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情敌隐婚后》步寻羽

15、意识

　　梁絮走后，莫笑逢在餐桌前坐了一会才起身，他拿着手机走到窗前，从通讯录里找到修遇的手机号码，犹豫了近十分钟，才按下通话键。
　　修遇就是常立炫挂在嘴边的师兄，当前国内首屈一指的脑科专家。

　　“您好，请问您哪位？”
　　电话接通，修遇拿捏着腔调的声音传来，一听就是在逗他。

　　莫笑逢懒得扯皮，开门见山道：“忙不忙？”
　　“忙。”修遇不加思考道。
　　莫笑逢也不啰嗦，说：“不忙的时候给我回个电话。”
　　“没有不忙的时候。”修遇回应。
　　“那就现在。”莫笑逢直奔主题，“问你个事，就我过去那些记忆，还有恢复的可能吗？如果有，需要怎么做？”

　　短暂沉默，修遇叹了口气，不满道：“哪怕你每次用我之前，稍微寒暄个那么一两句，我也能欣慰一些，一欣慰说不定还能多给你透露点信息，你这个态度，我是真不想说话。”
　　“你不是很忙吗？”莫笑逢反问。
　　修遇：“……忙也分等级。”

　　“那算了，我这点事还排不上什么等级。”莫笑逢说，“不急于一时，你先忙。”
　　“莫笑逢。”修遇喊了他一声，问道，“你在紧张什么？”
　　“你这职业病挺严重啊。”莫笑逢笑了一声，反驳说，“就给你打电话而已，我能紧张什么？”
　　“你每次跟我说话的时候语速都格外快，你自己没注意到吗？”
　　“有吗？”
　　“有。”

　　或许吧。
　　对于修遇的控诉，莫笑逢其实多少也有点察觉。

　　每次给修遇打电话之前，他都要寻思好久，扪心自问一下，这个电话打得有没有必要，不打是不是也可以。
　　他也不知道自己在紧张什么，印象里他和修遇之间就是校友加朋友而已，修遇比他大一届，他们除了上学的时候经常在一起打球之外，也没什么特别的关系，而且修遇高中就出国了，之后他们就再没有过交集。
　　再遇见就是他车祸之后，他当时的主治医生是修遇导师的朋友，通过这七拐八绕的关系，他们又重新取得了联系。

　　戴上蓝牙耳机，莫笑逢把手机扔到床边，窝进窗前的单人沙发里，随手拿起一本小说，问道：“刚才算寒暄？现在能回答了？”
　　“服了。”修遇笑了一声，没再闲扯，正经道，“最近有想起什么吗？”
　　“没有。”

　　修遇：“从前几年的检查情况来看，你的海马体损伤属于不可逆转型，虽说医学上没有绝对，但对于绝大多数情况还是可以下定论的，而你的情况去掉奇迹的概率，基本上就是没可能，你自己应该也有感觉，你这车祸都过去六年了，这六年时间里你依然想不起任何跟那段时期有关的事情，哪怕是记忆片段也没有，这就足以说明问题。”
　　“嗯。”莫笑逢应了一声。
　　对于这样的回答，他其实早有预期。

　　捏着小说的边角在指间绕了两圈，莫笑逢视线瞥向窗外，他深吸一口，刚要往外吐，突然表情一紧。
　　“也不是完全没有。”他说。
　　似是有些震惊，过了好几秒钟，修遇才缓缓接话道：“你想起什么了？”
　　“怎么说呢？”莫笑逢想了想，说，“也不算是记忆，就是有些东西我也不知道我自己知道，但就是有感觉。”

　　修遇：“比如？”
　　莫笑逢一下一下地扣着书角，想了好几种表达，最后说：“比如我并不知道对某种东西过敏，但就是知道不能吃。”

　　和楚悬臣之间的事情，很多他自己都搞不明白，也没办法跟修遇解释。
　　于是他只捡着重点，简答描述了一下这种感觉。

　　“那是你潜意识里的东西。”修遇回答说，“就像所有经历过的人都知道冰是冷的，火是烫的，习惯性保护意识转化的类本能行为，说明不了什么。”

