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回京（下） ...
-
瑞王仪仗在镇国公府中门停下时，镇国公府大门口，阖府上下所有女眷下人早拔着脖子恭候多时。
只见日光中，一人从高头大马上翻身而下。
他玉冠墨发，目不染尘，狭长的凤眸里尽是疏离之色，在玄色常服映衬下，皮肤泛着病态的白，却有一种高高在上的矝贵。
正是圣人的第三子——瑞王李慎。
这位王爷自十二岁走出冷宫，便去了陇右军中历练。十年来，从一个小兵硬靠着铁骨铮铮，杀出一条血路，立下赫赫战功，成为陇右大都督，镇守西北。
如今提到瑞王，谁人还敢小觑？
他后面的马车，婢女正扶着一位姑娘走下来，单看那玲珑婀娜的身段，便能瞧出是个美人胚子，她顿首举目看过来。
在场的众人无不惊呼出声。
饶是去岁才见过这位容貌不俗的大姑娘，此刻还是被她惊艳着了。
她今日只着了素衣，发饰也简单。眉如远黛，眸若清溪，一张脸像那清丽脱俗的梨花，仿佛风一吹就要飘走。
众人的魂魄仿佛也跟着飘走了。
明薇抬起素手状似无意摸了摸脖颈，之前众人都被那张颠倒众生的脸吸引住了，这会子才注意到那处用厚厚的纱布缠了。
略过众人，明薇举目看向府门正上方“镇国公府”四个描金大字，有一种恍若隔世的感觉。
没错，她上个月重生了。
她，戚明薇活了二十三年，又回到了十六岁。
此时此刻，双脚又站到了长安这片土地上，那个曾让她魂断梦尽的地方。
许是老天爷都看不下去她所遭受的屈辱和不公，给了她重来一次的机会。
她一睁眼，回到天龙二十三年，五月初六。
距离圣人赐婚，把她嫁给李恪还剩半年，一切都还来得及。
这一次，她要让李恪和他的小青梅血债血偿。
明薇重生后，先助父亲脱困。
一个月前在她谋划下，父亲率领陇右军拿下石头堡，俘虏了西戎世子，圣人龙颜大悦，即令父亲押送俘虏回京。因此照顾不到明薇，便让明薇与瑞王李慎的车架一同回京。
说起李慎，明薇与他颇有些渊源。
一来他是前夫李恪的兄长，二来，一个月前李慎刚拒了明薇的亲事。
明薇就重生在他拒亲的第二天。前世她似乎为此还伤心了一段时日。
此时的李慎还是陇右军大都督，立下战功无数，又生得英武挺拔，冷峻疏离，不知迷倒多少京中贵女。
好在她重生了，知道李慎就是日后权倾朝野，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青云司掌司，那个织罗罪名，构陷忠良，手段阴私，人人唾骂的奸佞。
这样一个人，她避之唯恐不及，怎会为他黯然神伤？
若不是他还有些用，在回城之时便与他分道扬镳。
不过眼下，还要借借这位未来青云司掌司的势。
今日的日头并不大，明薇还是手搭凉棚遮了光，蔫蔫地道，“日头太大了，晒得我头晕，掩月你扶着我些。”
说着身子全靠在掩月身上，一副娇弱无力的样子。
大丫鬟掩月不敢怠慢，心疼地扶住自家姑娘。
回京路上头几天，姑娘水土不服上吐下泻，服了华大夫的药方好些。哪成想，屋漏又逢连夜雨，昨晚又被刺客挟持，那等凶神恶煞之徒，姑娘娇花一样的人儿怎经得起这番折腾。
也是瑞王护卫不周，累得姑娘受如此大罪，所以瑞王作为补偿答应送姑娘回府。
李慎长身玉立，站在明薇一丈之外，冷眼将她的矫揉造作看在眼里。
昨夜的刺客并不想要她的命，所以只破了皮，刀口一夜就愈合了。这会儿她重新包上，也不知又要套路谁。
