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个魔界取款机》袁又圆

57、前世

　　聚魂鼎碎裂的那一刻，李归齐脑子嗡的一声。
　　浩瀚的记忆在心底苏醒。
　　他想起来了。

　　系统说的没错，这不是他们的第一次相遇。这其实已经是李归齐在这个世界的第二世。
　　在被他忘记的，或者说，被系统强行抹去的第一世里，他的任务失败了。

　　李归齐真正第一次在这片大陆苏醒的时候，还是在般阳的庭院里。
　　当时他才两岁。
　　二十几岁的灵魂被强行塞到了奶乎乎的小人壳子里，李归齐天天想的就是怎么装傻才能不被看出端倪。

　　可是无论怎么装，总归会露出破绽。所以，在李鹿野的记忆里，自己的弟弟从小就是个神童，学什么都很快。就算根骨一般，依然是全世界最聪明伶俐可爱的弟弟。
　　李归齐就这么在般阳一点点长大，有爱他的爸爸和妈妈，有一个大大咧咧不太靠谱的姐姐。师兄们也对他很好，般阳的百姓也都很照顾他。

　　这一切在六岁那年的上元节，戛然而止。
　　一个银发银枪的男人和紫衣女人轻而易举突破了般阳的护城大阵，毁了他的家。姐姐没有带他回父母的宗门，因为，母亲跟姐姐说过，般阳城防御阵法的破绽，只有乾渊宗的人知道。
　　短脚短腿的小包子李归齐，跟着姐姐到了东川。要拜师，就必须爬那三千登天阶。小包子手脚并用，撅着屁股哼哧哼哧爬了一整天，没有叫过一句苦。

　　当时，彭澎站在山顶看着一对孩子，心疼不已。而李归齐本人倒是没有太多委屈，毕竟他有个成熟的内心了，不仅自己撑得住，还能在姐姐撑不住的时候，出卖脸蛋卖萌逗姐姐开心。

　　“我可太不容易了。”李归齐边爬山边想。

　　后来，在东川的日子也很好，时间过得飞快，转眼小包子就成了小仙君，李归齐十七岁了。他终于结丹了，也就在结丹这天，李归齐的系统觉醒了。

　　【哎呀妈呀，主人，你这结丹进度也太慢了。再拖个一年我都要被回收了，可急死我了。】
　　李归齐面无表情地叉掉了系统。
　　这么多年，他已经不想回去原来的世界了，所以面对系统毫无压力，任务做的很不上心。

　　再后来，李归齐就在下山的路上，遇到了一个可疑的黑衣人。
　　然后…
　　他就报告了宗主。

　　贺行就这么，稀里糊涂地，被东川擒获了…

　　被关入他爹江扩曾经待过的地牢，贺行咬牙切齿地想，看起来漂漂亮亮人畜无害的家伙，没一个好东西。
　　东川倒是没有太为难贺行，但是乾渊不同。

　　乾渊甚至专门派了两个长老赖在东川不走了，就为了从贺行口中逼问出乾渊被盗走的阴阳珏的下落。
　　李归齐再次见到贺行，是轮到他去看守地牢。

　　贺行身上，伤痕累累。

　　李归齐心软，帮他上了药治了伤，贺行就一直臭着脸不说话。贺行不说话，李归齐却是无聊，地牢里也没有其他人，李归齐就只能絮絮叨叨地烦贺行。

　　“闭嘴！”
　　“就不！”

　　烦着烦着贺行也就习惯了，可惜，他习惯了，李归齐也要走了，轮岗时间到了，守卫换了人。

　　再次见面，还是在地牢。其实还没轮到李归齐下一轮的看守，可是他听说乾渊的长老又审了贺行，心里就一直不安定，于是偷偷摸摸跟彭方换了班，只是想看看贺行还好不好。
　　贺行不太好。

　　这次，李归齐一边给贺行抹药一边嘟嘟囔囔：“我觉得他们做的不对，都没有证据的事情，怎么能严刑逼供呢。”
　　贺行耸耸肩，不在乎地一笑。

　　李归齐觉得越来越愧疚，毕竟贺行是因为他才被困在了这里。他一面在内心纠结要不要救贺行出去，一面不自觉地想对贺行好一点。
　　他开始变着法子给贺行做好吃的，然后发现，贺行喜欢吃饺子和桂花糖。

　　到了后来，他开始每天来地牢，比上班还准时，一旦发现乾渊的人又要审问贺行他就进去蹲着，不管乾渊的人怎么撵他就是不走。因为他发现，只要有东川弟子在，乾渊的人就能稍微收敛一些。

　　很快，贺行在东川已经大半年了。
　　到了小年夜。

　　小年夜一直是东川最热闹的时候。因为除夕要祭拜东川前辈，还要清醒地守岁，反而不如小年夜，可以让弟子们胡闹。
　　李归齐却是吃的漫不经心，还像只仓鼠一样边吃还边藏。等他带着热气腾腾的白菜猪肉饺子和一晚上藏的好吃点心来到地牢，欢快地跑下长长的台阶后，就愣住了。

　　地牢之中缚仙索上，空空荡荡，只有彭方趴在地上晕的彻底。
　　贺行跑了。

　　三宗一时有些如临大敌，可是等了一个月，魔域也没有大举报复。
　　在此期间，李归齐甚至还收到了一件小礼物。那是一个成康镇的小乞丐送上来的，一把精巧的小匕首，还有一张小纸条，上面写在，生日快乐。
　　没有落款。