　　听了修遇的解释，莫笑逢暗自叹了口气，竟是有点怅然若失。
　　在此之前他几乎很少纠结这件事。

　　所有人都是在一边经历，一边失去，没有人的记忆能够赛过时间。
　　忘了就忘了，没什么大不了。
　　他甚至极少跟人打听自己那些忆不起来的过去，觉得这种通过别人的口述来定义自己的行为很奇怪，而且他也不想一辈子都带着病人的身份生活，他倒是不在意别人的眼光，他讨厌的是解释。
　　他不喜欢给别人解释，也从不强求别人给他解释什么。

　　“行吧，我懂了。”沉默了一会，莫笑逢收回思绪，跟修遇道了声谢，说，“你去忙吧，再联系。”
　　“莫笑逢，你幼儿园的时候暗恋过我还记得吗？”顿了几秒钟，修遇突然问道。
　　“抽空给自己看看脑子吧，你这话茬接的明显是有病。”莫笑逢无语道，“再说幼儿园谁懂这个。”
　　“你看，你又紧张了。”修遇说。
　　莫笑逢：“……”

　　“类似你刚才说的那种情况，我再给你举个例子。”修遇说，“就比如我有个朋友，属于舔狗加妻管严的类型，他的老婆很严厉而且是个醋精，结果我那个朋友为了讨好老婆，每次跟人聊天从不废话，尤其是他老婆曾经吃过醋的人，每次跟人聊天，我朋友都会很紧张，甚至要提前做好心理建设。”
　　“那还是你朋友心里有鬼。”莫笑逢不屑道，“别拿我跟这样的人类比。”
　　修遇：“这种情况严重到一定程度，也会脱离记忆本身，形成一种潜在的意识。”
　　莫笑逢：“……听不懂。”
　　修遇短促地笑了两声。

　　“修医生，会议马上开始了。”
　　听筒里传来一个女人的声音。

　　莫笑逢不知道他在笑什么，也不想打听，催促说：“你去忙，我挂电话了。”
　　抬手摸到蓝牙耳机的挂断键，莫笑逢刚准备按下，修遇突然“啧”了一声。
　　“其实吧。”他不紧不慢道，“你的那个意识或者说感觉，从某种角度来看，也能说明问题。”
　　“什么问题？”
　　“不是你吧。”修遇也不回答他的问题，自顾自地说道，“没听说你对什么过敏。”

　　轻描淡写的语气。
　　莫笑逢扣着小说封面的手指却突然一僵。
　　“我看新闻了。”修遇笑了笑，“说明他对你来说……非常非常重要。”

　　挂了电话，莫笑逢伸脚勾来旁边的方凳，两腿一架，陷进沙发里，闭上眼睛。
　　又想起他第一次在杂志上见到楚悬臣时的感觉。
　　心动。
　　不自觉想要去触摸他的眼睛，想要试试他眼角的温度。

　　难道这也是潜意识？
　　非常非常重要的意思？

　　这段时间发生了太多事，一个人安静的时候，他一次又一次捋顺过。
　　有很多事情，他依然想不明白，可这些暂时都不重要，唯一重要的是，他确定了一件事，那就是他和楚悬臣过去有过一段感情。
　　至于这段感情是怎么开始的，又是怎么结束的，这不在他的考虑范围，不是不好奇，而是好奇也没用。
　　他猜想，或许过去他跟修遇的朋友一样，也是一个不折不扣的“妻管严”？

　　极有可能。
　　毕竟那些记忆清空之后，他见到楚悬臣还是会怕。
　　不是怕楚悬臣本人，而是怕自己在他面前说错话，做错事，惹他不开心。

　　他大概这辈子都不会忘记领证那天楚悬臣说的那句“很好，记住你今天说的话，莫笑逢。”
　　以及他长长的睫毛颤了又颤，下车欲摔门又在最后一刻收住力气，几乎哑着气说的那句“跟我离婚就这么迫不及待。”

