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塞壬的骑士》猫猫管理协会

4、卡纳

　　塞壬的身影穿梭在人群。他拉低兜帽，感受到锁骨处的魔法阵正因咒语而发热。古怪的魔力向四周蔓延，与他擦肩而过的路人们心中突然升起一种怒气。他们大声抱怨着天气的炎热、庆典的拥挤。当身穿铠甲的士兵企图推开他们前进时，争吵与推搡爆发了。

　　“火狮怎么了？火狮就能随便推人吗！？”

　　【心灵二芒·情绪污染】

　　作为诱导的魔力肆无忌惮扩张。愤怒、烦躁、焦虑……星星点点的情感被引爆，使得就算面对全副武装的士兵，人们也没有丝毫退让的情绪。塞壬翻墙入内一举甩开了紧随其后的尾巴，额头上已然渗出细密的汗珠。

　　不能杀人、一旦杀了人，搜捕力度就会翻倍提高。他调整着呼吸，环顾四周，这户人家似乎前去参加典礼了，庭院的鱼棚还晾晒着干鱼，却没有看到人影。

　　确定安全后，塞壬才伸手解开自己的衣服。斗篷、上衣、紧接着是裤子，这些东西团成一团随便塞在了隐蔽的角落。他化为原型，白皙的脊背在日色下反射微光，像是一条蛇般悄无声息地滑向近旁的屋顶。

　　必须保护好米娜，他还等着对方父亲给自己弄身份证明呢。此时此刻，塞壬不由庆幸起魔法师的稀少，这让城内难以建立起有效的监控系统。他借助民居连在一起的屋顶移动，游行让居民家中多是空无一人，恰好方便了他的行动。

　　刺激感、兴奋感、危机感、满足感。越是到了紧要关头，塞壬嗜血的天性越是扰乱着他们的思考。挑动起敏锐的神经，让沉溺于此的怪物不由自主地兴奋起来。这是一场捕猎、但当他甩开那群人的时候，双方的位置就已经发生了互换。

　　屋顶，暗巷，无人的角落。

　　目标很容易确认。塞壬伏在高处悄无声息向下看去，鲜艳的红色顺着街道靠近，士兵们正在分队搜索，其中两个一无所知的人进入了暗巷。他们的交流声涌入了他的耳朵。

　　“那群塞壬不是都被清剿得差不多了吗，怎么又冒出来一个？”

　　“既然博莱大人这么说了就肯定没错，那群该死的畜生，把人当粮食吃，绝对不能让它在城里放肆。”

　　“它肯定逃不掉的，要知道博莱大人这次亲自出手了。”

　　“也对，看来队里又要多一件新魔铠了。”

　　他们谈笑风生，动作却十分小心谨慎。可惜面对的是大海中最狡猾强壮的猎手。银发的塞壬完美得犹如一座雕像，居高临下沉静地等待机会来临的契机。就连擅长忍耐的荒野狼都会为塞壬的耐力感到敬佩，他停下呼吸，仅靠肺腔里的空气维持稀薄循环；肌肉紧绷，压缩起用于袭击的力量。

　　三步。

　　两步。

　　一步。

　　就是现在。

　　不过一个瞬间，凶残的猎人弓腰前突，蛇尾甩动的瞬间直接击晕了一员，而后腰部收力，硬生生以人类绝不可能达到的姿势在空中强行扭转上身，犬牙在另一人抬头的瞬间咬住脖颈。高浓度麻痹毒素注入，士兵的身体轰然倒下，蛇类出击的迅捷与野兽的力度在此刻被融合得淋漓尽致，不过三秒，暗巷中就只剩下了他独自站立。

　　没有一丝留恋，少年就再度离开了这里，引诱着追捕者们远离了少女藏身的方向。加快袭击的目的是制造混乱。他且战且退，为了让对方投鼠忌器，选择往人群汇聚地移动。盛大的游行被意外终止，巡逻的军队向四面八方扩散，随着第一队遇袭者被发现，他们嗅着塞壬留下的痕迹，想要咬住他的喉咙。

