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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1、荆棘 ...


  •   江燃刚从国外回来的那一段时间,跟这家人格外客气。

      看着对方对自己疏离又客气,时涣的心脏就仿佛被针扎一样痛。想去摸摸对方已经不软的头发,想去吻他的眼皮跟他说”燃燃,好久不见。”

      可他发觉渐渐地,江燃回来的越来越晚,出门的时间越来越长,他们碰面的时间也越来越短。

      就像有一道浅浅裂痕的玻璃杯,看着只有浅浅一道,没有分裂开来就似乎还能凑合着用,但是只需要一杯热水就能四分五裂,支离破碎。

      江燃也去了韵哲四中上高二。

      那是时涣情绪波动最大的一天,可能是缘分,高军让江燃来了七班。

      时涣抬头看新来的插班生时,黑色水笔在试卷上不小心划来道弧线。

      当江燃的目光扫到最后一排某个人的时候,眸色暗了暗扯了扯嘴角,不知道是笑还是嘲。

      “如果喜欢,那你自己去好了。”男生站在讲台上单肩背着黑色书包,歪头拿走耳朵上挂着的蓝牙耳机。

      面对下面人的不满声,他脸上没有多余的表情。

      下面的人都不自觉噤声。

      “班里暂时没有多余的位置,也不太好在调整。”祝荣话说到这个地步,总该给她这个班主任一个面子。

      果然男生烦躁的皱了皱眉心,漠然片刻径直走到最后一排的那个位置。

      “新同桌,以后多关照一下了。”他虽然是笑着说出口的,但是时涣看出了他眼里满满的嘲弄和厌烦。

      两年而已说长不长,说短不短。就因为这两年,那个会盘腿坐在沙发上查他手机的小孩仿佛一夕之间长大了。

      身量抽条般长得飞快,脸上稚气渐消,变得沉默寡言,阴郁冷漠,不再爱笑了。

      变得浑身锐刺,别人靠近一分他就拼命去攻击对方,直到自己和对方都鲜血淋漓。

      江燃下课去厕所抽烟,因为是新来的,没人认识他。

      只知道今天学校新来了个长得很好看的插班生。

      “借个火。”旁边的人说。

      江燃正吞云吐雾的起劲,没看清旁边的人。

      “同学,跟我政教处走一趟吧。”烟散了,露出教导主任中年谢顶还发福的相貌。

      江燃掐了烟头,低声骂了一句脏话。

      然后全校人都知道那个新来的插班生姓江,叫江燃,来学校的第一天就被罚了检讨书,明明长相可以用漂亮来形容,妥妥冰山美人长相。

      时涣站在班级队伍后面,看着念检讨的男生穿着新发的校服外套,袖子撸到手肘处,细长的胳膊白到发亮。

      明明看起来很乖又娇气,可现在就是一块融不化的冰。

      转来第一周他旷课违纪

      转来第二周他抽烟喝酒。

      转来第三周他翻墙逃课。

      转来第四周他打架斗殴。

      短短一个月,他的冰山美人标签不攻而破,刺头差生,狠厉校霸渐渐取代旧标签。

      时涣盯着那颗背对着自己睡觉的后脑勺看了很久,可对方始终没有转过头来,连动都没有动,像一尊石刻雕像。

      ”小涣,待会我让小燃给你送伞,今天下雨估计一时半会停不了,我和你杨叔叔要去赶飞机。”林瑶给时涣打电话道。

      那边愣了会,才开口道:“好。”

      江燃看着林瑶和杨易风出门,门关上的那一刻,整个客厅似乎也暗下来了。

      他站在两楼,手盖住脸低低的笑了一声,像个茹毛饮血的疯子。

      他被关在外面了,即使这扇门再打开,他也没有踏进去的勇气了。

      他终于呼出长气,趿拉着拖鞋下去。脚下一空,天旋地转,他从楼梯上摔下来了。剧痛席卷全身,他在地上缓了一会,发出痛苦的喘息声。

      温热的液体从他的额头滑落。

      他没有踩空,是发病了。

      这个样子太狼狈了,他不能让时涣看见,不能让他看见……不能……

      他强撑着身子,跌跌撞撞往楼上爬。直到抓到房间的门把手,他哆嗦着拉开,再猛力关上又反锁。

      全身的神精末梢都在疯狂叫嚣,周围像沸腾的水一样突然炸开。

      好吵,好难受。

      他靠着门瘫坐下来,神情混沌一片,他紧闭双眼。

      嘴里疯狂默念:“不能看,不能看…都是假的!假的!”

