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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2、公敌 ...

  •   不知道算不算是某种定律,不论身处哪个阶段,不论氛围是活跃还是静如死水,每个班级里都会有那么一两个“全班公敌”。

      他们可能十恶不赦,也可能万分无辜,但无一例外,他们的存在是班级凝聚力增强的一份助剂。

      而理达班的这份助剂,就是谭诗。

      出生自乡下的大小姐,最瞧不起的就是乡下人,穷人,丑人。

      她喜欢去靠近那些优秀的、好看的、受欢迎的、她打心底里觉得高自己一等的男生,做出一幅很熟悉的姿态,他们的一个避让都能被她当作是“欲擒故纵”来炫耀。

      但是她不喜欢所有强于她的女生,看不起不如她的人。就连被她放在同一等级的,一旦光芒盛过她,那么这些人就会有各种各样的流言飞起,一分分把那些光芒掩盖。

      可如果是那些被孤立的,被唾弃的,被厌恶的迷茫之人,她很乐意藏下自己的不屑,去做他们的救世主,享受着他们或感激或钦佩的目光。

      她每日穿着粗制滥造的盗版jk、洛丽塔、汉服,炫耀自己纸糊一般的博学多识和潇洒多金,伪造出善解人意的面孔,把自己立于世界的中心,万物的至高点。

      她依靠着校长女儿这层关系,无论排名在五百还是八百开外都稳占理达班一张交椅,这就让她有了蔑视理达班这些要靠努力才能存在于此的“书呆子”们的资本,好似她才是那一直立于不败之地的学神。

      她于安静的自习哄然大笑,在吵闹的课间安然静坐。她永远是无法全篇通过所差的那一票,她永远有独到的见解,有独立的灵魂。

      她是独一无二的,不可复制的。

      她是救世主,是这个世界的不可或缺。

      她是谭诗,是校长的女儿。

      理达班的成员在高一下期就基本稳定住了,每次考试顶多只有一两名成员变动。

      而这些人里,有三分之一是从初中就知道谭诗是什么德行由此交恶的,例如首司。剩下三分之二在高一的相处里也都看清了她,对她能避则避,不能避直接干一架他们也不怂。

      曾捷知道把谭诗继续放在理达迟早会出大事,但她到底是没有把人调走的权限。她也尝试过调和,但这事,一方本性如此,有第一次就会有第二次,她完全就管不住。

      班级里的矛盾就这样日积月累,最后由爱阳捅破了大家表面尽力维持的祥和。

      “怎么?还敢做不敢当啊?”爱阳手上发力,铁制凳脚冰得谭诗打了个寒颤。

      “爱,爱阳,你,你这样……是要记过处分的!”谭诗抖着声音,眼神四处乱瞟着,下意识想寻求帮助。

      可周围的人都像是接收到了某种讯号,齐齐让出了他们这一角,却又在几步之外层层围拢,组成人墙阻隔了走廊上或老师或同学的目光。

      “等一下是物理课,闰土去楼下,和信爷说和最后一节自习换下课,就说是曾姐安排的。”俞蓝在爱阳突然走开的时候就明白了他想干什么,马上皱着眉吩咐身边众人。

      “谭诗那个角落是监控盲区,首司去拿扫天花板的那个长扫把,讲台下面有之前包书的纸袋,用扫把撑着套住黑板上那个摄像头,别让钟文抓到他动了手。”

      “坐在窗边的把窗户窗帘都拉上,前后门先锁好,等一下闰土回来再给他开,如果是老师来了就当没听见。”

      “其他人都别上去插手,先让爱阳问清楚。”

      吩咐完毕之后,他也没走上前去,只是站在原地,隔着重重人墙看中心里偶尔的人影晃动,听着少年压抑着怒气的笑和少女的尖叫。

      “要说记过处分,那也得有证据吧?就像你让钟文在班长书包里搜出手机,自己又亲身作证他玩手机,人证物证俱在,这处分给的多漂亮。”

      爱阳眼睛示意谭诗看向自己侧后方已经被套上纸袋的监控器:“但你想怎么给我处分?又没监控证明我对你做了什么,或者说你觉得,现在这里有人会帮你说话?”

      众人看见谭诗在爱阳提及钟文收手机的时候陡然睁大的眼睛,再回忆她刚刚被爱阳制住之前脸上那得意的笑,一瞬间就知道了钟文来得这么凑巧又这么目的明确的原因了,一直被控制着怒火瞬间滔天。

      “我就说钟文怎么上来就翻班长的桌子,敢情还真是你实名举报啊?班长平时也没怎么着你吧,你就这么见不得别人好啊!”

      “你老实说电脑里的文件是不是你删的!U盘是不是也你拿了?钟狗刚刚直接砸手机是不是也你怂恿的?你特么就是不想我们把这班服搞出来是吧!”

