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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第三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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声音淡淡,却穿透力十足,一瞬间的,吵杂的大殿陡然静了下来。
可安静只有片刻,待众人反应过来,看清声音出处后,又立刻不屑地摇了摇头,似被戏弄一般撇了撇嘴。
他们无心理会殿中多出来的女子,却没想到这女子竟还胡乱插话、口出狂言,一时间,众人对这多出来的异类更加有了几分成见。
容信也是微微诧异,随后又带了几分无奈,刚想着吩咐叶琬琰去后殿等他,却见叶琬琰薄唇再起。
“兵者,诡道也。故能而示之不能,用而示之不用,近而示之远,远而示之近。”
一瞬间的,殿内又一次安静下来。
“女娃娃!”一声粗厉的嗓音打破沉寂,正是刚刚嚷嚷着宁可死在战场也不能憋屈困死在城中的刘姓将领,只见他上下扫了扫叶琬琰,依旧带着明显不屑,“这里是在商讨军情,你一个女娃娃不要以为读了几本书,就可以跑到这里来卖弄。”
“就是,一个女子……啧啧~”殿中人忍不住附和。
叶琬琰却没有因为被嘲讽表现出半分懊恼,甚至表情都没有任何变化,依旧淡淡的,似看着众人,又似什么都没看,只见她又道:“两万对二十万,必然没有胜算,可若是两万困兵对两三万怠兵呢?”
“两万困兵对两三万怠兵?你这话是什么意思?”殿中有人问道。
还不待叶琬琰回话,刚刚那刘姓将领先不满起来,“喂,我说,你不会真以为这女娃娃能有什么方法吧?还去问她?”
“呃~我就是随口问问。”问话人面露尴尬,也才意识到自己一个武将,竟问一个一看就娇滴滴的女娃娃实在有些跌份。
“还说什么两万对两三万!这不是信口雌黄呢吗,那南沽国又不傻,放着二十万大军不用,就派出两三万的怠兵?”
众人闻言,纷纷嗤笑。若不是碍于那女子就站在容信身后,一看就是容信的人,这殿中征战沙场多年的汉子们,怕早就将叶琬琰轰出去了。
容信却只是蹙眉,侧头看向身旁安静伫立的女子,“琰儿你此言何意?”
虽然他也觉得问叶琬琰这个问题有些难以置信,可他就是莫名有种奇怪的感觉,好似她真的知道些什么一样。
叶琬琰依旧对殿中众人的嗤笑不以为意,她眉眼淡淡地扫了众人一眼,转身却走到了主帅身后的墙边。
墙上挂着一副地图,正是袭城周边的地形图。
“敌军虽有二十万之多,却是均等分布在袭城的东南西北四个方位,也就是说每一个城门附近都有五万左右的敌军。”叶琬琰说道。
“这个还用你说,不瞎的都看得出来。”刘姓将领嗤笑道。
“若想突围,必然要让这五万敌军动起来。”叶琬琰又道。
“动起来?什么意思?”众人不解。
“我说老马,你还真打算听这个女娃娃在这胡诌啊!”刘将领面露不悦。
“听听又无妨。”被称作老马的人道。
“琰儿有什么想法,不妨详说。”容信再次发话。
叶琬琰也不介意自己被一而再地打扰,继续道:“因为敌军不知道我们会从哪个城门突围,必然会将兵力均等分布,所以若想让他们这五万兵力动起来,我们就得开城门。”
“开城门?开城门岂不是送死?”殿中一片哗然。
“我就说一个女娃娃能知道些什么,咱们别在这瞎耽误功夫了。”又是刘将领率先嚷嚷起来。
“咱先听这位姑娘把话说完。”还是那位称作老马的人又一次说道。
他们常年行军打仗的人,对京城中人并不熟悉,所以眼前女子他们也不认识,既不知道她的父亲就是曾经的一国丞相,也不知道,她原本还是当朝的太子妃。
殿中也就只有跟在容信身边多年的副将高潼和军事周琦漴知道叶琬琰的真实身份。
殿内再次安静下来,大家将目光齐齐投向那抹娇小的身影,有诧异,有不屑,更多的还是冷眼旁观。
叶琬琰脸上依旧没什么神色变化,既没有女儿家被一群大老粗围观的羞赧与不自在,也没有对众人的冷嘲热讽表现出愤慨与懊恼。
神色淡淡,平静的似一湖水,没有半点涟漪。
见众人再次安静下来,她才不急不缓地继续说道:“开城门,伪装突围。”
“伪装突围?这是何意?”这回问话的是副将高潼。
叶琬琰却没有直接解释,而是继续说道:“我们可以从明日起,天色将黑的时候,先从西门伪装突围,只出五千兵力,要造出一定声势,因为天黑,敌方根本看不清具体多少人,之后不要发生正面冲突,敌军一动,就撤回来。然后是北门、东门、南门,其中东门三次,其余三门各一次,这样,敌军定会在南北西三门加强守卫,要加强三个门的守卫,东门剩下的防守应该会在两三万,且是防备力低的两三万,届时我们从东门冲出去,胜算的概率会大很多。”
叶琬琰一番话说完,殿内静的落针可闻。
半晌,刘将领粗大的嗓门突然嚷嚷起来,“不对呀,若按你刚刚所说,我们东门冲三次,这不是明显告诉敌军,我们要从东门突围吗,他们为何还会去加强守卫剩下三门?”
