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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军图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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已经是临出征的最后一天。
校场上,董之承正在教几个刚参军没多久的少年射箭。这几个少年都只有十五六岁,还没怎么练过,更没有见过血。他们自然不会是隶属于临北铁骑的,临北铁骑的三万人都是精英中的精英,都是千挑万选出来的。他们隶属于应征调而来的其他军队,还没什么作战的经验,哪怕是作为一个再普通不过的权当是来充数的小兵都紧张不已。
董之承才完成了自己手头上的所有事情出来走两圈,便在北征军大营校场的角落里看见了这几个少年。反正闲着也是闲着,不如去教教他们,省的他们都练错了。
见是临北铁骑里的军官来教,那几个年轻的小兵多多少少都有些诚惶诚恐。
但很显而易见,董之承和谢忘尘同龄,比他们大不了一两岁。
“不对,不能这么来。你这样子不好瞄准,像这样。”
董之承教了一会儿后,那几个小兵明显有了进步。确保他们已经大概能一箭射到人后,董之承舒了一口气,准备往回走。
正在此时,一支羽箭破空而来,凌如疾风,正中红心。
董之承和那几个小兵蓦然回首,只见谢忘尘站在离他们十几二十步远的地方,将手中的弓放到了一边,冲他招了招手。
他们两人认识多年,自然知道这是什么意思,董之承快步走了过去:“有什么事是要单独交代我的?今天早上的会上没说吗?”
谢忘尘斜睨他一眼,笑笑没说话,只径自迈步往回走,董之承连忙跟上。
谢忘尘平时并不常穿黑色的衣袍,不过只要他在军中,就通常都是一身玄色衣衫。他也不常扎高马尾,不过军中时间紧张,便经常随手简单将头发一拢,再束根发带。
今天他虽然还是如常一身黑衣,却没再将所有头发扎一个高马尾,而是恢复了往常的发型——将头发的上半用发带束成高马尾,下面便就散在肩头了。估计是忙了这么多天,终于有时间扎个头发。
虽然这发型和高马尾区别不大,但肯定比高马尾要费点时间的。
董之承对此不置可否,他也没怎么关注这些。他平时比谢忘尘要轻松得多,绝对有时间好好给自己扎个头发,但他偏偏在这方面一窍不通,每次被逼得心焦气躁,最后只好每次都随手扎个最简单的高马尾。
两个人一路走回去,尽管速度很快,匆匆忙忙地,却相较之前紧锣密鼓的节奏已经可以说是近乎优哉游哉了。
一路到了帅帐前,谢忘尘冲他一笑,做了个“请”的手势。董之承略有些狐疑,不知他要做什么。若是有正事,怎么会这么悠闲?
董之承还没来得急想到这个问题的答案,谢忘尘便拍了他一巴掌,那意思很清楚——快走,别磨蹭。
他回头瞪谢忘尘一眼,走进了帅帐,看见了正在一旁案桌上处理公务的沈南弦。谢忘尘这段时间能比以前轻松并不只是因为事情都已经收尾的原因,很大一部分是得益于宸王殿下。沈南弦在各种公务上面都是一把好手,有他助力自然轻松了不少。
在北疆一两个月,沈南弦与谢忘尘熟了,自然也与董之承熟识。
两个人打了个照面,谢忘尘就把董之承拉到一张长桌边上来了。长桌上还铺着一张很大的军图,是早上的军事会议用到的,还没有收回去。“谢忘尘,叫我来可是有别的事情要交代?”董之承开门见山。
谢忘尘双手撑着桌子,原本是一副严肃的模样。此时听到这话却不由自主地笑了,如春风荡漾。
“董之承你小子就不能给我点面子么?我开场白都想好了,你给我来这么一手?我不要面子的吗?”谢忘尘笑道。
“啧……你谢忘尘什么都要,就是不要脸。”董之承一撇嘴。
谢忘尘一摆手,低下头:“行行行……说正事。我把你单独叫过来确实是有事情要交代。确切的说……是我的第二手准备。”
言罢,他抬起头。此时他不是那个风流不羁的小公爷,而是运筹帷幄的统帅。那双俊美的凤眼此时射出的却是冷峻的光芒。
谢忘尘的手,指着平铺在桌面上的军图。修长的手指点在了一个地方,他压低声音道:“你先跟随大军到达月牙岭,然后我会拨给你两千人,由你带着这两千人到忽失温设伏。忽失温多山且地势险峻,是伏击的绝佳地点。你在这里等五天,五天之内如果没有大股戎夷部队到达忽失温,你立即撤退。如果有,那就干掉这些人,届时我会亲率轻骑与你两边合围。”
董之承闻言一愣:“五天?为什么是五天?那如果五天过去了戎夷人还没有来呢?”
谢忘尘神色冷峻,一字一句道:“那意味着……我们必须深入大漠。”
董之承道:“自古以来出征漠北与戎夷交战,最大的难点就是戎夷行踪飘忽不定,很难找到他们。而深入大漠一则没有必胜的把握,二则也不能确保能找到他们。反而自己的粮草可能会断,到时候军队疲惫不堪,戎夷又突然出现以逸待劳……自古无数军队就是这么被戎夷打败的。你可有必胜的把握?”
