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第二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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窗外的雪还在下，直至现在都没有停过。艳红的梅花在广阔雪地中傲然绽放。一阵寒风吹过，夹杂着飘雪敲打着圆楼里的窗户。
袁秀看着水槽里正在滴水的水龙头。
嘀。
嗒。
嘀。
嗒。
她狠狠吸了口气，再呼出来。手背在脸上胡乱擦了擦，打开水龙头就是一顿冲。
寒冷刺骨的冬水硬生生、结结实实的溅到了全身。
当她手撑在水槽石台上恍神时，才发现自己湿身了！
现在的她对什么都提不起劲，双脚就像被捆上了石头一样。她想到了刘畅，但那又怎么样呢？
脑子一片白茫茫……袁秀唯一能做的就是心里默默祈求袁二快回家！
她尽量让自己去找活干，于是就把整个家打扫了一遍。
洗衣机里的衣服洗好了她忙着去晒，地很脏她就里里外外扫一遍，炉子里的炭不够了她就去填，厨房的粥好了她就赶忙跑过去把粥盛出来………
当一切都停下来时，袁秀静静坐在正对着门的椅子上，桌上放着两碗热乎乎的皮蛋瘦肉粥。
袁梅芳对于袁秀来说，是她世上最后的温柔，她并不感到伤心、悲痛，更多的是“畏惧”和“茫然”
禾苗镇几乎与世隔绝，这里生活的大部分人自出生就没打算走出去，理由很简单——这儿是我的家，这儿有我的家人。
于是拒绝走出这里；拒绝走出大山；拒绝走出小河；拒绝走出他们所谓的舒适圈……
我曾好奇，他们是不是‘‘害怕。’’
袁秀一步一步走向楼顶，恍惚间她感觉自己好空，只有表皮的空壳……冷汗从她的手心冒出来，即使怕冷的她穿的很厚也能感觉寒风不断透过衣服吹进身体的寒冷。
她抬起头，看着一直向上的木楼梯，继续走。
直至到了楼顶她也都没讲一句话，有些同楼的婶婶大妈虽感到奇怪但都只是感到奇怪，该做什么仍旧照常做。
袁秀艰难的爬上楼顶后，脚踩着楼上的瓦片蹲在那里，看着外面白茫茫的一片，白茫茫的山、白茫茫的水、白茫茫的树、以及在禾苗镇上白茫茫的活着的人……
她不喜欢冬天，更不喜欢下雪的冬天，因为每到冬天在袁秀的世界里会很冷很白很空。
很白很空也罢，可她怕冷，怕的要命。
袁秀很了解袁梅芳的性子，毕竟是她带大的，所谓的父亲也只是上了高中才见到，母亲在她五六岁时去世的，对于他们袁秀没有半点记忆。
寒风吹起袁秀脖后的几缕头发，齐肩的短发在空中吹起，像是在安慰她但也使得她冷的直打哆嗦。
袁秀静静看着，身心仿佛与这白色溶在了一起。
‘‘你个死娃，快起来，快！’’一声震耳欲聋的声音从袁秀的耳边响起。
她眯着眼，勉强透着眼睛留有的缝隙看着眼前的这人。
那人身上系着个大红围裙，手上拿着个大圆勺，站在她床边大眼直勾勾的看着她。
袁秀愣住，看了看她，看了看自己，小手小脚。看完后又看向身旁一头黑发的袁梅芳。
‘‘怎么？这么死盯着我。’’袁梅芳依旧如记忆中一样一脸臭脸对人，‘‘醒了就快起来，已经中午了，养你比养猪还难。’’
愣了几秒后，袁秀满脸笑嘻嘻的从床上爬起来，屁颠屁颠的跟在袁梅芳身后。