“因为敌军也是那么想的。”这一次说话的,是一直没出声的军事周琦漴。
不同于高潼话多还百事通的特点,周琦漴向来话少,从来是多一句废话都不说。就与他本人长相一样,文质彬彬的,与殿中那些行军打仗多年的悍将们迥然不同。
“呃~周军事此言何意?”面对周琦漴,刘将领粗大的嗓门也收敛了许多。
周琦漴笑了笑,“正如刚刚叶小姐所言。兵者,诡道也。故能而示之不能,用而示之不用,近而示之远,远而示之近。”说话间,他转身冲叶琬琰抱了抱拳,“叶小姐这是打的心理战啊!周某人佩服!”
叶琬琰却依旧没有回应,就像她刚刚受众人质疑,她没有表现出不适一样。如今众人看向她的眼光由嘲讽变成惊愕,甚至钦佩,她也是无动于衷。
直到容信也是一脸震惊地看向她,“琰儿是如何知道这些的?”
在容信的印象中,叶琬琰一直都是一个柔柔弱弱的千金小姐,平时喜好也就赏个花,刺个绣什么的,怎么还突然对行军打仗如此精通了?
这一次,叶琬琰终于有了反应,只见她目光定在距离他不远处的容信身上,面容寡淡无异样,说出的话,却惊诧四座,“因为我喜欢你,所以就看了看兵法方面的书。”
容信:“……”
震惊与惶恐清晰地挂在了一向以沉稳镇定著称的一品将军脸上。
殿内鸦雀无声,众人目光在二人之间快速游离,有震惊,有不可思议,但更多的,竟是欣喜。
因为他们心中想的是,他们将军的终身大事终于有着落啦!
容信如今二十有四,按理说这个年纪的男子,孩子都可以打酱油了,可是容信呢,别说正妻妾室啥的,就是个通房丫鬟都没有。
为这事,他们这些属下没少花费心思。
可介绍了一个又一个,容信不是看不上就是压根儿都不看。
而眼前这女子……
众人下意识地点了点头。
要模样有模样,要气质有气质,虽然看着冷淡了些,不过能说出如此热情似火的话,想必私底下也是奔放之人。
关键是,她对行军打仗还有着一些独到见解,与自家将军当真是绝配。
见众人一张张耐人寻味的脸,容信心下汗颜,猜到这群大老爷们又想跑偏了,他无奈地扶了抚额。见叶琬琰还是一眨不眨地看着自己,他下意识清了清嗓子,“那个,琰儿,你路途劳累,我先陪你去休息吧!”
说话间,他给高潼使了个眼色。
高潼连忙打哈哈地招呼着众人赶紧下去准备。
叶琬琰并不理会旁人怎么想她,她的目的只有一个,那就是容信。自然是容信在哪,她就在哪,遂跟着容信去了后殿。
袭城的临时将军殿中,容信将叶琬琰引到一处环境不错的偏殿,“琰儿先休息吧!我还有些事,一会儿过来陪你。”
眼下局势紧张,他这个做将军的,自然最为繁忙,刚刚叶琬琰提的战术,他也觉得可以一试,不过还有很多细节,还需与众人推演一番。毕竟,一旦突围,就是生死一战。
可是叶琬琰却转身跟了出来,“你在哪,我就在哪。”同样的话,她又重复了一遍。
容信又是一噎。
他早就看出叶琬琰的反常,正如高潼说的,怕是受了刺激,脑子有些不太正常。否则也不会当众说出她喜欢他那样露骨的话来。
不对,不是当众不当众的问题,就是私底下也不应该说出来呀。
毕竟,在容信心中,叶琬琰是他自小看着长大的妹妹,他也一直把她当自己的妹妹看。而且他还知道,叶琬琰心里是有喜欢的人的,就是当今的太子殿下杨奕。
否则她也不会在自己父母明确反对的情况下,执意要嫁给太子。
怎么如今突然变成了这样?
