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负负得正》尼斯湖水怪

1、第 1 章

　　“杨小姐，冒昧问一下您的年龄是？”
　　“二十五。”
　　“工作是？”
　　“护士。”
　　对方觑了一眼，试探：“那您学历是本科吗？”
　　“大专。”
　　一身崭新西装戴着厚重黑框眼镜的男人点点头，放下手中的咖啡杯，却不起身。
　　“抱歉还未正式介绍自己，我是A大金融学本科毕业的，现在在一家国企就职，月薪2w左右，平时唯一的爱好也就研究研究股票。我的择偶标准不高，只要和我性格上合得来就行。”
　　这次轮到杨毓点头了。
　　男人双手撑着膝盖，视线是俯视的角度，“杨小姐还有什么想了解的吗？”
　　“孙先生的年龄是？”
　　十几秒的沉默，杨毓抬眸发现对面的男人面色骤阴。
　　“三十出头。”
　　杨毓点点头，“方便透露出头多少吗？”
　　这回是几十秒的沉默。
　　“我认为双方适当的年龄差距范围内，年龄只是个数字。难道说杨小姐比较在意我的年龄？”
　　悠扬的纯音乐在室内循环播放，杨毓表情淡淡的，视线停留在人流进进出出的咖啡馆那扇反复开了又关、关了又开的门。
　　手机铃响，“抱歉。”
　　这句明显不是为她细问男人年纪道的歉，等男人整张脸都黑下来的时候，杨毓已经拿着手机起身去洗手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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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话筒里传出一道女声，“怎么样？没坏了你的好事吧！”
　　杨毓吐出一口气，抬手拨了下散落在颊边的头发，“没，打得很及时。”
　　电话里是刘敏敏，出发前，杨毓和她说好，帮忙四点打个电话来。
　　现下，这通电话算是救了她，不然，再待下去她怕拍案而去的不是她就是那位孙先生。
　　“不满意？”刘敏敏在电话里问。
　　“没感觉。”
　　“对方呢？对你感兴趣吗？”
　　“兴趣…”杨毓靠在洗手台上，回想了下。
　　A大金融学毕业的高材生，嘴上说着只要性格合得来，话里却揭她的工作学历；说着年龄不是问题，开场第一句就是问她几岁。
　　“从他的表情看，我应该是扫了他的兴趣。”
　　“他什么表情？”刘敏敏好奇问。
　　“菜市场挑猪肉并且对我这块劣质猪肉嗤之以鼻的表情。”杨毓毫无情绪地笑了笑，突然问了一句，“敏敏，你会对第一次见面的人感兴趣吗？”
　　刘敏敏刚好给一名小孩做完检查从病房出来，闻言嗯了半晌，“我说不上来，看脸吧。”
　　杨毓轻笑，刘敏敏问她，“你呢？”
　　“我不会。”
　　挂了电话，杨毓折返。
　　位置上已空无一人，她算是第一回碰到这这种情况，倏地笑了。
　　也没急着走，杨毓对着空荡荡的位置拍了个照，把她那半杯咖啡温吞喝完了才出咖啡厅。
　　/
　　杨毓今天要轮大夜班，和在普通儿科病房的刘敏敏不同，她是急诊部的，所以下午的那杯咖啡最好能在凌晨发挥出它的作用。
　　像往常一样，这个时间段人并不多，不，应该说，她所在的这家惠民医院全时段人都不多。
　　因为仅隔三公里距离，十个患者保不定只有一个会无视三甲级的华城医院来这个小小的二甲看病。
　　好处就是——她上班轻松。
　　注射室就杨毓一人，隔着透明玻璃窗，她与正在输液的小男孩对上视线。