她坐在桌前看着似变非变的厨房，看着厨房里忙活着的袁梅芳露出了小孩甜甜的笑容。
‘‘傻乐什么?快吃，你上午没去上学，下午是得去’’袁梅芳夹起菜放到袁秀碗里。
‘‘我不去了！’’袁秀拿着不合手的筷子一口咬着菜。
‘‘……行，不去。’’说着继续低下头吃饭。
‘‘嗯，来，给奶奶哩。’’袁秀颤着手有些吃力的夹起菜递给袁梅芳。
‘‘吃你的吧！真是。’’她连忙接着碗，将菜放进碗里。
袁秀笑嘻嘻的看着她，随后便低头吃饭。
大中午，夏天的太阳很大又很热，袁秀吃完饭便坐着袁梅芳的马车去了地里。
袁梅芳在前面赶着马，袁秀在后面躺着晒太阳，头上还被袁梅芳强行盖上了帽子，说那样不会太刺眼。
一路能听见凉风吹过时，树叶间摩擦发出的沙沙声，能听见奶奶在前面赶马的声音和马脖子上走路时叮铃铃的铃铛声。
袁秀知道这是梦，但她又渴望这不是梦，因为她不想一觉醒来又是一个人。
她不恨任何人，也不会抱怨所谓的公平，她只是希望有个人能明白她，陪着她。
袁秀只是希望如愿以偿罢了，可太难了，她渐渐感觉自己有些看不清自己。
太久太久，这个愿望她许了无数次，但不是所有人都是幸运的，希望往往和失望成正比。
当袁梅芳叫醒她时已经到了地里，一望过去无边无际。因为是越过小山，所以这一片全是平地，袁秀打小就喜欢这里，因此每当到了地里都格外兴奋。
她家种花生，今天是来看看地里花生长的如何，不巧遇到了刘妈，袁梅芳便在一旁树林里找着个空地铺上席子聊天。
袁秀和刘畅则在地里撒野着乱跑，细细一听你会听到山后有稚童尖嫩的笑声和大人朴素的家常话。
跑累了袁秀就和刘畅就一屁股坐在地里中间的大树下乘凉。
‘‘和你玩很开心，我下次还能出来跟你一起玩吗？’’刘畅低着头，还是小孩的他声音奶奶的，有些怯懦。
‘‘可以。跟你一起玩，我也很开心。’’袁秀笑着水灵灵的大眼直直看着他。
阳光照在袁秀脸上，很暖很暖。
‘‘你……你笑着真好看。’’刘畅看着她说。
‘‘是嘛？’’
‘‘嗯嗯！’’
‘‘我跟你妈谁更好看？’’
‘‘你！’’
‘‘哦，这样啊……’’
‘‘怎么？你不信我？’’刘畅说，‘‘你不信，我娶你回我家！’’
‘‘为什么？’’
‘‘因为我妈说了，没有谁家小伙会想娶丑女回家！’’
袁秀愣了两秒，笑了起来，笑的直接躺在了地上。
流畅有些慌，小声的问，‘‘那你会答应嫁给我？’’
袁秀躺在地上，闭上了眼睛，许久才回。
‘‘嗯。’’
刘畅听后顿时红透了小脸，爬起身在袁秀脸上亲了一口便连忙屁颠屁颠的跑向刘妈，脸上露着笑。
袁秀坐起来，看着不远处树荫里袁梅芳大笑着，刘妈一脸担心的摸着刘畅通红的脸颊，拉着他就打算带回镇里做检查。
晚风吹过袁秀的头发，天上的云红彤彤的夹着些许暖橙色。
冷。
袁秀钻进袁梅芳的怀里，袁梅芳抱着她。她冷并不是矫情而是真的感到冷。这世上知道原因的恐怕只有袁梅芳了。
‘‘奶，爷爷在哪呢？’’袁秀问。
‘‘爷爷啊！去大城市了。’’袁梅芳看着天上飘动着的云朵说。
‘‘那他为什么不带着你。’’
‘‘带不动了，他永远不会回来了。’’说到这里袁梅芳眼里满是忧伤但没有泪水。
‘‘爷爷是怎样的人呢？为什么他要像爸爸一样丢下你呢？这里有什么不好嘛？为什么都要离开。’’说着袁秀在袁梅芬怀里哭了起来，‘‘我要我的爸妈，为什么刘畅就有父母陪，我没有。’’