　　庭院、民居、街道。

　　在一处正在被搜查的民居旁，塞壬紧贴在两栋相连房屋之间的狭小通道里，七扭八歪的杂物遮掩了他的身形，搜捕声嘈杂地涌入耳中，他嗅到了空气中危险的味道。

　　深海的种族，一出生就在与世界斗争。当他再一次呼吸到充满死亡的空气，身/体的记忆便随之复苏。少年向上攀爬，蝴蝶骨优美得仿佛翩然欲飞，高处飞翔的海鹰不时发出尖啸，它们是魔法师的眼睛。

　　但没有魔法的帮助，想要躲避这样的搜索轻而易举。就像是一滴雨水融入了大海，塞壬躲藏在城市的缝隙中，在天空和大地都看不到的地方精准地将搜捕者一次又一次拖入绝境。

　　扰乱视线的目的已经达到。他跳进附近的庭院，拿走了晾晒在绳子上的衣服。塞壬最后打翻了搜寻的三个士兵，从他们身上翻出城镇的地图。他迷惑不解地看着上面乱七八糟的箭头，匮乏的大脑完全无法理解人类文字的含义。

　　好吧、好吧。他撇撇嘴角，直接将那东西丢开。属于人类的雪白双足踩在泥泞的地面上，他有些生涩地转动脚腕，弯腰给自己穿上裤子。但就在这时，他的背后突如其来一阵滚烫。维斯克多不假思索地就地一滚，狼狈地卸去力度。

　　一股炽热烫意擦着他的发尾窜过，精准命中了他刚刚所在的位置。火箭与墙石碎片四处崩裂，威胁性的咆哮声从怪物的喉咙里溢出，被激怒的塞壬抬起头，猩红蛇瞳清晰倒映出来人的身影。

　　红发，金瞳，猩红天鹅绒的披风随着动作飘起，由锋利线条勾勒的五官带有强烈的压迫感。

　　博莱扫了眼地上的士兵，向塞壬大踏步走来。背对着他的美丽海妖浑身不着寸缕，皮肤白皙得像是东方古国的陶瓷，自瘦削脚向上，纤细小腿勾勒出流畅的线条。像是由一个精灵编造的美梦漂浮到了是世人的面前，所有人——无论男，还是女，都会无法忍耐想要将那束流金色头发握入掌心的冲动。

　　但男人对这份美丽无动于衷，他一边走，一边摘下黑色皮质手套。手背浮现出的赤红六芒星魔纹因充盈魔力而莹莹发亮。

　　“没想到皇族幼崽还能跑到这里。能够有这样的智力，应该已经八九岁了吧。”

　　与其他种族不同，塞壬一族具有极强的攻击性。他们能够繁育至今，依靠的是其独特的生存形态。

　　【蜕变】

　　作为长寿种，塞壬的寿命长达三百年。所有能力都会在漫长的青年期不断积累，他们是真正的战斗狂魔。刚出生的塞壬是没有智力的残暴捕食者，仅仅依靠本能行动。而在三岁后，塞壬就会进入第一次【蜕变】，从而拥有智慧。他们的外表会定格在十三到十五岁的少年时期，体能、魔力都得以暴涨，天赋魔法也会激活。当其十二岁后，会经历第二次【蜕变】，外表永久定格在二十岁左右的青年时期，直到寿命将尽的最后一年才会迅速老去。

　　面对男人冷硬的话语，维斯克多没有回答。汗水悄然濡湿了他的后背，带来强烈的威胁感。这家伙分明只有四芒魔法师的水平，但给他的预感却十分恐怖。塞壬轻轻后退一步，毫不犹豫打算逃跑。