　　小孩子朝她笑了笑。
　　出于礼貌，杨毓也牵起嘴角的弧度回应。
　　想到刚才她给他扎针，难得的，幼儿园的孩子没吭一点声音，还说了句：“谢谢漂亮姐姐。”
　　于是，出门相亲前的场景复现——
　　杨母从她起床到一只脚踏出家门就没停地念叨：“毓儿，见孙先生一定要把妆画得好看些。”
　　“毓儿，见孙先生还是穿这条裙子吧，显得大气些。”
　　“毓儿，见到孙先生要表现得举止优雅得体。”
　　“毓儿，你要知道孙先生是男人，凡是个男人都会觉得你长得不赖。”
　　每次相亲，杨母都会让她觉得，她一包难吃的薯片，只有包装纸还勉强算有吸引力。
　　杨毓又想起刘敏敏的话——
　　“…说不上来，看脸吧。”
　　她突然感觉，什么都挺没意思的。
　　/
　　凌晨0：45，杨毓确认那小孩烧退，拔了针。
　　凌晨1：00，杨毓去了趟洗手间，只不过两三分钟，回注射室时，远远地，她看到有个男人站在输液窗口那儿。
　　她加快脚步过去，临近了直接从那人手里抽出缴款单子扫了一眼，说：“去坐着就行。”
　　又是一个发烧的，在当下流行季节不少见。
　　杨毓头也没抬，利落地准备东西。
　　那男人坐在较偏的角落，他穿着黑裤，深色大衣外套遮到膝盖。
　　她走到他面前，把药瓶挂上，“手伸出来。”
　　下一秒，一只干净的手从大衣袖子里露出来，伸到她眼前。
　　直到这刻，杨毓才将视线从这只骨节分明的手移到男人的脸上。
　　他戴着口罩，眉目疏淡，眼睑轻垂，眼尾轻微上斜。
　　她握住他的手，触及一片冰凉，针尖一推，准确地扎进血管中，然后用敷贴固定针柄。
　　从始至终，他没说过一句话。
　　杨毓看到男人闭上了眼睛。
　　/
　　输液室里寂静无声，之后一个小时里，没有患者再进来。
　　杨毓枕着手臂，目光落在不远处的那道身影上。
　　男人困倦地靠在椅背上，偶尔几声咳嗽，声音闷在口罩里听起来更加沉哑。
　　鬼使神差的，她拿过单子，定睛。
　　华俞柑。
　　杨毓自己也没想到，这枯燥到极致的半夜还有能够令她笑出来的事。
　　鱼干？
　　“护士。”他在喊她，杨毓再次把视线转向那个男人。
　　不用多想，是输完液了。
　　她过去，把针拔出来，将敷贴按在他手背上，然后手心贴了下男人的额头，已经退烧。
　　杨毓回到输液窗口，将一次性用具扔进垃圾桶。
　　座位上的男人起初没动，过了几秒才摁着手背起身。
　　经过输液窗口，他径直往外走。
　　杨毓看着那道背影，又低头看了眼单子上的名字，灯光落在她微垂的睫毛上打下一小片灰暗的阴影。
　　蓦然——
　　“患者留步，请测完体温再离开。”
　　男人的身形一顿，随即转过身来，走到输液窗口。
　　杨毓坐着，抬头看到对方的视线落到自己身上，两人在某一秒四目相对。
　　依旧是清淡的眼神，不过带上了些许凉意，杨毓面不改色将体温计递给他，“三分钟。”
　　男人没接，她也一直举着。
　　周围一点声音都没有，只能听到输液室墙上的钟嘀嘀嗒嗒，莫名地，像敲在杨毓心上。
　　她注视着他，男人终于配合地接过体温计。
　　如杨毓所愿，她看到了对方的脸，男人口罩下，挺鼻薄唇，干净瘦削的下颌微动，体温计被他含入口中。
　　最后，男人走了。
　　杨毓看着体温计上精确的37.3，过了一会儿才将体温计放回消毒剂里继续枕手臂，后面的几个小时里，她能感觉到，下午那杯咖啡算是没白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