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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双龙吟 ...
十二 双龙吟
谭家堡座落在瑞州府城东,是一座御赐的大庄园,因为堡主谭靖临出身西北地的响马,便依了北方人的习惯称作堡。虽然没有修砌什么高墙壁垒,但由于谭靖临喜怒无常,性格古怪,不仅对城中百姓,连对堡中上下,也是时而慷慨时而铁石心肠,实在让人摸不清脾气,所以若不是三日后谭靖临大寿,想必那谭家堡里不会人来人往。不少朝廷命官和武林人士都前来祝贺,堡中平时闲置的西苑客房也都渐渐住满,等到了大寿那天,谭家堡怕是比过年还热闹了。
热是热闹,不过即使是来贺寿的,要见谭靖临也并不容易。谭靖临脾气古怪,不和心意没有兴趣的人或者东西他一概不予理睬,这些天试图来巴结的人也被赶出去不少,要是硬闯激怒了他,更是死无全尸,所以进谭家堡的正堂之难,人人尽知。
而招待众位宾客的,则是谭靖临的一妻一妾,明天就要摆寿宴,两名女子既主内又主外自是忙不过来,不少晚到的客人,就是管家和婢女去招呼了。
“……堡主不见我们?”
齐长老虽有些不快,但并不惊讶。本来谭靖临与恒老帮主就只是泛泛之交,丐帮其他的人和谭家堡的人互相也看不太顺眼,现在人走茶凉,也是未出意料的事情
“——我等急于赶往义州,贸然求见堡主确是迫不得已,若能得贵堡相助,我等他日必当结环衔草,涌泉相报,还望小哥引见。”谦华必恭必敬地向那男仆鞠躬行礼,言辞诚恳,但那男仆并不动容,想必早就习惯了被人求,仍旧是先前的淡漠神情回礼道:
“我家主人并不想掺和武林之事——况且现在下义州水路干涸,至于陆路,不消小的说公子也知道有多难。若公子真急着赶路,还请自便。”
“若不得堡主指点,怕我等未出瑞州就已毙命了。”
那男仆不为所动,只是摇头:“我家主人说不见的客人,怎么也不会见的,各位还是安心休息,明日早早起程吧!”
“……莫非真得把打狗棒送上去才能行么?”谦华送了那仆役离开,转身对齐长老苦笑。
齐长老轻叹口气:“老夫倒是可以召集丐帮弟子护送公子和老夫人,只恐怕是白费心机……”
“——在下连累丐帮弟子数条性命,已是罪孽深重,要是再让人无辜送命,谦华就只能以死谢罪了,还是另想办法吧。”
想他们四人,老的老,伤的伤,还带着女眷,本就不宜远行。从瑞州下义州,陆路必定途经鬼门控制的凌云山,这一路上的凶险可想而知。而谭家在朝廷和江湖上都颇有门道,但凡是能保能运的东西,谭家堡就没有保不住运不到的。除非谭靖临点头,否则要躲过鬼门追杀平安到达墨剑山庄,简直是天方夜谭。
——干脆死赖在这儿不走吧,一是等自己伤养好,二是待兄弟们会合,至于三,要是鬼门寻上门来,就把这要命的麻烦甩给那阴阳怪气的谭靖临,然后趁乱逃走,也不失为一个李代桃僵的好法子,虽说阴毒了点……
“——谦华!谦华!你快来!”
门外传来九娘欢欢喜喜的声音,把谦华盘算阴谋诡计的心思吹到了九霄云外,谁知他刚回头瞧,就吓得跳了起来:
“娘!你——怎么……”
原来九娘竟亲亲热热地挽了个男人进来——竟然是桐夜人侍雷!
侍雷为什么会出现在谭家堡,谦华自然无从知晓,但从他摸不着魂头的表情可以看出他确实没了在清风楼逗留的记忆。信儿一脸大汗地跟在后面,急急忙忙地跟谦华使眼色——廷逍消除侍雷和绮月记忆这件事,九娘是不知道的,万一出了岔子可就节外生枝了。
“……娘,这位是?”