容信非常想跟叶琬琰说清楚,让她清醒一些,看清自己是谁,赶紧从上一段感情中走出来,可是眼下,既不是说这些的时机,他也没那个精力说这些。
他们的死生,也就是这几日的事。
在死亡面前,那些个情情爱爱的东西,着实不值一提。
张了几次嘴,最后他还是认命地叹了叹气,“既然念儿不累,就与我一起去前殿议事吧!”
再次看见跟在容信身边的叶琬琰,众将领一副了然的表情,也没多问,只是彼此给彼此一个大家都懂的眼神。
容信也懒得解释太多,随他们想去,眼下还是战事最为重要,遂也不废话,直接点兵派将地将随后几日安排妥当。
只不过中途见叶琬琰一直安静地站着,他于心不忍,命人端了把椅子给她坐下。
叶琬琰倒也不客气,只要留在容信身边,她是让站就站,让坐就坐。
直到夜上三更,众人纷纷领命下去,容信才长出了口气,转身看向依旧腰背笔直的女子。
“琰儿,走吧!”他唤道。
二人再次行至后殿,依旧是之前容信带叶琬琰来的那个寝殿。
见叶琬琰进入房内,容信转身便要离开,却不曾想,叶琬琰又一次如影子一般,跟了出来。
“琰儿你怎么出来了?”
“我与你同住。”
“……”某位将军只觉得自己额头上的青筋都跟着弹跳了两下。
这话说的真是越来越离谱了!
“琰儿不要胡闹了,快点休息吧!”容信耐着性子又道。
“我要与你同住,照顾你。”叶琬琰也特别有耐心地又说了一遍。
他重来一世的使命只有一个,就是照顾他、爱他,给他生儿育女,所以自然要留在他身边。
容信又哪里会知道如今的叶琬琰已经不是之前的叶琬琰,见与她说不清,遂无奈问道:“琰儿为何要与我在一起?”
“喜欢你。”女子回答的干脆利落。
“……好。”容信梗着脖子应了一声,“既然琰儿喜欢容哥哥,那可还听容哥哥的话?”
想到叶琬琰自小就跟在他屁股后面容哥哥长容哥哥短地叫着,所以容信选择曲线救国。
这一次,女子终于有了短暂迟疑,片刻,她点了点头。
“既然如此,容哥哥就下命令了。”容信摆了摆姿态,一板一眼地说道:“命令叶琬琰现在、立刻、马上回到自己房间歇息,不得有误。”
说完,一段冗长的沉默。
月光昏暗,却足以让容信看清叶琬琰的表情,见她只是盯着他看,却没有动,他清了清嗓子继续道:“琰儿若再不执行命令,容哥哥就生气了!”
片刻,叶琬琰终于有了反应,只见她什么都没说,转身走了进去。
见人已进了房间,容信终于长出一口气,揉了揉微胀的太阳穴,摇了摇头,回了自己寝殿。
第七日,也就是袭城粮草能维持的最后一日,按照之前计划,是他们正式突围的日子。
正如叶琬琰所预料的那般,东门附近的守卫果然只有两三万而已,他们的突然突围,打了对方一个措手不及。
虽然只有两万精兵可用,可是大家都知道,此一役,要么冲出去,要么就是死路一条,所以也都是拼了命的殊死一战,可谓人人以一敌十,竟在短短不到一个时辰的时间,便冲出了包围圈。
看着身边驭马奔驰的女子,稍稍安下心来的容信不禁心下狐疑。
他怎么从来不知道叶琬琰会骑马,还骑的如此之好?
当初准备突围时,叶琬琰说她会骑马,他就心下诧异。而刚刚的混战,虽然他派了护卫保护她,可那样混乱的状态,即便一个受过专业训练的人也可能出现差池,她却能应付自如!
一个闺门小姐,曾经的太子妃,怎么会做到如此?
若说一个人受打击,行为反常可以理解,可是再反常也不应该反常到这种程度啊?
难道是她在做太子妃期间学过骑马?所以他不知道?
满肚子的疑问,碍于时机不对,他也只能暂且压下。
大军不敢懈怠,一路北上,直接回了西泽国的都城,业涞。
将大军在城外安顿好,容信便带着几个亲信进宫复命。
西泽国一品将军容信容大将军在袭城被围数月,弹尽粮绝之际,竟携带两万有生兵力冲破南沽国二十万大军的战绩,一夜之间传遍整个西泽国。
百姓无不啧啧称奇,盛赞不愧是容大将军!
转天,刚刚在府中安顿下来的容信,却收到当朝太子的来信。
信分两封,一封给他,一封却是给叶琬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