　　仿佛看出他的打算，博莱忽然笑了。那是仿佛凶猛的狮子一样充满侵占性的笑容。在塞壬做出反应前，他抬起手，手背的魔法阵由上自下依次亮起两角。数量众多的火焰箭矢浮现在他的身后与四周，铺天盖地地笼罩了塞壬的所有逃跑路线。

　　【火之二芒·碎焰之弹】

　　这是火系魔法师的必学技能，效果是召唤一支火焰箭矢。但在这里出现的箭有一百、不，三百支，甚至更多吗？灼热焰浪扑面而来，塞壬惊骇地僵在原地。军靴扣地的声响清脆，一声声响在了他的心上。

　　“看在你没杀人的份上，束手就擒还能少吃些苦头。”

　　博莱淡淡说着。面前的塞壬看着他，湛蓝色眼瞳清澈得让他感到可笑。一群杀人吃肉的怪物，外貌却像是天使般纯净。沉默的海妖没有回答他的问题，他后退一步，毫不犹豫地选择逃跑。将军轻哂，久悬头顶的审判之火倾泻而下，淹没了面前一切。

　　……

　　痛。

　　首先席卷神经的是强烈的疼痛。塞壬低低地喘息一声，他费劲儿地睁开眼，令人发疯的痛苦顺着每一寸皮肤血肉涌上。他企图爬起来，但是束缚手腕和脚腕的锁链深陷入皮肉，让塞壬不由自主地发出一声惨叫。

　　他痛得眼前昏黑，从胸腔中发出垂死猫儿般的、断断续续的哀鸣声，颤抖的身体像是风中落叶。疼痛感、难以言喻的疼痛感，一瞬间将他彻底拖进了深渊。

　　维斯克多擅长忍耐，他们的臂鳍本就是关键时刻可以从根部折断充当武器的可再生品，熟悉这种疼痛对塞壬来说轻而易举。但此刻，他的大脑和感官被痛苦揉捏得一塌糊涂。过了好一会儿，塞壬才奄奄一息地垂下了头，他花了好一会儿才适应了这猛烈的痛苦。当少年低下头，映入视野的每一寸皮肤都血肉模糊，大片水泡和皮肉黏连在一起，又和冰冷坚硬的镣铐濡湿粘合，已经完全辨认不出原先的模样。被痛觉麻痹的大脑一阵恍惚，又是过了好一会儿才迟钝地想起之前发生了什么。

　　他被抓住了。

　　那家伙比他想得更强、身体在回忆起那个人的时候不由自主地在发抖。那是什么怪物吗？凶名在外的塞壬一阵迷茫，明明是人类，战斗起来却比塞壬还要疯狂。

　　他环顾四周，这是一间充满海腥味的肮脏囚室，走廊里亮着微弱的灯。他的血已经打湿了坚硬的石头地面，刚刚的惨叫如此惨烈，却没有任何人过来。

　　塞壬张开口，干涩地想要出声。塞壬的音域远比人类广袤得多，因此能够活动的弧度也更大。在他欲要启动魔法的时候，却模糊地感觉到外界的异物束缚了发声领域。他下意识伸手摸了摸，伴随异样的疼痛，同样生着水泡的指腹触碰到了什么东西。

　　他慢了半拍才意识到，那是一个项圈。

　　“别费力了，那是用于禁锢魔法的炼金项圈，戴上它就没办法操控人类了。”

　　优美的声音从对面传来，在死寂的牢房中显得分外清晰。维斯克多敏锐地从中辨认出几分熟悉的味道。他不顾疼痛，踉踉跄跄地走到铁栏边，险些直接跪下来。可塞壬无暇顾及，他抬头直勾勾地看向对面的牢房，坐在那里的青年看着他微笑，他美得像是一幅名作的画，毒蛇张开滴落毒液的颚，恰似食人花含着血泥、张开楚楚动人的獠牙和蕊。

　　“好久不见，卡纳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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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①卡纳:塞壬种族中流行的蔑称，也用于歧视。类似于:蠢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