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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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在八月的最后一天，登上了那辆前往银座三丁目的公交车。
车上的冷气开得毫无意义，司机开了窗抽烟，热风灌进来，我张开手把硬币丢进去。
两声，或许是重合起来的一声，冷硬的钱币“咚”落下去。
车辆启动时，我往后面走，我想尽量避开那股难言的烟臭气。我夹着电影的宣传单，一步步走到车厢中段。
通道上被人放置的行李箱撞上车壁，旅行的人用脚抵住轮子还在继续看手机。刚买完菜回家的胖妇人眯着眼坐着，她的手搁置在菜篮子里面，下面软软耷着一层布。
也许过了两三分钟，我都坐下些许时候，被日光晒得冒汗时，经由电影院的公交车接到了下一位乘客。抱着幼儿的母亲轻声呼喊孩子的小名，她的臂膀摇晃起来，幼儿的哭声渐渐弱下去。
穿着黑色衣服的少女，她的手上戴着戒指。少女眼中含着光。手中硬币也是“咚”一声掉下去，她先是拉着某个没人坐的椅背，整理了一下头发，才慢悠悠走到后面，坐到了我的边上。
“这里是哪里？”我询问少女，她看着我。我的直觉在隐隐告诉我，这里有什么地方不对劲。
她回答的声音很温柔。更近地被这双眼睛注视，我反而冷静下来。片刻后，我又自己发笑，真是的，我到底在慌张什么呢？
我听见她回答说：“这是前往银座三丁目的公交车呀。”似乎还有别的什么东西，是我遗忘的，但……好像不是很重要。
我在道谢后侧过脸，看向另一旁的窗。
我的头发和眼睛与父亲相似，车上有人在看着我，从我登车开始。
她打开了手机，很快又合上。从窗户的反光里，我看见那只手机破破烂烂，就像被火焰灼烤过一样。
这阳光让人昏昏欲睡，我将背脊靠在椅子上。
“你要去哪里？”我开始问她。
黑色衣服的少女顺着这句话，慢慢将头转了过来，她思索了片刻。
“也许是这趟车的终点站吧。”
“你会意大利语吗？”我问。
“会一点吧。”
“那这个词该怎么念呢？”我将自己的名字写在了她的掌心。
坐在我身后那一排的情侣，发出笑声。
我才发现这辆车之前这么安静。
可那又有什么关系呢。这轻轻快快饱含愉悦的笑声，刺穿了全部的沉默。
后座的恋人相拥着，他们开始亲吻，开始说起情话，黏黏糊糊的甜蜜感饱胀起来。幼儿又哭起来，他的母亲十分难堪，幼小的生命哭哭啼啼。买菜的胖妇人被吵醒了，她直起身子就像一只竖起全身羽毛的肉鸡，她张望着，然后盯着孩子骂了半句话。用脚抵住行李箱的男人支着下巴睡着了，箱子滑走，一路从他的脚下滑到了后车门附近。
一只手摁住了这个箱子，在它撞倒车内垃圾桶之前。
失去了箱子，男人的脚也滑走了。撑着下巴的手掉了，他猛地醒来。
他腾一下从座位上起来，然后他看见了，在别人手底下的属于自己的箱子。
男人梗着脖子，两三步走过去，伸手狠劲推了一下那只手的主人——身着黑色衣物超高领的少年被他推得脊骨靠在了椅背上——把箱子拦在自己手下。
“小小年纪不学好，算什么东西！”他呵斥道。
车内的声音忽地寂静下来，所有人看向了那边，包括我身旁的少女。
少年没有任何回答，他只是坐在椅子上，甚至抱住了自己的一只手臂，另一只手拍了拍自己的背部。
“都看着我干嘛！”男人扫一眼周围，“我只是，我只是轻轻推了他一下，是他先拿我的东西！”
人群没有说话。
幼儿还在哭，声音越来越小。
司机抽完了烟，他合上了窗户。他没有回头看一眼后面的闹剧。
冷气似乎开始起作用了，有些凉了。
“夺回”箱子的男人重重踩一下车底，再瞪一眼那个不做声的少年，重新回到了自己的位子上。
我听见身边有人传来一声笑。
坐在我身旁的少女微笑着，那就是给她自己展露的笑容。她的声音很低，除我之外没人能听见。少女突然说：我好像忘记了一些东西。
当我被人所注视，我就会发觉，可当我转头看时，是那位少年在看向我们这边。
少年似乎很惊讶，眼睛微微睁大。从鼻子中部往下的地方，我看不见，都被衣领遮住了。