九娘正热情地让一头雾水的侍雷坐下,一听谦华佯装茫然地问,不由得啧啧几声:
“瞧瞧你们这些年轻人,侍雷不记得老身也就罢了,怎么连好记性的你也想不起他了?”
那侍雷不由得探过身子看了谦华几眼,又看了看身姿窈窕的九娘,碧绿的眸子里满是疑惑:
“——他,刚才叫你……娘?”
“是了,这是我三儿子谦华,你见过的,还在静阳湖上一起吃过饭的啊。”九娘连忙拉过谦华来,虽然面容仍被帽纱遮着,可那宛若琳琅的清亮嗓音,怎么也让人想不到老太婆去。
谦华继续假装茫然。九娘在外人前从不露脸,而她自己隔着一层纱帷,总会有看不真切的时候,加上现在的侍雷的外貌和他们共游静阳湖时不太一样,发色是如同葡萄美酒一般的醇红,想来那时必定是为了掩人耳目用药水染黑了——只要他继续坚持说不认识,也应该很容易糊弄过去……
“——对,我想起来了。”
侍雷忽然一拍脑袋,嘴角挑起个狡黠的笑容迎了上去,堂而皇之地抓住九娘的手:
“你们□□人都是黑头发黑眼睛,实在难以区分,老夫人千万别怪我眼拙啊!”
谦华差点滑倒,他绝对相信大哥的迷魂暗示之术不会出岔子——看这家伙的眼神就知道他也在装!
“你想起来就好,绮月姑娘呢?也来了吗?”九娘点点头,东张西望道。
侍雷脸色微微一变,但很快又恢复了笑容,不过这丝异常还是被瞪着他的谦华发现了。
“——老夫人原来也认得绮月么?”
“当然认得,她是我家逍儿的媳妇嘛!”
这下换侍雷差点滑倒了,谦华忍住笑,心满意足地看着那个狡猾不羁的浪荡客脸色忽青忽白。
“——老夫人,您不是想去看瑞州折子戏吗?奴婢听迎宾楼那边已经开始唱上了,咱们走吧!”信儿怕九娘再和侍雷说下去会穿帮,于是急忙拉了九娘往外走,侍雷本来想追上去,却被谦华拦住:
“公子见笑了,家母前日因为家中变故受了些刺激,话语有失礼之处还请公子原谅。”
“——你真是那九娘的儿子?”
“这怎么会有假?在下岳谦华,公子应该不认识吧?”
侍雷挑了挑眉毛:“——我自诩记性也不错,你这个人我确实毫无印象。”
齐长老看得不明所以,不过他记得这个西国男子与岳谦华确实认识,之前在江阳时他暗中保护谦华时,见过他们一起游船——可为什么现在这两人又都口口声声说是初次见面呢?
“那看来是家母胡言乱语认错人了,公子不要见怪。”
“——在这儿人都只知我复姓延陵,没人知道我的名字,”侍雷眯了眯碧潭般的眼睛,“还有,在谭家堡我还没在任何人面前提到绮月,你们是什么人——莫不然,是见过绮月?”
谦华故意避开他的问题,佯作惊讶道:“——听公子的口气,是和绮月姑娘失散了?”
这话直刺到侍雷的痛处,他终于沉下脸色,一把揪住谦华的衣襟低声喝道:“你是不是知道什么?她现在在哪儿?还是你把她藏起来了?”
齐长老见状一横手杖要上前,谦华抬手阻止,对着那凶神恶煞的碧绿眸子微微一笑:“万骑长大人,把公主弄丢了,你还真闲得下心跑这里来吃寿宴啊?”
侍雷一愣,手不由得一松,谦华退了一步,仍旧笑得春风得意,慢慢理好前襟:
“看来岳某猜对了,你正是当今桐夜国银都城侍卫队首领,皇家首席万骑长延陵侍雷。”
“——我最讨厌知道太多的人,而且你长得不错,更是讨人厌。”侍雷从鼻子里一哼,斜眼看谦华。
“过奖了,在下倒是不知大人不去寻找公主,来这谭家堡做什么呢?”
“——你猜猜看?”