　　快要二月了，马上就是李归齐的生日了。虽然没有落款，但是李归齐就是知道，这是谁送的。
　　然而，没有等到李归齐生日，修真界就出事了。

　　归云寺一夜之间被人血洗。
　　彭宗主带着东川精锐前去支援，却没想到，这是一招调虎离山的连环计。

　　当天夜里，大掌事程泽关闭了护山大阵，戴着青面獠牙面具的黑衣人丝毫没有受到阻碍地杀入了东川，一时之间，东川沦为人间炼狱。

　　无数弟子死在了黑衣人的重剑之下，到处都是鲜血和惨叫。黑衣人甚至杀入了学堂对没有成年的孩子也毫不手软，学堂的老校长为了保护学生，拉着三个黑衣人同归于尽，把自己炸了个粉碎。
　　李归齐摸入学堂，想要趁乱用隐身符救一些孩子出去。
　　他几乎成功了。
　　可惜，满地鲜血，脚印暴露了他们。

　　李归齐和带出来十几个孩子一起被抓了起来，作为人质，让彭澎用阴阳珏来交换。
　　彭澎交出了一片假的阴阳珏，而黑衣人，也给了彭澎一份大礼。

　　他们将十几个弟子，转化成了活尸。

　　变成活尸对李归齐而言，真是个新奇的体验。他先是感到一阵头疼欲裂，而后，就看到自己的魂魄脱离了肉身飘在了空中。半空的魂魄眼睁睁看着自己的肉身失去了意识，变成了只会乱吼乱咬的怪物。

　　“好丑啊。”李归齐的魂魄如是想。

　　他看到十几个变成活尸的弟子被驱赶进了一个大坑。驱赶他们的师兄师姐也是泪流满面，有的已经在坑边哭的不能自己。
　　他们要在这个坑里，解决这些活尸。

　　姐姐李鹿野要来救他，被彭澎死死摁住。宗主在李鹿野耳边大吼道：“他已经死了！”
　　李鹿野不挣扎了，而是跪在地上给彭澎磕头，磕的头破血流：“师父，求求您了，您就当给我留个念想，我会看好他的，我不会让他跑出去的。求求您了！”

　　彭澎劈晕了李鹿野，眼中含泪，颤抖着拔出了剑，闭了闭眼睛，才挥出一剑，剑光直冲活尸们而去。
　　只一剑，就将所有的活尸砍了个身首异处，除了李归齐。

　　因为，一柄重剑挡在了他的身前。魔尊贺行赶到了，救了他的肉身。

　　活尸李归齐闻到了贺行的味道，嘶吼一声，向着贺行扑去。
　　李归齐的魂魄在空中看到这一幕，觉得自己的肉身一定要被斩天切碎了。

　　可是贺行没有。他扔了斩天，张开双臂，抱住了那个活尸，任由那活尸撕咬肩上的血肉，还摸着它的头说：“嗯，没关系，会好的，别怕。”

　　李归齐的魂魄，拼了命地想让那该死的肉身停下来，可是毫无用处。他无助地蹲下，蹲在贺行的腿边哭着说：“对不起…对不起…”
　　“没关系。”贺行又在那活尸耳边轻声说。

　　“贺行，放他走吧。”彭澎声音哽咽，勉强劝道。
　　可是贺行就像是认定了死理儿，自己已经被活尸咬的半身鲜血，却就是不松手。
　　“给他留下一点尊严吧！你觉得阿初愿意这个样子吗！”彭澎几乎是吼了出来。

　　贺行浑身一抖。
　　过了很久，他才偏过头，亲了下李归齐的耳朵，而后一手抱住李归齐的肉身，一手抽出斩天，颤抖着从背后，将斩天捅进了李归齐的肉身。
　　活尸李归齐终于不动了。
　　贺行死死将脸埋入李归齐的颈窝，无声地颤抖。

　　很快，整个修真界都知道，魔尊疯了。
　　他要复活一个早就探不到的魂魄。

　　李归齐也不知为何，自己的魂魄一直可以跟着贺行，但所有人都探不到他。可是，贺行就是相信，他的魂魄还在。

　　这一跟，就是十年。

　　李归齐就这么无声地陪着贺行，看他为了一个所谓的复活，出生入死、遍体鳞伤。贺行越来越孤僻，受了伤也不让人帮忙，都是自己胡乱包扎。每当这个时候，李归齐总是会蹲在贺行身边，徒劳地帮他吹吹伤口，经年累月，已经成了刻入骨血的习惯。

　　十年后，贺行终于拿到了所有的阴阳珏，开了般阳大阵，拿到了聚魂鼎。
　　而后，他用自己全部的修为，撕裂了自己的魂魄，通过聚魂鼎强行逆转了时间，将李归齐送回了十七岁那年。
　　一切回归，只有贺行因为前世魂魄有损，这一世才会魂魄不稳，在动用灵力时头疼欲裂。

　　可惜，上一世的贺行至死都不知道系统的存在。在逆转时间的过程中，系统为了维护它的平衡，强行抹去了李归齐的一部分记忆。
　　最重要的那一部分。

　　他忘了贺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