      他浑身剧烈哆嗦,从衣柜里扯出来件衣服。近乎疯魔要把衣服揉进骨血里,江燃额头青筋暴起,眼眶里爬上可怖的血丝,他拼命忍受发病的折磨。

      刀口对准手腕划了一刀,殷红的血从雪白的皮肤底下流了出来,顺着手腕一滴接一滴砸在地上。

      他脸上露出欢愉的笑容,甚至冒出一刀切断自己手腕的想法。

      他抓起那件衣服就像挽着一个人似的,翩翩起舞。在旁人眼中他是在抓着一件普通的衣服跳舞,可在他眼里那是时涣。

      他能感觉到对方的体温,他跳动的脉搏和落在他脸上温柔的目光。

      虽然那只是一件被血染红的空荡荡的衣服。

      跳累了,他就和着衣服躺进放满水的浴缸里。把那件衣服抱在怀里,接着把整个身子淹没水中,他想……

      窒息也许也算是疯狂又绝望的浪漫。

      口鼻里冒出气泡,他在水中睁开眼睛看见玫瑰被拍打在礁石上,浪花把它拍的粉碎,玫瑰的骨骸沉寂在这片海域就此长眠。

      他不是令人怜爱的玫瑰,他是刺人的荆棘,是易散的蒲公英……

      浴室里传来撕心裂肺的哀嚎声,江燃看不到光,这里太暗了,他什么也看不见。独身坠入黑暗中,是无尽的落寞与绝望。

      这短短两个小时,他尝到了地狱般的折磨,痛苦屈辱让他变得人不人鬼不鬼。这副鬼样子,他怎么敢靠近时涣。

      ——

      少年接过伞,却没有撑开。雨势早以过去,现在只剩下零星小雨。

      他抬眼又寻了一遍,还是没看见那个熟悉的身影,他向女生道谢。时涣睫毛颤了颤,雨水掉落,终于有所动静向前走。

      他站在大门口看了一眼二楼的那个位置,窗帘紧闭。

      他抿了抿薄唇打开大门进去,在玄关处把鞋换下,用脏次蹭了蹭旁边的新鞋子,脏鞋却被他拿到楼上。

      他在自己房间门口停顿了几秒,朝旁边的房门看了看,最终还是没去敲门。

      他关上房间门,扯了条毛巾擦头发,把身上湿透的衣服剥下来。

      浴室里面的热气氤氲,水珠挂磨砂玻璃上。时涣洗完澡,按着脖子活动了一下,才看见手机弹出的消息。

      一叶知秋:到家了吗?

      时涣捞过手机,在对话框里打字:到家了,你就别担心了。

      那边立刻发来一段语音。

      我要一星期才能回来,你好好照顾着小燃,他这几天吃饭吃的少,也总是不说话,估计是生疏了。你帮妈妈多关心一下。

      时涣心道估计不受待见的那个人是我。

      他到隔壁房间门口敲了敲门,没人应。时涣犹豫片刻打开门,房间里没有人。浴室门到是敞开的,只不过地面干干净净什么都没有。

      他退出房间,刚关上门,背后就传来声音:“有事?”江燃手里还抓着手机,一脸漠然。他头发潮湿,似乎是刚从外面回来。

      “额头怎么弄的。”时涣看见他额头上包的纱布皱眉问。

      “刚刚出去解决了点事情,不小心碰的。”江燃有点不耐烦的解释,“没来的及给你送伞,抱歉了。”他又停顿几秒补充道。

      “正巧刚下雨时候,有人把伞借给我了。”时涣脸上情绪波动不大,就好像在复述一件普通事情。

      江燃漆黑的眸子在他脸上定定的看了两秒,随即回复平常:“嗯,那就好。”

