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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没接到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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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公子心真大,这么快就睡着了,不过这动静似乎有些大,像极了隔壁王屠户家一头刚出生的小猪仔打着呼噜睡觉。
一路上阿碗十分安静乖巧,除了住店,几乎全部在车厢里待着,也不主动与他攀谈,一度让追风觉得车厢里没有人,怀疑自己是不是把他忘在客栈了,时不时停下来问他渴不渴,饿不饿,是否要方便。
直到听到里面传来甜糯的声音,悬着的心才放下来。
转念一寻思,这公子不会是个傻的吧。
傻就傻呗,谁让主子喜欢呢!
马车行了十日,已是腊月,车厢外寒风呼啸,车厢内温暖如春,阿碗更不愿出来,除了吃便是睡,车帘都未掀开过。
还有两日便到京城,追风担心他憋出毛病,心中盘算如何让小少年出来活动活动又不被冻着。
耳边传来一阵喧闹声,追风寻声望去,不远处是一条宽广的河面,因着严冬,河面借了一层厚厚的冰,三五成群的大人、孩子正在冰面上玩耍嬉戏。
有的抽陀螺,有的滑着自制冰车,旁边有加油的,有喝彩的,好不热闹。
阿碗也听到了声响,指尖轻抵窗帘,微微掀开一指宽的缝隙,一阵刺骨寒风猛地袭来,冷不丁打个寒颤,急忙收回手指,车帘嘣的一声合了起来。
“公子可要下来看看?”车窗外传来追风淡淡的声音。
阿碗闻声再次戳了戳车帘,这次车帘开的大了些,他探出半个脑袋,鼻端呼出的热气变成一缕白烟。
“恩。”脆生生的应了一句。
追风在地上放了一个脚凳,立在一旁。
阿碗理了理衣领,披了一件白色棉质纯白兔毛领的披风,从马车上缓缓走下。
他侧脸白嫩圆润,长长的睫毛又卷又翘,粉唇微抿,像瓷娃娃一样精致。腰上系一条银色腰带,系一块玉佩,坠着两个镂空小银铃,铃铛随着他的动作发出清脆的声音。
这是追风第二次仔细看他,第一次是在落仙坊,当时只觉得他是个还没长大的小少年,如今看起来,却觉得别有一番味道,可爱中透着几分娇俏。
尤其是那一双明亮的眸子,会说话似的,怪不得主子特意派自己去金陵把他买下,不仅嘱咐全程护送,周围还有不少暗卫暗中保护。
半大点就出落得这般招人,再养上两年,完全担得起倾国倾城四个字。
披着一路惊艳的注视,二人走至一个简陋的卖自制冰车耳朵摊子旁。
“你这生意如何做的?”追风没有错过小少年眼中一闪而过的渴望。
摊主是个精神矍铄的老人,穿着野兽皮缝制的裘衣,看到阿碗,眼睛亮了亮,这么标志的娃娃还是头一回见,殷勤的从身边的木驾车上取来一个崭新结实的双人冰车,前后可坐两人。
“交一两押金,一个时辰五十文钱。”
追风略一沉思,爽快付了钱,扶着阿碗坐在前面,自己拿着铁钎坐在后面。
阿碗有些紧张,亦有些激动,随着冰车速度不断加快,心中愈加舒畅,抬头远眺,宽阔的河面像一条银白绸带,远处是连绵起伏的山峰,巍峨雄壮。
看着小少年微微上扬的嘴角,追风亦展露笑颜。
时间久了,阿碗觉得耳朵和脸颊被寒风吹得有些刺痛,他哈一口热气,搓了搓双手,覆住红彤彤的脸蛋和耳垂。
追风见状,带着他急忙返回,押金未退,当做赏钱给了摊主,摊主千恩万谢。
阿碗眉眼笑盈盈的,看着追风的眼神不再像之前那样害怕疏离,追风心里极为熨帖,想起家里的弟弟,冷毅的面容柔和不少。
就在阿碗坐在快速滑行的冰车上时,河边的管道上一队人马快速经过,为首的一人无意中向河面瞥了一眼,目光一滞。
身下的千里马一闪而过,脑海中那道清秀的身影同样一闪而过,快的来不及细看与回味。
城郊一座废弃的宅院内。
满地无人清扫的枯叶透着萧条,随意生长的树枝与杂草已然凋零,只余下泛着灰白的枯干。
陈渔舟面色阴沉的穿过破败的院子,进入满是灰尘的厢房。
“死了多久?”看着已经腐烂不堪的尸体,陈渔舟棱角分明的薄唇微微抿起,一脸肃杀之情,黑眸中的寒光仿佛尖锐的冰锥。
陈文冷汗涔涔,脚尖向前挪了一小步,“仵作验过,说死了月余。”
踱着脚步,骨节分明的手指习惯性抚向腰间,随即攥紧拳头堪堪放下,负在身后,“身份确认了吗?”