为什么都要抛下我呢？我做错了什么？
袁秀在袁梅芳怀里哭了很久很久，她只知道袁梅芳不像昔日一般暴躁，很温柔的摸着她的头发。
当袁秀醒来时已是傍晚，并且发现自己靠在了刘畅怀里，满脸都是泪水，她看着刘畅，愣住了。
‘‘我在屋里没见着你，就猜你在这儿。’’刘畅眼睛红红的，说，‘‘看你突然躺在这我吓一跳，知道你醒来不乐意我抱你走，所以怕你冷就拿了毛绒的毯子盖着。’’
‘‘傻子，多冷啊，你在这儿陪着。’’袁秀擦干脸上的泪。
‘‘没事，我抱着你，就不冷了。’’说着蹭了下鼻子，笑着说。
‘‘我做了个梦，梦见你小时候说要娶我来着……’’
袁秀笑着看着他，‘‘你还说我笑着好看呢。’’
流畅意想不到袁秀还记得，还以为她早就忘记了。
‘‘那……那你……还愿意吗？’’刘畅说的有些忐忑，和那时一样。
‘‘愿意的。’’说完袁秀将毛毯一人一半盖着，仿佛将冬日里小小的温暖浓缩在这着方寸之间。
许久，袁秀和刘畅分手在了三楼的下楼口，各自回家。当袁秀在家门口不远处时看见自己家前聚集了很多人，心里不知要怎么办，身体不受控制。
人群中她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袁老二。袁秀心里有了一丝希望，她挤过人群，冲进家里看见袁二呆呆的坐在老太太一米远的椅子上，眼神空洞，手里提着药袋子。
“……你回来了。”袁秀嗓子有些刺痛。仿佛一字一字就像在用细针戳破心脏一般炸裂的疼。
袁二缓缓抬起眼，“什么时候走的，不是喂过药了吗！”
“我……”袁秀犹豫着。
“说啊！”袁二大叫道，手里的袋子被他仍在了袁秀的脸上，袋子里的药撒了一地。
“……啊……这下好了！袁雪死了，袁曾江死了，袁梅芳现在也死了，下一个……下一个是不是就是我了！，你告诉我袁秀，我要怎么办？我该怎么办？”袁二崩溃的连哭带吼着问袁秀。
“我不知道……”袁秀有些眩晕，她也不知道自己该说什么、做什么。
“是不是你，是不是你把药扔了，你为什么要这么做。啊！”袁二从哭变成开始大吼。
“不是我扔的。”
“不是你，不是你那药为什么会跑到垃圾桶里去？”
“是奶奶扔的，不是我。”
袁二愣了一两秒，冷笑了几声，“自己扔的？她有时候自己站都站不起来怎么扔？能扔到哪里去？她就这么想死吗！”
“我不知道……”
“不知道？……呵……”
“我不知道！不要再说了。”
啪！
咣当。
袁秀顿时感到脸上一阵火辣辣的生疼，还没等反应头就磕撞到了柜子上，头被刮了一下，鲜红色的血液从头上留下滴在了她的手上。
袁二冷冷的看着一脸惊讶的袁秀。
当袁二回过神时不再发疯，心疼的看着袁秀，苍白的脸上因强行微笑而变得扭曲，说，“对不起啊袁秀，爸爸不该打你的，对不起啊，真的对不起……”
一声声“对不起”让袁秀不知是在跟自己道歉还是别人。
“没关系，爸爸。”袁秀咬着嘴唇说。
说着袁二便将袁梅芳的尸体抱走了，离开了这个屋子。
刘畅本想和袁秀家可被刘妈一把拉住，锁在了屋里。
赶到时已经晚了。
“袁秀！你头怎么了！我晚来了对不起，就不应该分开的，对不起。”刘畅紧紧抱着袁秀，不松手。