两人正皮笑肉不笑地互相试探,房门外忽然传来一个妇人婉转柔美的声音,而且好像还跟了不少女眷,叽叽喳喳好不热闹:
“——延陵公子可是在这儿?怎么把几位小姐丢在花园不管呢?”
谦华瞧见侍雷挑衅的目光一下无奈起来,不禁勾起一个有点揶揄的笑:
“——原来阁下是来忙这个的啊?”
“我听说这个谭靖临无所不能,是央他帮我找人的……谁知道这里姑娘这么多……”侍雷输了气势,咳嗽了一声。谦华一时恶作剧兴起,大踏步过去开了门。
门外领头的果然是位身着百花缠枝刺绣绫罗的妇人,云鬓上簪了朵紫玉兰花,装扮不俗,颇有当家主母的气派,而她身后几名看似官家小姐的妙龄少女更没想到门后竟然还藏了这么一位俊俏不凡的公子哥,都不禁羞红了脸,叽叽喳喳地仿佛被惊起的花蝶儿一样散去。
那妇人见了谦华也略微有些惊讶,不过很快便落落大方地道了个万福,望了屋里的侍雷:
“延陵公子远道而来,原来已经有了这么一位朋友,为什么藏着不让奴家和小姐们认识呢?”
“谭夫人,这位公子与在下也是刚刚才见面,怎么能说藏呢?”侍雷讪讪地笑,脸上满是调侃的神色。
原来这位正是谭家当家大夫人:“奴家谭氏,敢问这位公子尊姓大名?”
谦华彬彬有礼地一拱手:“——在下岳谦华,见过夫人。”
“哦?阁下就是人称江阳第一儒商的岳家三公子,久有耳闻。”谭夫人含笑着上下打量谦华,眼里一丝探究之色。岳谦华这个名字在商贾之中确实小有名气,虽然他表面上只是清风楼的老板兼掌勺,而实际上半个瑞州府的衣食住行,凡是沾了商字的,跟他多少都有些关联。
“夫人过奖了。”谦华看的出这位夫人不一般,恭恭敬敬地请她进屋。谭氏刚迈进几步,见到立于一边的齐长老,便道了个万福:
“原来丐帮的客人是齐长老,奴家怠慢了,还望长老恕罪。”
齐长老不动声色:“夫人折杀老夫了。”
“——奴家失礼,奴家只道儒商不涉江湖之事,不知岳三公子为何会和丐帮长老在一起呢?”谭氏回身看着谦华,略有些不解,这时候谦华已经打起了借这位夫人见谭靖临的主意:
“夫人,实不相瞒,在下家中遭遇变故,幸得丐帮英雄出手相助才得以逃脱。但在下有伤在身,又带着家眷,恐怕难以保全性命,听闻堡主宅心仁厚,故而冒昧前来求助,只可惜……”
那谭氏领会,轻轻一叹:“公子的处境艰难,奴家也不忍袖手旁观。但外子脾气倔强,即使是奴家去劝也不见得有用……”
“那夫人,到底要如何才能见到堡主?”侍雷眯了眯眼,看来他也正为此事发愁。
“延陵公子若坦言要找的人是谁,说不定外子会感兴趣,”谭氏侧眼笑了笑,转而看谦华和齐长老,“——不知岳公子是否也有能让外子感兴趣的本事?不然,奴家确实爱莫能助。”
谦华并未露出失望之色,只是有些踌躇。他并未注意到谭氏目光里带了些急切的询问和疑惑,仿佛要把他看个清清透透。
这个岳谦华,无论年纪和长相,都太像她一直寻找的那个人……
“——公子!公子不好了!”
信儿跌跌撞撞地冲了进来,一张小脸又气又急涨得通红:
“老夫人——老夫人被个怪里怪气的男人带走了!”
“——什么?!”
“——怎会有人在谭家堡这么胆大包天?”谭氏的惊讶不亚于谦华,“——姑娘,那人是何模样,你看清了么?”
