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柳依旧》舒悦凌

3、星夜追杀

　　男人推开他的手，噗嗤一笑，不小心牵动了伤口，又轻咳了几声，方才缓过来，眉目间一直含笑盯着他慢悠悠道：“娘子……不，小郎君好生无趣，为夫千里迢迢来找你，你却不认我，欸！为夫这心呐，好生难过——”

　　柳城目光一顿，复又冷哼一声：“既然公子这么喜欢我，那我就勉为其难将公子收下，免得公子出去祸害别人家的姑娘。”
　　男子掌声响起，“小郎君此言甚好！只是为夫现在受伤了，腿脚不便，不如你帮帮我……”
　　玩笑的话语变成威胁：“你只是腹部受伤，还有轻微中毒，倒还不至于手脚皆废！不过公子若是喜欢，我倒是乐于助人。放心，一刀下去，保证公子你后半生在床上度过，如何？”
　　“呵呵，你真有趣！”

　　柳城深知此人身份不简单，他可以接近自己，又告诉自己松月客栈的密道。说明此事，他肯定知道不少。
　　而之前追杀他的那两人，看那身手，倒像是江湖中哪个门派的弟子。

　　男人挣扎的起身，一把拉过柳城，附耳道：“密道内，死的两个人，一个是前任武林盟主段宏翼，一个你密探营的人。而客栈内大厅的人都是被在密道杀了后，挪上来，杀人者是段宏翼。”

　　“什么！”柳城难以置信。
　　此前他一直认为杀人者乃是同一人。可如今男人却告诉他不是，这么想来。松月客栈先后进来了两拨人，除了原本就居住在这底下的几个人，便是后来进来的段宏翼和密探营的人。
　　与柳城同样震惊和难以置信的，还有一旁的孙乐游。

　　男人看着二人的神情，神色淡然：“原本客栈内的人是段宏翼所杀，而段宏翼和你们密探营的探子却是被一早就潜伏在这里的人所杀，只是地方不同，一个在密道内，一个在客栈二楼。”

　　孙乐游：“你到底是谁？为何如此这般肯定的说杀死客栈的人是段宏翼，而他又是被别人所杀？”
　　男人嘴角上扬，目光看向柳城，清冷道：“我为何如此肯定，他不是下去了吗？有何发现？”
　　柳城有些微怒，这人好不知廉耻，一会儿口一个娘子的喊着一会儿又是小郎君，虽说自己并不是很在意，但是当着这么多人的面一直喊，还是让他有些微微介意。

　　的确，男人的推断，在柳城下去密道上来后，都几乎被证实了。
　　他虽然没有去仔细观察那些人的伤口，但从那些人的脚底所沾潮湿之处的苔青，他便明白，杀人者是两个人。而密探营的探子脚底却是沾满灰尘，显然，他生前，并没有进入客栈的密道。所以只有一个可能，他是死后被人挪进去的。
　　他心里明白，这人，说的没错。
　　但眼下，还有一件事，真的要带这人回密探营吗？

　　长安城外的终南山上，有一座自高祖时期便存在的道观，名曰伏龙观。此观与传闻中的伏龙观不同，传闻中的伏龙观乃是李冰父子治水伏龙建岷江所立，但此观却是皇家御用道观，高祖赐名伏龙观。
　　太宗在位时，为方便区分，将终南山的伏龙观更名落尘观。

　　半月前。
　　太史局督星官夜观天象，紫薇星呈现落寞之势，此乃不祥之兆。
　　督星官大惊，太史局连夜迅速将此事告知圣人。
　　圣人一番休沐过后，带了一队人马，轻装简从，前往终南山道观，问道吉凶。

　　院内一处矮墙下，秋叶飞动，佛风带寒，惊扰了问道人的心。
　　一布衣修士，态度谦和诚恳，双手合十，鬓角的银丝让他神态多了几分苍老无力，岁月终是在他的身上刻上了痕迹。
　　“大师，紫薇星示弱，朕待如何？”