少年很震惊于……能看见这位穿着黑色衣服的少女。他们穿着同样的黑色衣裳。
“你要去哪里？”同样的对话，只不过是少女在问我。
“我……”我想起一些画面，片段式的，比如昏暗的电影院，有人翻阅书本的声音，有人额头上缝补的痕迹。
尚未冲出嗓子的回答被车辆猛踩刹车的惯性给打破。我的手探进衣兜里。
少女正在流血。我的手上都是鲜红的液体。
少女对我说：“你不要害怕。”分明她自己浑身都是血和伤口。这里的一切都变了模样。
我整理东西的手停止了，她看着我，那双眼睛里真的有海水一样。周遭特别热，甚至是滚烫，原来是火焰，我在这样的眼睛中获得了宁静。片刻后，她将双手自然垂下，然后俯身过来拉了我一把。
恩爱的情侣嘶哑地叫嚷起来，男性的手推着女性的脸，女人的脸就像橡皮泥一样被揉搓，鼻子和眼睛乱成一团。买菜的胖妇人身上的衣物都被点燃了，她坐在原位没动，她的身体就像装满猪油的布袋子，开始不断涌出黏稠的油脂。拿着箱子的男人被箱子装了起来，骨头破碎发出“咚”一声，好像钱币落进了箱子里。
而之前看着我们的那位少年——
我拉着少女躲开周围乘客的袭击，我不明白发生了什么，这里的一切都好奇怪。不是“此世之物”的怪兽或者说……或者说……那个词在我的心中一闪而过。
我脱口而出：“咒灵！”
——他的衣领拉链已经拉开，露出苍白的脖颈，还有脸颊上蛇一般的黑色线条。
他似乎想要说什么，但他又看了我们这边一眼。
我咬咬牙，带着我自己都不知道为什么的期待，我拉着少女冲到了他的身旁。
少女惊呼一声，我才看见她的腿部也在被点燃，血液就像柴油一样，给这样的火势添了把助力。
在他捂住少女的耳朵，开口呼喊的时候。我也捂住了耳朵，这是直觉。
他说【熄灭吧】
咒言的作用显而易见，靠近我们的火焰略略压制了下去。
年轻的咒言师嘴边有血流了出来，他捂住自己的喉咙，他咳嗽起来。
他只是一位咒专的二年级生。
【扭曲吧】他又说。
寻常的言语在咒力加持之下，所有的文字途径“规则”，直接改变了现状。
他所言就是这方空间的规则：咆哮着扑来的咒灵被不知名的力量在空中扭曲起来。
那模样仿佛被人拧干的毛巾。
可是不够……
这里还有这么多咒灵。
这里！我环顾四周，我的头很痛。
“这里就是领域。”我想着，让自己颤抖的身体慢慢平静下来。普通的日常似乎在离我远去。那些片段式的画面在我眼前排开了，我在昏暗的尽头看见了一个穿着僧袍的男子。
焚烧的□□发出冷油下锅的炸裂声响，骨骼与骨骼摩擦“咯咯”乱叫。眉目不清的咒灵攀附在车顶，摇晃起来。这并不是单纯的一个咒灵，这是数个甚至数十个咒灵的集合体。
“狗卷同学！”我听见少女站直身，突然喊道，“把她带出去，她只是一个普通人！”她的面孔是那么清晰，跟周遭的一切格格不入。
亚麻色头发的少年抬头看我，他似乎在问我：那你呢？
“这不是你们能够处理的咒灵，所以我才在这里，”她挥了挥手，那些火焰在熄灭，少女的身体也在渐渐消融，“超s级的大型咒灵不是你们二年级生能处理的东西，危险的工作就丢给我们三年级生吧。”
狗卷注意到，她说的是“我们”。
“你要去哪里？”我挣脱了狗卷棘的手，又一次问她。她看着我。
我看得见咒灵。在这辆车上。
“茱，”她喊我的名字，这是写在她掌心上的笔画，“请帮我告诉她，周末的电影我不太感兴趣。”她的亲吻很轻，落在了我的脸颊上。
在狗卷棘惊诧的时候，少女用最后的咒力撕开“门”，把他们两个推了出去。
那扇门迅速合拢，变成空气中的一条线而后消失不见。
周围很喧哗，少年和我坐在银座最繁华的街口。少年的手还捂着对方的耳朵。百货大楼的钟声敲响了。
“她是谁？”我仰起头，对狗卷棘问了第一句话。
咒言师摇摇头，他刚张开嘴，鲜血从少年的躯壳中泄露出来。不止是口齿，还有双耳，还有身上大大小小的伤口。连那只手也是，掌心都是被灼伤的痕迹。
狗卷棘捂住的嘴，鲜血从他的指缝中烫出来。
在最后，狗卷棘看见对方，朝他走来。
作者有话说第1章 1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