“是个壮年男子,身过七尺,鬓角斑白,穿的是玄袍,袍上有联珠双狮纹——对,左眼似乎有翳,看不太清的样子……”
信儿观察之细令齐长老和侍雷为之惊叹,而谦华则急得看谭氏,谁知那谭氏喉中如同被什么东西梗住了一样,好容易才尴尴尬尬地道出:
“……是外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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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昏近,西风起,北雁徙来,杨柳无力。
九娘目瞪口呆地坐在谭家堡议事堂屋顶正脊上,望着面前一脸不耐烦的男子,看了半晌,终于忍不住连打好几个喷嚏,打完了,一本正经地问道:
“……这位大哥,你是谁啊?”
那男子叹了一声,要去摘她的帽纱,九娘连忙护住,谁知身子不稳,脚下一滑差点跌下房去。幸而那男子反应快,一把拉住了她,高处风大,九娘的长袖一下子飞扬开来,那男子一抬眼,看见她手腕伤痕,又叹了一声:
“原来你武功真的废了,可惜……”
“……你认识我?”
“所以我叫你把这小家碧玉用的鬼玩意儿弄下来,连我你都不认得了?”那男子忽然横眼一瞪,扬手把九娘的帽纱一把拨开,使得九娘束好的妇人髻随风散开。夕阳西照,火霞映了青丝纷绕,那白衣佳人只是一抬眸子,便叫满江秋水失了颜色。
“——哎呀,你老了啊,狼头!”九娘一见是故人,惊喜地叫起来。
“快八年了,你还是没变嘛。”男子听到这个称呼好象十分舒畅,表情也温和了不少,“方才要不是你那紫竹笛掉下来,我还不敢认呢。”
“我也老了嘛……”
“你老个屁!”男子突然神情一变,扬手凶狠地拍了一下九娘的头,语气和刚才截然不同,“说吧,怎么来我这儿也不吭一声?是不想见我还是不想见那家伙?”
“我又不知道那什么堡主就是你……”九娘委屈地摸摸头,忽然一个激灵又打了个喷嚏,“……送我下去好不好?这儿风好大,我要是受风寒儿子会担心的……”
“你儿子?你有儿子了?”男子满脸的不信,忽然想起什么,“——是那个姓慕容的,还是那个桐夜的小子?”
“是老三啦——对了,你留守铁断关没见过,下次让你看看他!”九娘一提起儿子格外得意,拉着男子的衣袖絮叨起来:
“对了狼头,你成家了没?有没有女儿啊?好不好看?给我家作媳妇如何……”
“——夫君!!”
男子闻罢暗叫一声不好,往议事堂下看去,却是一面有愠色的贵妇人,不由得吸了口冷气,自言自语一般嘀咕了一句“自己保重啊”,忽然就又变了神采,连眼神也沉静下来。九娘见了生人,四下寻找刚才被甩飞的帽纱,有些着急:
“怎么办——豹头?那是谁?”
“——是内子,没关系,还是下去解释清楚吧……”男子又叹了一声,扶好九娘纵身一跃,便稳稳落地。
那妇人正是谭氏,谭氏原本是不相信自己丈夫会干出挟持妇女的事情,安抚了岳谦华一干人便四下寻找,谁知竟真见到丈夫和一名白衣妇人在房顶上拉拉扯扯——
“夫君,你……”
话说到一半,谭氏饱含怒气的嗓音忽然没了声响,直愣愣地瞧着丈夫扶着的那妇人。
这妇人看来年纪不过花信,着了件吃斋念佛的老妪常穿的淡色对襟长衫和麻质罩衣,却更透出些素雅的韵味。只见她青丝如烟,眉黛如画,冰肌玉骨,身姿清修,举手投足间行云流水,笑靥里透着一股清爽脱俗,真称得上是少见的出尘绝色!连她这有夫之妇,也看得一时失了魂魄,不知今昔何昔了。
她,就是那岳谦华的母亲?
“紫真,这位是……我的旧识……”
谭氏回过神,白了欲言又止的丈夫一眼:
“夫君,你人脉还真是广呢,请问这位——夫人姓甚名谁家住何方啊?”