这时，老宋氏领着国公府众人迎上去，“不知王爷驾临，国公府有失远迎。辛苦王爷，一路护送薇娘，老身在这谢过王爷。”
能得瑞王亲自护送，何等荣耀？
不管护送的是谁，说出去也是国公府的脸面，老宋氏与有荣焉。
瑞王让众人起身，戚明薇盈盈一拜与老宋氏、宋氏行礼，“薇娘见过祖母，见过夫人。”虽扶风弱柳，却也礼数周全。
就是这身装扮确实素净了些。
戚明婉愤愤地掐着掌心，本以为与瑞王同行戚明薇会盛装出场，所以她才捯饬了一早上，如今倒显得她太过刻意。
头上的珠翠被马嬷嬷拔了半数，还是不少。再加上衣裳厚重贵气，今天这样的场合，显得有些不伦不类。
此时见到瑞王，戚明婉却已经顾不上那么多，胸/口像有鹿在撞。她之前参加宫宴，远远的见过两回瑞王，便芳心暗付。
趁着祖母与瑞王寒暄，她小心翼翼地打量。
瑞王身姿挺拔，目不染尘，颌骨处棱角分明，处处透着上位者的冷清疏离。听闻这次收复石头堡，泰半都是瑞王的功劳，瑞王又趁机揪出一窝叛党，龙颜大悦。
长安的贵女都在传，此番瑞王得了圣心，以后不必再去陇右那等苦寒之地，可以留在长安了。
过了年，圣人便会给几位成年的皇子选妃，这其中就包括瑞王。
若能与瑞王这样的男子共度一世，再生几个可爱的孩儿，此生也算圆满了。
越想脸颊越发滚烫，戚明婉偷看了一会儿，怕被人发现端倪，默默收回视线。
明薇抿着唇细细品味。
原来，这个时候戚明婉已经对瑞王动心，怪不得夫人派马嬷嬷到鄯州送信，让父亲撮合明婉与瑞王。只是瑞王才拒了她，父亲断不会自取其辱，再拿另一个女儿去说项。
戚明婉不是那种明艳美人，却是耐看的类型。
前世，她的确嫁给了李慎。
虽她性子跋扈骄纵，李慎处处容她让她，最后两人相敬如宾，却一直没有子嗣。
因此京中有传闻，李慎婚后一直没碰戚明婉，因为他心里一直有个求而不得的白月光。
所以不管戚明婉如何无理取闹、作天作地，李慎全然不放心上。
也不知李慎的白月光是谁？
她侧目看过去，此时李慎单手背剪，神态清冷，与老宋氏说话时语气虽冷漠疏离，态度却恭敬有礼。
哪里看出半点日后大奸佞的影子？
似乎察觉到明薇的打量，李慎冷眼朝这边看过来。
明薇一嗔，横竖她不会嫁给李慎，他的白月光是谁与她何干？
索性不再看他，明薇看向宋氏，她立在老宋氏身侧，笑得贤良端庄，当真是世家大妇。若是明薇没见过她假仁假义的嘴脸，还真被骗了。
前世明薇把她当亲人，处处讨好，一味忍让，宋氏又是怎么对她的呢？
先是挑拨她与李恪的亲事，被贵妃训斥才罢休。
后来见她迟迟不怀孕，打着替她着想的旗号，越过她给李恪房里塞人，彻底惹怒李恪。李恪更绝，将两个丫头打得遍体鳞伤直接丢在国公府门口，扬长而去。
国公府的脸面，算是彻底被宋氏丢尽了。
这一世，宋氏若还想像前世一样钳制
她，且看她如何收拾。
这厢宋氏和老宋氏请瑞王入了正厅，下人很快奉上茶水点心。
老宋氏先是问了瑞王在北地的生活，又问了往后在京中住何处，可都安置好了之类的，又说了家常便再找不到话题。
不是一个圈子的人，硬凑到一起就是尬聊。
眼看瑞王的脸色越来越冷，果然一盏茶后瑞王起身告辞。
明薇忙抓住机会，“王爷，您一路护送，薇娘感激不尽。薇娘还有个不情之请，五日后是圣人千秋节宴，到时候能不能再请华大夫为我换药？”说完用手指了指脖子上包着的伤口，得抓紧利用，晚了就愈合了。
众人早注意大姑娘脖颈处的伤口了，原来需要瑞王身边的神医华大夫亲自换药。
瑞王还没发话，宋氏眼中精光一闪。
在千秋节宴上换药？
那不就是要参加千秋节宴。