“虽看不清相貌,但从他身上搜出路引以及银票,属下猜测此人极有可能是前段时间上京告御状的山西秀才张万里,他状告山西知府徇私舞弊,将他们的试卷偷偷替换。”
陈渔舟只用眼尾斜睇他,“猜测?”
“四爷,时间紧迫,属下收到消息立刻敢来查看,还未来得及……”
倏的眯起狭长的眸子,浓密的睫毛如凤尾剪影,遮掩住他眸底的冷冽之意,猛一挥手,止住陈文后面的话,“他不是张万里。”
啊?
陈文噤若寒蝉,半翕着口,再次翻阅手中带血的纸张,有一种大脑被挤爆的无助。
“手指粗壮粗糙,掌心有厚茧,秀才久惯用笔,指尖多有薄茧,此疑点一;一般凶手杀人,多毁灭死者身份与证据,证明他身份的路引完好无损,此疑点二;你把他的鞋子脱下来。”
陈文得令立刻上前,将尸体鞋子扒下。
“有何发现?”陈渔舟淡淡开口。
陈文拿着鞋子左看右看,一脸茫然,随即用力一拍脑袋,“四爷,我知道了,这鞋子不合适,鞋子大了,难怪我如此轻易的脱下来。”
“这是他的金蝉脱壳之计,通知暗卫,尽快找到此人。”陈渔舟眸光微暗,面色凝重,自觉告诉他,张万里是山西科举舞弊案中非常关键的人物。
此人能想到此计脱身,让人不可小觑,他日必有大用。
“四爷……”陈文哆哆嗦嗦,吞吞吐吐,尾音不小心上扬一个音调。
陈渔舟挑眉,忍住一脚将人踢飞的冲动,抖掉一声的鸡皮疙瘩,“何事?”
陈文单膝跪地,后槽牙咬的咯吱乱响,“属下派人去金陵的人回来了……”
陈渔舟眸光一颤,向来波澜不惊的心房竟虚了一角,一瞬不瞬的盯着陈文的双唇,旋即有些嫌弃的移开视线。
“属下的人去晚了一步,阿碗公子已经被人接走,只听说是京城的大户人家,别的一无所知,属下有负四爷之托,请四爷责罚。”
房间顿时陷入一片静默,陈文余光之处是面目全非的尸体,离自己只有一步之遥,他竟怀期盼地上的尸体诈尸跳起。
四爷发怒比诈尸可怕太多,诈尸能把尸体爆锤一顿,四爷发怒,敢锤他吗?
不敢!只能锤自己。
陈文默默数着自己的心跳,一、二、三、四……
“罢了!”
衣袖甩出一道优雅的弧度,带起一阵凛冽寒风,陈渔舟大步迈出房间。
陈文沉浸在庆幸的喜悦中,上辈子一定拯救了众生,换来四爷今生的一次怜悯。
耳畔传来阎王爷来自地狱的声音,“七日之内找不到张万里,所有人全部充军。”
似一道天雷径直劈下,彻底傻眼,像极了被遗弃的金毛犬,瞪着既无助又无辜的大眼睛。
…………
阿碗被送至一处静谧的别院。
五步一楼,十步一阁;廊腰缦回,檐牙高啄。长长的廊上,穿着绿衣的婢女依次行礼,个个面容清秀,举止端庄。
他进了别院后,追风便将他交给一名三十岁左右的妇人,妇人眉眼温和,声音温婉,对他极为和蔼,引着他来到一座三层小楼,珠帘绣额,灯烛晃耀。
此楼名曰:清风小筑
“公子,这些日子,您就住在这里,奴婢落英听候您差遣,这两人是荷香和荷叶。”妇人福身行礼,方才没细瞧,现在灯光辉映,小少年十六七岁的年纪,却生得如此耀眼,天真烂漫,惹人怜爱。
只是他似乎比想象中胖了些。
被唤作荷香和荷叶的两个小丫头跪下给阿碗磕了个头。
阿碗紧张得向后退了几步,撞到身后的椅子上,“起……起来吧,以后无须多礼。”
忍着痛意说完,不动声色的揉了揉被撞痛的腿窝。
“谢公子!”荷香和荷叶退到一边。
小少年的声音又软又糯,十分甜美,落英越看越喜欢,庆幸跟对了主子,小主子前途不可限量。
“落英姑姑,我有些饿。”阿碗眨着水汪汪的大眼睛,脆生生的说道。
“公子舟车劳顿,想必又累又饿,是奴婢大意了,请公子稍后,晚膳马上给姑娘准备好!”落英使个眼色,荷叶荷香垂首退下。
三人行至屋外,落英吩咐荷叶准备热水,一会公子用完膳后沐浴,又吩咐荷香将公子马车上的行礼搬过来整理好,自己则快步走向厨房传膳。
这一夜,阿碗失眠了,一边庆幸自己来的不是前世入京后所到之处,一边盘算着脱身与生存之计。
这一世为何提早了一年?
追风的主子是何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