　　下午莫笑逢回了趟家，楚悬臣生日那天过得匆忙，他没来得及准备礼物，于是他跑到地下室，找出曾经在渔岛居住时捡的一包贝壳，打算挑个成色好的，打磨一下，做个吊坠。
　　找到想要的东西，离开时，莫笑逢又注意到角落里的百宝箱，大小跟24寸行李箱差不多，是他攒的宝贝，记事起所有有意义的东西都放在里面。
　　稍作犹豫，他把箱子拎起来，一起拿出去，放到后备箱。

　　“儿子，妈妈约了个人学插花，你把妈妈送过去呗。”
　　莫笑逢发动车子起步之前，梁絮快速从屋里走出来，她面带微笑，像是早已忘了上午的不愉快。
　　莫笑逢其实不太情愿，他张了张嘴，刚想说话，梁絮又补充道：“司机今天请假了。”
　　“好。”

　　梁絮上车后报了个地址，莫笑逢找出蓝牙耳机挂在耳朵上，踩下油门。
　　回来之前，他给楚悬臣打了一个电话，想要跟他聊一聊，电话没接通，楚悬臣发信息说正在开会，等会议结束给他回过来。
　　他还不明确老妈说的那句“你们俩不合适”究竟什么意思，他也不想在这个时候找事情给自己添堵，于是将车开得飞起，一路卡着时速上限，把老妈送到地方。

　　“你去吧，我走了。”莫笑逢手指往副驾驶卡扣上轻轻一按，帮老妈解开安全带。
　　“儿子，我们还有点事需要你帮忙。”梁絮说，“跟妈妈进去一下呗。”
　　“我赶时间。”莫笑逢推辞说，“而且你们那些玩意我也不懂。”
　　“耽误不了你多长时间。”梁絮也不解释，只是用一种近乎撒娇的语气，恳求道，“行吗？儿子。”
　　“什么事？”
　　见莫笑逢态度松动，梁絮立刻下车，绕过车头，打开主驾驶的车门，扯着他的衣服，眯眼笑道：“走吧，进去再说。”

　　莫笑逢不知道老妈为什么突然这么……殷勤。
　　不过再怎么说也是亲妈，总不至于把他卖了，瞄了眼旁边花店正准备卸货的厢车，莫笑逢稍作犹豫，解开安全带。
　　跟在老妈身后走了没几步，楚悬臣的电话打过来。
　　莫笑逢放慢脚步，按了按蓝牙耳机，接通电话。

　　楚悬臣开口之前，莫笑逢先一步问道：“开完会了？”
　　“嗯。”楚悬臣应了一声。
　　“顺利吗？”跟老妈拉开一段距离之后，莫笑逢再次迈步，一步拆成两步慢腾腾朝前面花店走去。
　　“有个好消息，还有一个坏消息。”楚悬臣说，“先听哪个？”
　　“好消息。”莫笑逢回答。

　　楚悬臣：“好消息是还算顺利。”
　　莫笑逢：“那坏消息呢？”
　　“坏消息是……”

　　“哎呀，笑逢过来了。”
　　耳机里楚悬臣的话还没说完，突然被他这边传来的一阵笑声打断。
　　顺着声音看去，莫笑逢停下脚步。

　　花店里走出来一个穿着旗袍的阿姨。
　　旗袍阿姨一上来就两眼放光地看向他，同时拉住老妈的手，笑得合不拢嘴：“老妹啊，你儿子本人比网上还帅气呢，快到屋里来，老王家儿子已经到了，在里面等着呢，我跟你说啊，老王家儿子跟笑逢一样，也是帅得超级离谱呦，欧呦呦，这两个帅小伙凑到一起，那可真是妥妥的绝配，没跑。”

　　听到旗袍阿姨的话，莫笑逢震惊地看向老妈。
　　与此同时，听筒里传来楚悬臣难以置信的质问声：“你在、相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