　　对面之人，闭目凝神，没有言语。
　　待一秋叶落缓缓落地后，才睁开双眼，看着眼前人，凝重道：“紫薇示弱，乃大凶之兆。但老衲昨日夜观天象，发现东方启明星屹立。紫薇启明先后出现，虽大凶但不至凶相狠厉。”
　　“大师，可有解法？”
　　“全在陛下一人之念。”
　　布衣修士又道：“大师，宏道治国，当真错乎？”
　　“宏道本无错，治国需良臣者谋。”
　　“多谢大师！”

　　紫薇示弱，启明屹立。
　　宏道本无错，治国需良臣者谋。

　　布衣修士退了出去，院落门口的封尘余立刻上前。
　　“圣人！”
　　“何事惊扰？”布衣修士双手将院落的竹门掩上，才看着他问。
　　封尘余将半个时辰前收到的飞鸽传书内容禀告给布衣修士：“皇城司密报，段宏翼死了。”
　　“段宏翼……何人？”他尽力地去想，总觉得这个名字应该是听过的，但此时却想不起来。
　　封尘余恭敬道：“前任武林盟主。”
　　布衣修士微怔了一下，脚步停了下来。身后封尘余见状，也停了下来，等候吩咐。

　　朝廷与武林之间，一直保持着一个微妙的平衡，这其中就是段宏翼的功劳。
　　从古至今，没有哪一个江湖势力和门派能与朝廷抗衡。
　　段宏翼心里很清楚，所以在他担任武林盟主期间，便联合上任乾云令主，统合江湖武林，与朝廷各安其事，互不影响。
　　但好景不长，自上任乾云令主无故逝去后，这乾云令便无从追寻。而他自己，也因为和朝廷的微妙关系，被有心人算计，失去了武林盟主之位。

　　“朕记得你密探营不是有两个弟子吗？”布衣修士突然回头看着封尘余。
　　封尘余回话：“回圣人，是，臣确有两名弟子，在密探营任职。”
　　“那这件事就交给他们去办吧！尘余，朕记得你今年刚过不惑之年吧？”
　　“回圣人，臣今年四十有三。”

　　封尘余的内心，随着路上的秋风摆动。
　　圣人问他年岁是何用意？又问了他那两名弟子，却对段宏翼之死一事不似他预料那般上心。

　　到了观内圣人居住的屋舍，封尘余退了出去。圣人休息的时候，不喜欢有人打扰。常年伴驾左右，他心知圣人的心思。

　　皇城司密探营。
　　两名属下抬着受伤的男人，跟随着柳城身后进来，路过大牢门口的时候，柳城突然停住了脚步，回头。
　　看着闭目养神的男人，走了过去，俯视着他，心下一计，道：“公子，我们这密探营向来不养闲人，对于你这种有重大嫌疑的人，我看还是大牢比较适合你。”

　　男人闻言，睁开双目，满不在乎道：“你怎么可以这么对我一个受伤之人呢？”
　　柳城盯着他轻笑：“怎么不可以？松月客栈出事，前任武林盟主和朝廷密探双双被人所杀，公子却能在短时间内便知道这么多我们不知道的事，难道不值得怀疑吗？”
　　“那大人可真是冤枉为我了！”男人激动坐起来，“嘶——”伤口被牵扯到，但他没有去管，而是看着柳城，继续解释：“这些事，我也是听别人讲的。因为担心大人的安危，所以便急忙赶来。怎的现在，大人却怀疑我？”

　　柳城当即长刀一指，两名属下抬着的担架瞬间便掉在了地上，男人摔得直喊疼。
　　他让两名属下退下，上前，提起男人衣领，双目紧紧盯着他道：“这里是我的地盘，你的生死在我手上，要么老实交代，要么密探营大牢管你后半辈子！”
　　“这大牢也归你管吗？要是的话，那为我倒不介意，到时候你肯定会体谅为我这体弱多病，不忍心的。”他一边装着柔弱一边偷看柳城的反应。

