。

　　“彬彬！朵朵！这儿！”还没走到跟前，就看见乔成成守着辆架子车冲他们喊。

　　乔成成跟乔丽丽都是高年级，上午就考试完了。

　　“彬彬跟朵朵考试完啦！”乔爸爸扛着袋粮食从粮店里出来往车上放。

　　乔家一共六口人，领的粮食多，每月初都会用架子车来拉粮食，不然一趟趟搬太费劲。

　　“考完了，今儿就放假了。”顾朵朵看了一圈没发现顾怀山的身影。

　　乔爸爸歇了口气，冲顾朵朵示意道：“你爸在里面接粮食呢，朵朵还没来过粮店吧，走！叔带你进去看看！”

　　“我也去！我也去！我也没看过呢！”乔彬彬强烈要求也去凑热闹。

　　“都去，都去！”乔爸爸好脾气的答应了。

　　粮店有四个付粮员，两个收款员，都带着解放帽，穿着绿色的工装。

　　两个收款员站在高高的柜台后面，进店的客人都得先在收款员那掏出粮本，按定量交了钱，再转去付粮员那接粮食，这时候物价都低，白面一斤才一毛八分五，豆油是八毛一分四。

　　收款的柜台旁边有四个深深的货柜，里面盛着不同种类的粮食，每个柜子边儿放着一台秤，秤上挂着簸箕，簸箕是用来秤粮食用的，把簸箕从后面往上一掀，秤好的粮食就从柜台前面挂着的马口铁漏斗里倾泻而出。

　　顾怀山正拿着米袋蹲在漏斗口接粮，看种类是粗玉米面。

　　六十年代城市实行的是粮食配给制，一般成年人每月是27斤粮，按照工种的不同上下浮动。顾怀山在保卫科，算是重体力劳动，每月能领38斤粮。顾朵朵翻了年7岁了，每月配给20斤粮食。

　　一般细粮跟粗粮的配比大概是3：7，细粮主要是白面、大米、小米，粗粮的的种类就多了像玉米面、高粱面、带麸子的红面等等都是。

　　看见乔爸爸领着顾朵朵进来，顾怀山系好手里的粮袋问：“朵朵放学啦！”

　　顾朵朵一边帮着顾怀山搬东西一边说：“嗯，学校放假啦，王老师说星期五去领成绩单。”

　　“考试咋样？都写完了么？”

　　“都写完了，我觉得考的挺好的，没准儿能得双百分。”顾朵朵带着点小骄傲的回答。

　　顾怀山笑着刮了下顾朵朵的鼻尖揶揄道：“小妮子口气还挺大！要是真考了双百分儿，大伯奖励你个新书包！”

　　“我不要新书包，我觉得现在用的就挺好。”顾朵朵现在背的是顾怀山以前的旧挎包，还是现在流行的军绿色，完全走在时尚的最前端。

　　“大伯奖励我再吃顿烧肉好了。”

　　“好！没问题！”顾怀山爽快的答应了。

　　“爸，我也想吃烧肉~”乔彬彬听的馋了，对着乔爸爸小声哼哼。

　　“中！你要是也能考双百，爸也奖励你吃烧肉！”乔爸爸还能不知道乔彬彬啥德行，所以回答的毫无压力。

　　粮食领完还得去隔壁菜店领蔬菜，乔丽丽早就在排队了。

　　“成成！快去喊爸来交钱啦！”不一会儿就听见丽丽在外面喊，乔爸爸答应着拿上粮本往隔壁去了：“来了！来了！”

　　这边顾怀山招呼着往车上搬两家的粮食，乔爸爸去菜店搬两家的蔬菜。

　　分工合作省时间，不然光来回排队就得弄半晌。

　　顾朵朵跟乔彬彬把几个小袋子送到车上，试着办一个面粉袋，没抬动。

　　“你跟彬彬端着油壶吧！”顾怀山抓着一麻袋粮食扛肩上，看起来轻松极了，走了两步还有点不放心的回头叮嘱：“可千万别撒了！”

　　这个时候粮食紧张，油比粮食还紧张。人都吃不饱了，有块儿地都种了小麦番薯，菜籽跟大豆花生的产量就少一些。

　　城镇居民一个月也才三两豆油的配额，再怎么省也用不到月底。所以这时候买肉的时候大家都喜欢要肥肉，油水大，能熬荤油炒菜，吃着也香。

　　“知道了，大伯/顾叔！”

　　顾朵朵跟乔彬彬齐声答应着，端着油壶小心的避开人群出了粮店。

　　不一会儿，两家人就都领完了东西，放在架子车上，乔爸爸跟顾怀山推着车，乔成成领着三个小的在边上扶着，生怕东西掉下来。

　　正是下班的时候，一行人推着车，碰到熟人总要打声招呼，好不容易到家天都擦黑了。

　　架子车先在顾家门口停下，乔爸爸帮顾怀山把东西卸在院子里，约了第二天一起去领煤，就推着车回自己家了。

　　顾怀山跟顾朵朵一起把粮食搬进灶房，这次领的粮食大部分是玉米面和高粱面，还有一些红薯、白菜、土豆、萝卜。

　　顾朵朵小心的把白面倒进瓮里，俩人一共也就发了十五斤左右的白面，还得省着过年包顿饺子呢！

　　装大米的袋子就更轻了，顾朵朵掂了掂也就三四斤的样子，一个陶罐都装不满。

　　灶房里的粮食一般放在缸里或者罐子里，都是为了防老鼠。

　　这年月人吃不饱，老鼠也是急的咬人，粮食不藏好了，没准儿不等人吃就被老鼠给霍霍干净了。

　　看着满满当当的粮食缸，顾朵朵内心充满了满足感。有道是手中有粮心中不慌，在李家挨饿的记忆可太难受了。

　　蔬菜都被搬进堂屋东边的杂物房，灶房有点小，都堆着磨不开脚。

　　晚上顾怀山抓了一把新发的大米混着麦粒和红薯，蒸了两碗杂粮饭，又怕不够吃还捏了几个菜团子，切了酸豆角拌萝卜片。

　　大米混着红薯散发着香甜软糯的味道，菜团子捏到细细的，沾着辣椒面吃也是别有一番风味。

　　吃完饭天色已经完全暗下来了，顾怀山借着月色在院子加固枣树边的窝棚。

　　下了两场雪，棚顶有点漏了。

　　顾朵朵已经早早的洗漱完躺被窝里了，在这个寒冷的冬日里，再没有比窝在温暖的被窝里看连环画更舒服的事儿了。

　　顾怀山补好棚顶，看顾朵朵屋子里的灯还亮着，敲敲窗户说：“朵朵，别看太久小人书，仔细对眼睛不好。”

　　“就睡了，大伯！”

　　顾怀山收拾好工具洗了把脸，也进屋了。

　　夜渐渐深了，天空渐渐飘起了细碎的雪花，夜空在白茫茫的大地衬托下更加深邃幽蓝，几颗星星在远处跳动着，巷子里锅碗瓢盆的碰撞声，孩子们逗猫撵狗玩闹声，大人气急败环的呼喝声都渐渐停歇了。

　　整个巷子都睡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