小蹄子算盘打得噼啪响，在瑞王这里过了明路，她就不能再以任何借口阻止了。本想让她先在家学学规矩，免得宫宴上风头太过，阻了婉儿的路。
如今看来怕是不能了。
李慎这会终于明白，戚明薇为何要借他的势了，这是盯上了千秋节宴。
每年八月初五是圣人生辰，宫中都会举办宴会贺圣人千秋。今年是圣人五十岁的整生日，规模会空前盛大。届时，贵妃也会在后宫款待五品以上文武百官的家眷。
戚明薇想参加宫宴，很难？
非要借他的势说出来。
就是不知戚明薇又打得什么主意。
实在是她之前在鄯州的表现太过大胆，有此前车之鉴，他不敢轻视。
可宫宴上，她一个闺阁女子又能做什么？看她今日扮娇弱的做派，想来不想让长安这边的人知晓她身怀武艺。
沉默片刻，李慎一口应下，“戚大姑娘客气了，不过举手之劳。你因本王受伤，本王定会让华大夫随行，到时为你换药。”
瑞王话不多，信息量却不少。
是以他话音刚落，国公府众人的脸色就和开了染坊一样精彩。
大姑娘一下马车她们就注意到脖子那处伤口了，包得厚厚的一大圈，想必伤势严重。
他们暗自揣测了半天。
瑞王一路护送，如今大姑娘又因瑞王受伤，这一来一往的，大姑娘和瑞王……怕是好事将近了。
众人浮想联翩。
戚明婉气急败坏地绞着绢帕，恶狠狠地瞪了戚明薇好几眼。
戚明薇装看不见，别人怎么想那是别人的事，与她何干。
反正有瑞王这座靠山，宋氏和老宋氏必定会让她参加千秋宴。
想了想，明薇又对宋氏道，“对了，夫人，我在鄯州已经跟曾在宫中做过女官的嬷嬷学过规矩，夫人不用担心我参加宫宴失了礼数，也不用处处拘着我了。”
如果宋氏还像前世一样随意拿捏她，限制她的自由，那是不能了。
有了瑞王这尊大佛，相信宋氏不敢。
果然，宋氏又拿出那副慈母做派，语气熟络，“薇娘说得哪里话，我怎么会拘着你呢？在咱们府上，想去哪儿都是你的自由。”面上这样说，心里把明薇十八代祖宗都问候了。
就先依你这一次。就不信，你还能借瑞王一辈子的势！
马嬷嬷说得没错，小蹄子屁股一歪就是一个心眼，这么一会儿就敲定了圣人的千秋节宴，且以后要参加什么宴，她也不好再干涉。
别的她不担心，戚明薇长相太过出众，平白把婉儿比下去。有她在，瑞王怎会多看婉儿一眼，看来得赶快给她定下亲事才行。
“那就谢过夫人了。”心愿达成，明薇心中一阵畅快，又道，“王爷一路护送，就让薇娘送您出府吧。”李慎来府一趟，被她利用个彻底，她总得表示一下。
到了府门，李慎道，“戚大姑娘请回，就此别过。”陪她唱完了这出大戏，她被挟持这事算是扯平了。
不过今日也不算白来，国公府可不算清净之地。
明薇入戏很深，她张着明媚的脸，挥着绢帕，“王爷慢走，咱们千秋节宴再见啦。王爷一路护送，薇娘会记着王爷大恩的。”
明薇之所以与李慎同行，一来就是借他的势震慑宋氏和老宋氏，争取参加千秋宴的机会。二来是因他手中的叛党王子腾。此人极擅钻营，前世最后投靠了李恪。李恪能登上帝位，全赖王子腾多方斡旋。
如果此人能为她所用或者听命于她，那就掌握了李恪的命脉。只是眼下王子腾被打成叛党，又在李慎手中，把他捞出来恐怕不容易。
看了一眼那笑意不达眼底的小娘子，李慎甩下帘子，食指和无名指按着眉心平息了一会儿，对裴显道，“千秋节宴上，你盯着戚明薇，若有风吹草动，随时报我。顺道查查她当年去鄯州的原因。”
作者有话说
第2章 回京（下）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