“……紫真,你别误会。”
“我是不想误会你,可你也……”谭氏又看了一眼九娘,心里的火气却一下子褪了,见她不好意思地一笑,自己也不禁笑道:
“——岳夫人,外子卤莽,让您受惊了,岳公子和齐长老都在西苑会宾堂等着呢。”
九娘还没答应,那男子,即是谭家堡主谭靖临忽然笑了一笑:
“原来你们就是丐帮来的人——紫真,你去让那岳公子来双龙堂见我。”
谭家堡分东西两苑,西苑是宾客们住的地方,一般闲置着,东苑才算是真正谭家堡的中枢地。东苑正中有三堂,双龙堂即是谭家堡的正堂,除了堡中有重大事情商议和堡主会见贵宾时,一般都不会让人进去。
而现在,谦华居然莫名其妙地被叫去双龙堂。因为九娘那边还没搞清楚是怎么回事,他还在气头上,冷笑了一声说正好,风风火火地就跟着仆役走了,谭氏一见十分担心,急忙跟了过去。
“夫人,堡主说只让岳公子一人进去。” 双龙堂前戒备森严,而且守卫离殿门足有三丈之远,怕是里面发生任何事外面都不会知道。守门的武丁必恭必敬地拦住谭氏,谭氏也不觉奇怪,只是看了谦华愠色未消的脸,有些迟疑:
“那,我就在门外等——”
“夫人,您知道堡主的脾气,还是别为难小的了吧。”
“谭夫人,不用担心,在下也不是没见过大风大浪,除非这双龙堂是龙潭虎穴,谭堡主是豺狼虎豹,去了就回不来!”谦华冷冷一笑,让那武丁开了大门,大步进去,忽然听见谭氏隐约叹了一句:
“……谁说不是狼是豹呢……”
听身后门重重一响,怒气冲冲的谦华才猛然冷静下来。他原本是个谨慎精明的人,可一牵涉到娘,还是这么气盛啊……他不由得自嘲了一番,稳下呼吸,看清四周。
双龙堂并不算极大,但十分深,正中排开三个青铜大鼎,燃了炭火,想来是取暖用的。大堂最深处有把坐南朝北锦缎黑木太师椅,应该就是上座,却没有半个人影——不愧是在京城做过武官的人,这双龙堂的构造倒挺像兵部大堂。谦华想着,并不乱走,拱手喊了一声
“——晚辈岳谦华,求见堡主!”
回音未消,忽然一个浑厚沉稳的声音响起,竟带了些戏谑的意味:
“——走过来。”
谦华听得清楚,于是向前迈了一步,脚还未下地,忽然发觉一阵股古怪的热气扑面而来,连忙停住不动,眼睛迅速一扫地面排列奇异的墨晶岩石板,嘴角挑起一丝笑。
原来这堡主也会布阵之术么?有趣!刚才那一步要是踏了下去,他恐怕已经葬身火海了。
在岳家,谦华自认武功修为不及二哥,学识神通不及大哥,品貌音律不及小弟,惟独布局、八卦、解连环这些需要脑子的技巧,算得上出类拔萃。当年,全家上上下下唯一能和二师伯下棋不会半途投降,玩连环阵还能玩上两个时辰的,也就只有他了。
他估摸着时辰方位,一边默默心算,一边踏出步子:
“坎上、乾下、水天需……艮上、震下、山雷颐……”
不到半柱香时间,谦华已经平安无事地走到了上座前的红锦地毯上,一抬眼,不知何时那太师椅上已经坐了名气势惊人的男子,样貌和信儿描述的一模一样:玄色绣锦大袍,五官深邃,左眼眉骨到睫下有道伤疤,肤色铜黑,两鬓斑斑白发,似乎有些蛮子血统,年纪大约四十五六,身子却壮硕如青年,声音厚重犹如石锤舂地:
“——你果然有些本事,这景火铜鼎阵至今还没人破得这么容易过。”
男子大笑,眼里的凌厉毫不掩饰,谦华拱手:
“前辈定是谭堡主了,久仰大名。”
“我才是久仰你的大名,陆少帮主。”谭靖临不冷不热地哼了一声。
“……失礼了,将军大人。”谦华声音有些颤动,心下一紧。看来,这谭靖临对他已经是一清二楚了——那娘的身份,想必已经败露了吧……
他正沉吟,谭靖临忽然站起来,只见一道白光闪过,他手中一把明晃长弯刀直指谦华的咽喉,再下分毫便能取其性命:
“你该明白,什么叫见者杀——说吧,想怎么个死法?”