谢忘尘淡淡一笑:“可别小瞧我第一次统领三军啊。放心,小公爷我出师必捷。”
董之承拍了他一巴掌:“干啥啥不行,吹牛第一名。”
谢忘尘轻笑摇头:“董之承,这次出征一定好好给你看看你大哥我的实力。”
董之承忽然问道:“既然是出征的安排,为什么早上的时候你只字不提,现在才告诉我?”
谢忘尘用看傻子的眼神看着他,转身出了门:“时间不早了,我先去看看老头子。殿下,这些事情留着我等下回来再处理吧,你休息会儿。”
谢忘尘离开后,董之承一脸郁闷地转向沈南弦:“殿下,为什么他对你这么客气?”
沈南弦想了一会,淡淡一笑:“可能是因为我是亲王吧。”
“……”董之承无语片刻,又想起了自己方才被谢忘尘当成傻子的问题,“殿下,究竟为什么?”
沈南弦不语,拿过一张空白的宣纸,提笔落下工整漂亮的字迹——
“他有不能当着众人公开这部署的理由。包括他刚才之所以会亲自去找你而不是派人来叫你,明明有十万火急的正事却像闲聊一样,都是有原因的。具体个中缘由我也不是很清楚,只隐约猜到了些,但决计是很重要的事情。还有,绝大多数的将领在五日期限到之前都只会知道你和那两千人在月牙岭。董将军,我言尽于此。”
董之承盯着那张宣纸,眉头紧锁,他突然间仿佛有了些许非常不好的预感。
或许是看到了他的脸色,沈南弦神色冷峻地摇了摇头,将那张纸的前端放到了烛火上,付之一炬。
定北公谢廷军帐。
谢廷的病还是不见好转,缠绵病榻几乎不能起身。
一代名将未能马革裹尸、战死沙场,反而将会于病榻之上了此一生。想来这位威震北疆的大将军也是不甘心,心怀遗憾的。
谢忘尘径直走了进去:“老头子,明天我就要出征了。”
谢廷咳嗽几声,道:“小兔崽子,可别轻敌大意!你这小崽子混蛋得很,平时狂的没边,让你指挥十几万人的军队你可别又飘了!一定要冷静谨慎,要知道那可不是你一个人的命。身为一军统帅,时刻要切记你身上背负着全军十几万人的性命。你一人死不足惜,但你的一个失误也许就是十几万人的性命。那是十几万人,不是十几万头猪!”
谢忘尘径自在床边坐下:“放心吧老头子,我还是有几分你的稳重的。虽然我平时比较狂,但我打仗你也是知道的。这点尽管放心好了,我可是不会乱来的。”
这一对父子彼此的称呼都很有意思,当人第一次听到的时候还是很容易吓一跳的,不过熟悉了就好了。
谢廷白了他一眼,把陈夕良喊了进来。
陈夕良进来先对二人行礼,谢忘尘不合时宜地笑着对陈夕良打了个招呼:“陈叔好啊。”
谢廷尽管还病着,却也没成废人。毕竟是战场上叱咤风云的将军,谋略与武艺都过人。他抬手锤了一下谢忘尘的胳膊,谢忘尘痛得眉头一皱,马上有了鬼主意。
他跳了起来:“陈叔你看见了吗?他根本没病,生龙活虎的呢!老头子,我看根本不用我了,你自己亲自上阵杀敌都是没有问题的!”
谢廷和陈夕良都被他逗笑了,只一瞬,谢廷就又恢复了庄严肃穆的神情,对陈夕良道:“他毕竟还是年轻,有什么他解决不了的事情还是要靠你,往后你多照顾他吧。”
陈夕良目光坚定:“属下绝不辱总镇将军使命!”
他领命而去,路上想着谢忘尘刚刚演的那一段忍不住又有了些许,连因谢廷病重的悲伤都被冲淡了几分。
其他几位将军看他这样子都莫名其妙,陈夕良一边笑一边解释:“还是小公爷有窍子,总镇将军被他一闹又有了生气,整个人看着都好些了。”
那几位将军也面露喜色,一起夸谢忘尘干得好。
陈夕良走后,军帐里只剩下谢廷和谢忘尘两个人。
“小兔崽子,我有些话要告诉你。”谢廷强撑着道,“我怕是撑不了多久了。”
“老头子,别这么说。你身体可好着呢,绝对还有力气追着我满军营打。”谢忘尘说着,脸上有了些许笑意。
少年本就生的唇红齿白、眉清目秀,一笑便更显得容貌俊美,整个人看起来温柔的不行。
“啧……不行了,打不动你了。别打岔,听我说。”谢廷忽然抓住了谢忘尘的手。
谢廷的手上厚厚一层练武练出来的茧,相比之下谢忘尘的薄了不少。
“如果我死了,定北公的爵位就是你来继承,守北疆的人也就是你了。你这小子读书可以,打仗也还行,至少还没打过败仗……这北疆托付给你我还能安心。还有……宸王终成大器,你二人齐心协力,可保北疆安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