      “严重么?”时涣看着他额头上的伤问。

      “没什么事我就先回去了。”江燃自动忽略,结束话题。

      时涣看着关上的房间门,指节曲了一下又松开。

      “骗子。”江燃偏头朝门的方向低声道。

      江燃把一片狼藉收拾好,抓着伞往那儿赶的时候,就看见男生一动不动的靠着墙,雨打在身上他浑然不觉毫不在意,执拗的仿佛孩子一样。

      江燃站在角落里也默默地淋着雨,过了一会才拜托一个路过的女生把伞送给对面的男生。

      “谢谢了,不要跟他提起我。”江燃看着女生撑着伞一步一步朝时涣走过去。

      雨应该快停了,他还是来的太晚了。

      “你这手腕上的伤口有点深啊,大小伙子有什么想不开的。”医生给他处理了伤口,被水泡的有些发白伤口被雪白的纱布一层层覆盖,直到看不见那道骇人的痕迹。

      就是因为想的太开,所以才觉得自己无能为力。

      他自己有分寸,手腕上的流出来的血会凝固。除非自己不断在手腕上补刀,才会达到令人休克的出血量。

      江燃笑了笑没有说话,脸色略显憔悴。

      他用长袖口盖住了手腕上的纱布,匆匆朝家赶。

      如果他没有看见对方在大雨中一动不动等着自己的时候,光是看玄关处那双被“造假”的鞋就信了。

      以为他是傻子吗?

      江燃仰躺在床上,疲惫的用手背遮住眼睛小声嘟囔着。

      两人一开始还能客客气气,虽然生疏但还能好声好气的说话,直到那一天彻底撕破表面和谐。

      江燃被夜店服务生骚扰,把人揍进医院林瑶他们才知道。

      江燃在公安局做完笔录,被时涣带回家,林瑶也在电话里说明早尽量赶回来。

      “你打算要瞒到什么时候?”时涣视线回到他手上的伤口上,又抬眸冷冷道。

      “没,现在也没法瞒了。”江燃往沙发上一靠,丝毫没受到影响。

      “为什么不告诉我。”时涣眸子微眯,不放过他脸上的任何细微表情。

      “我能处理好用不着你操心。”江燃瘫着脸,直直对上对方的目光。

      “燃燃,你走的时候不是这样的。”

      不是这样强硬扎人,孤僻冷漠的。

      “你能不能别管我了?你不累我都装累了,你能不能当两年前的我已经死了?”江燃捏了捏拳头,如果换做别人他说的可能不会这么难听。

      越亲近的人越能一刀毙命。

      时涣脸色异常平静,只是声音嘶哑至极:“别生气,我给你擦药。”

      江燃怔愣住,微微颤抖的手又捏紧几分:“时涣,我们走不到最后的。”

      对方却仿佛没有听见,专心致志的给他受伤的手包扎。

      时涣低垂着眼睫,在眼睑下方投着淡淡的阴影。鼻梁到下巴拉出完美弧度,灯光在他浅色的唇上打下高光。

      两人都没有在说话,包扎完后,江燃头也不回的上了楼。

      时涣则是去厨房温了杯牛奶,放在托盘里端上去。江燃不耐烦的打开房门,看到托盘上的牛奶还有一块巧克力皱眉道:“你是真的很闲。”

      时涣脸色一僵,一向疏离清冷的眸子透着淡淡忧伤:“晚安。”说罢便转身离开到自己房间。

      江燃气息不稳,突如其来的晕眩让他一时不稳,手中的托盘滑落,杯中牛奶洒落,玻璃杯也四分五裂,牛奶顺着地板纹路蜿蜒流淌。那块带着包装的巧克力被牛奶渍弄脏,躺在一滩乳白间。

      他靠在房门上缓了口气,盯着那块巧克力终于想起了什么。

      “如果有一天我们吵架了。你给我送牛奶的时候就在旁边放一块巧克力,我看到以后就会原谅你了。”十五岁的江燃趴在床上,晃悠着脚丫看他哥在书桌前做题。

      时涣目光朝眼尾移了两寸,又重新落在卷子上道:“你会不会翻脸不认人。”

      “屁,我肯定讲信用。”江燃一骨碌从床上爬起来,用胳膊锁住时涣的喉咙威胁道。

      他的心倏然被狠很的剜下一大块血淋淋的肉。

      这是他说过的,是他说话不算数的。

      江燃连忙把那块沾着牛奶渍的巧克力捡起来,用衣摆擦干净,撕开包装,接着狼吞虎咽的去咀嚼那块巧克力。

      巧克力浓郁的苦味弥漫在口腔中,他被呛的红了眼眶,心里一遍遍默念着“对不起”。

      晚上做梦时,他又梦见了之前时涣给他擦药的场景。

      江燃想捧着对方的脸,吻上他的唇告诉他,都是骗你的。

      可惜,也只能在梦里他才敢袒露自己的心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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