“就剩我了。”袁秀轻声说。
“你还有我！有我。袁秀！会好的，放心。啊！”
“你会一直陪着我吗？你妈同意吗？”
“………”
“看吧，人就是这样，都要瞻前顾后的。”
“我会陪着你，我只陪着你，你是我的，抢不走，挣不开。明白吗？”刘畅揉了揉袁秀的头发。
“……嗯。”袁秀点了点头。
“来，我把你伤清理下。”说完刘畅便拉着袁秀去清洗伤口。
袁二此时已经彻底疯了，他失去了太多，妻子、父母、事业、现在的他认为自己已经一无所有。
带着袁梅芳的尸体来到了祭祀时的山顶，将尸体放在神像前一把火下去。
火焰吞没了神像和袁梅芳的尸体，渐渐整座山的山顶出现了大火。禾苗镇的人很快便去扑火，幸好是冬天，不然就遭了。
头天早上，天亮，可以看到祭祀山顶原本高大的神像不见了，因为是木制的被烧没了。这也意味着是不详的预兆。
为了安抚人心，镇上一直在找袁旭和袁秀，一直找到晚上。
而袁秀则和刘畅一直想办法找地方躲，不料还是被发现了。夜晚，夜空被星星覆盖，一望过去星星点点。袁秀和刘畅手拉着手在白色的雪地里奔跑，身后跟着一长条火光。
他们绕了一圈，跑回了禾苗镇，整个镇子除了小孩老人其他一个大人都没有。走后蜿蜒曲折的小巷，他们会到了圆楼。
像当初袁二一样坐在圆楼大门的门槛上看着天空飘雪。
“阿畅，我想离开这里，走到哪里都行，只要不在这里。”袁秀搓着手说。
“我陪你。”刘畅扭头看着袁秀。
“你还要上大学，你的父母在这里，你陪着我他们怎么办？”袁秀问。
“我…我会想办法的，你可以等一等，总会有两全的办法。”刘畅说。
“可我等不了。”袁秀也看着他。
“我不用上大学，离开这里就要四处跑。你有你的学要上，家人要照顾，不能全把精力放我身上。你明白吗？”袁秀握着刘畅的手，温柔的微笑着说。
“但我不想和你分开，我可以不上大学和你一起，会好起来的不是吗？”刘畅拉着她的手。
“我曾经也这么想，不顾一切冲上去，可结局并不是我期许的那样。”袁秀看着雪坦然的说。
“你喜欢我吗？”刘畅问。
“喜欢，所以要离开。”袁秀靠在刘畅肩上。
天晴，袁秀跟着预订的车走了，刘畅知道她会回来，但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她只是让他等着。
而袁秀不知道的是袁旭找到了，就在她走的那天，袁旭在自家屋里上吊自杀了。
袁秀走后刘畅不知道每天应该做啥，除了多了个妹妹他要照顾。没次学校放假回到这里他总会想起19岁时他们过的那个难熬的冬天。
渐渐他有时会坐在圆楼大门的门槛上发呆，会到楼顶吹风晒太阳，最常想的就是袁秀在外面有没有冷着。
袁秀有时会写信给他，虽然两人没见面但感情依旧很好。
直到有一天开春，袁秀回来了，19岁走出去的她现在已经28岁了。那一天刘畅不知有几开心，笑的跟个孩子。
再后来啊，他们结婚了，生了一对龙凤胎。
日子过的有滋有味。
其实禾苗镇就这么大点地，只不过远看那里山雾缭绕，与尘封绝，于世人眼里宛如一幅无人问津过的绝美墨画，由此多了一丝韵味，有了一些凄凉。
—全文完—
作者有话说
第5章 第二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