　　还真是嘴硬！
　　一时半会怕是套不出什么有用的线索，罢了，还是先将人安置在客房吧。等明日东市开市后，再带他一起去，说不定会有发现。

　　柳城抓起男人的衣领，就那么将人托着带到一间客房前，直接扔向门口，冷哼道：“这就是你今晚住的地方！明日一早便随我去东市！”
　　人已经带回安置，忙了一天，柳城也累了，便欲转身离开。
　　怎料刚转身，这脚下却被人抓住。柳城挣扎了下，发现右脚被禁锢的厉害，叹了一口气，告诉自己要心平气和，这人还有用，暂时不方便与他对着干。
　　“还有何事？”

　　听柳城话语，像是不会立刻离开，男人便松手，从地上起来，也懒得去拍身上的尘土，欢喜的瞧着他，像女子撒娇一般：“大人，可有吃的？为救你赶了一天路……”
　　右手不安分地去抓柳城的衣袖，却被人眼尖打开。
　　“我知道了，待会便让人送来。今晚好生歇息，我知你身手不凡，但若是想在我这密探营夜游，还是死了那份心，别怪我没有提醒你！”柳城转身，大步离开。
　　男人看着他的背影，微微一笑。转身，推门而入。

　　‘嘭——’，开门一瞬间，头顶有木棍砸下来。男人有些懊悔，自己刚才不应该放松警惕的。
　　揉了揉头上的包，男人这才走了进去。
　　屋内陈设很简朴，一张床一张桌椅，便再没有其他物事了。
　　男人坐在床边，头靠着床木，思考着今日发生的事情。

　　过了一会儿，门外有人敲门。
　　男人应了声，门外之人便进来。
　　是柳城派人来送吃的，男人道了谢，那下人便离开了。
　　看着盘中的食物，两菜一汤，简单又不失营养，荤素结合。男人轻笑了一声：“果然，他还是疼我的。”
　　男人欣喜的坐下，拿起筷子夹了一道菜品尝，只是这还没有递到嘴边，便被一枚暗器打掉了。
　　扫了一眼四周，男人感受的到，对方不止十人。
　　大晚上的竟然堂而皇之的追自己追到皇城司密探营里来了，还真是对自己念念不忘，穷追不舍！

　　两名黑衣蒙面人从窗户翻了进来，提刀便砍向男人，一人攻击男人下盘，一人趁机专门砍向男人受伤的腹部。
　　男人后撤一步，踢翻桌椅，打碎了桌上的台烛，瞬间屋内一片漆黑，伸手不见五指。

　　男人于黑暗中隐藏气息，两名黑衣人只能凭着自身感觉慢慢移步。
　　突然，乌云散去，月光重现。
　　男人在黑暗中看清了月光下的杀手，双掌齐出，两名杀手毙命的同时，另外几名杀手也都赶了过来。
　　腹部的伤又开始渗血，男人心道不好。这些杀手不是他不能对付，而是他刚来这密探营，不能过多的暴露自己的身份。
　　一番思量过后，男人抓起身后的桌椅，往冲向自己的几个杀手抡去，而他自己则冲出了屋内。

　　柳城此时正在沐浴，温烫的水，让他很舒服。里面加了不少她偷偷从他师娘鱼寒笙那里拿来的珍贵药物，这些不少有安神的作用，也有一些可固筋骨活血通脉的灵药。
　　他撩起一丝水花，纤细的素手划过左臂，热气蒸盈，药香四溢。
　　“好舒服啊~师娘这厨艺虽说不怎么样，但这些宝贝药材却是真真的好，呵呵~”
　　他一人在房间内沐浴，自言自语。
　　却浑然不知，月光下，一男人被人追杀，正在往这边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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