谦华连眼都没眨一下,目光平静如水,嘴角滑过一丝悠然的笑:
“——未知生,焉知死?”
谭靖临闻之,刀锋般的剑眉一挑,齿间嗤笑一般磨出字句来:
“好个叛臣逆贼之子——”
“——狼头!你欺负我儿子做什么!”
这惊呼声令谦华此刻忘了自己正命若悬丝,连忙掉转视线往一边看去,正是九娘——
“娘!你……没事吗?”
“谦、谦华你别乱动!”九娘手里捧了碟灌香董糕正吃到一半,见了此番情景,一急之下冲到谭靖临旁,用手指着那长弯刀,一边指一边抖:
“狼头,这可是我儿子!你……你给我小心……这刀……拿开!快拿开!”
那谭靖临见了九娘着急的模样微微有些吃惊,硬直的嘴角竟也翘了起来:
“——这倒是稀罕了,连你也会怕刀的啊?”
“刀会伤人,人伤了会流血,会痛的啊!你又不是不知道……”
“我原本以为你不知道。”
谭靖临大笑一声,挥展衣袖收回长刀。谦华顾不得其他,几步过去一把拉住九娘——看样子谭靖临并没有对娘下毒手。虽然他曾经是朝廷命官,不过看来和娘交情还不错。于是他顿了半天,许久才冒出一句:
“娘,你……你的帽纱呢?”
“我扔了。”谭靖临从九娘手里的碟子抓了糕点,一屁股坐在上座上翘起二郎腿,活像个山贼王土匪头:
“——把你娘的脸藏起来,这大好的江山都不如以前有看头了。”
“……堡主说的是。”
这人真的就是传闻中那个“双刀阎罗”,振威将军谭靖临么?看来真是近墨者黑,上梁不正下梁歪啊……谦华忍不住看九娘,一时入了神。
九娘正把手里半块糕点吃完,忽然瞧见两人都用一种赏鉴的目光打量她,不禁有些奇怪:
“……对了狼头,你不是没见过谦华么?他就是了,长得好看吧?来来,谦华,见过狼头伯伯——”
狼头?谦华暗笑,大概是绰号吧?看那不可一世的谭靖临,遇上娘这样的宝贝还是没办法:
“晚辈谦华,祝伯父身体康泰,天保九如。”
“好小子,嘴甜又长了双桃花眼,你还急着给他找媳妇干什么?”谭靖临调侃地大笑,斜眼看了九娘,九娘不甘心地咬了口香糕,忿忿道:
“可他老安不下心嘛,我还想早点抱孙子呢……”
就这样有搭没搭地说了几句,谦华终于沉不住气了,站起身拱手道:
“——娘,孩儿有一要事请求谭伯父,不知……”
“你是说送你们去墨剑山庄的事?”谭靖临打断他的话,“看你伤势还不轻,就老实在我这里养着——想送死可以,别把你娘又搭进去一次!真是,一脸聪明的小子,学你娘什么不好学她没脑子……”
“谦华不敢……”
谦华深深鞠了一躬,刚抬起眼睛,忽然看见谭靖临神色有些变化。只见他微微闭眼,又睁开眼来,却是另一番神情,静如深潭,无波无澜却深不可测,飒爽不羁的笑意已经隐去。变化虽不甚明显,但谦华好歹是以奸商自居,察言观色乃是强项,不禁浮起一丝疑惑。这时,九娘已经咽下香糕,欣欣然开口道:
“——啊,谦华,再见过你豹头伯伯。”
谦华惊讶得退了一步,只见那“谭靖临”已抚袖端坐,神色泰然沉稳,全然不似之前的放肆,而是温文尔雅,和久经官场的世故:
“舍弟失礼,望贤侄莫怪——在下谭靖远,谭家堡真正的堡主。”
———————————————今天偶又分了————————————————————
嗯,在考虑杀人……
这章开始基本不再分开叙述四个儿子的事了,开始集中情节,别说读者大大们,偶自己都受不了的慢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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