      “合着之前班长改设计稿的时候你在旁边风言风语挑刺都是轻的是吧?这里俗套那里难看,还‘我随便画都能画成这样’,你毕加索你牛逼你怎么还和我们一群书呆子在这浪费生命呢?你直接上天不好吗?”

      “我们现在是不是还应该感谢你提前放大招,没等我们衣服到了一把剪刀一把火,让我们深刻体会什么是酸甜苦辣啊?那我可谢谢你全家嘞!”

      “玛德我忍不了了,你之前丢我书画我校服就算了,现在就是你不快活全班都得让你快活是吗?!!亏你爸是校长,怎么教出你这样的女儿来!”

      听着耳边一声高过一声的指责控诉,感受着大家不再掩饰的愤怒和嫌恶,对上爱阳冷淡的、不屑的眼神,谭诗只觉一股热血猛地冲上了大脑。

      又是这样的眼神!又是他!

      元旦晚会的时候就是这样!他就是这样看着她,轻描淡写地就要定她的罪!还敢拿自己的背景压她爸爸!逼她写了那样耻辱的检讨书!

      不就是个关系户有什么了不起的!他以为他的关系多么无敌吗!他还不是没法把她赶出理达!他还不是没法让钟文不针对俞蓝!他要真那么厉害他就把俞蓝那个手机变回来啊!

      还有俞蓝!明明就是个没爹没娘的孤儿!就是个人人喊打的盗窃犯!天天冷着个脸以为自己多牛逼啊?他凭什么有那么多人向着他?不就是成绩好一些吗?不就是长了张好看的脸吗?果然这些人就是这么肤浅!

      对,这些人,他们怎么敢对她露出这样的表情?不就是一些没钱又没背景的乡巴佬!明明一辈子只能在泥巴里刨钱,居然还敢谈梦想谈未来,谁给他们的勇气啊!

      不知道是什么时候挣脱了爱阳的桎梏,她尖叫着扑到了爱阳的身上,双手不断挥动着往他脸上打,尖利的指甲直接就往他的眼睛去戳,脚上也没闲着,使劲全力地就要往爱阳站的地方跺。

      “凭什么!凭什么!你们这些贱人凭什么这样对我!我爸爸可是校长!”

      “你给我死给我死!如果不是你我才不会这样!都是你针对我!就是你带着他们在针对我!不就是长得好看有点小钱吗!除了这些你还有什么?!?”

      “我讨厌你们!我就是看不惯你们!我才不会让你们如愿!什么垃圾班服!丑啦吧唧的狗都不想穿!手机没了U盘没了我看你们怎么办!”

      有人急忙想上去帮爱阳重新制住模样已然有些疯癫的谭诗,但是一双白皙而骨节分明的手挡在了他们前面。

      俞蓝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进入到了人圈内围,他看着已经被谭诗撞乱的一堆桌椅,平静道:“都别上去,小心被误伤。”

      而就在他说话间,一直倒拿着椅子脚格挡住谭诗的攻击的爱阳突然把椅子往旁边一丢。

      依靠那张椅子才能站稳的谭诗猝不及防,向前挥出的拳头被爱阳躲开,她整个人都因为惯性开始往前栽。

      而她面前,是刚刚才被她推翻的尖利的桌脚凳脚,被头顶的白炽灯一照,闪射着冰冷的光。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少女带着恐惧的尖叫赫然比刚刚带着怒意的吼叫要刺耳得多,简直要刺穿人的耳膜。

      眼见她马上就会血溅当场,一只纤瘦的手突然伸出,一把勾住她紧贴着皮肉的jk衬衫后领,伴随着不知道哪里的一声“刺啦”的布料碎裂声响,那手往后一使力就把她给拉了回来。

      但还没等她双脚站稳,她的膝盖后窝就被狠踹了一下,直直跪下的同时,扯着她后领的那只手松开,自己一直扑腾着的两只手手腕被扣住,被拉扯着背到了身后。

      单膝跪在地上,爱阳将另一只膝盖抵在谭诗背上,把她压着趴跪在了冰凉的大理石地面上,一只手扣着她背到背后的双手,一手掐住她的脖子让她保持脸贴地面的姿势。

      他的长辨在刚刚躲闪间无意被勾了出来,细细的一条垂在他的膝盖边,末梢打着小卷。

      一条血线横在他绑缚着白色发带的手腕上,是刚刚不小心被谭诗的指甲划到了。他本就是容易破皮的体质,动作间血线变粗,蔓延上了丝制的发带。

      他却无暇顾及这不疼不痒的一个小口,膝盖和手不断发力压制住谭诗的挣扎,忽略她咬牙切齿的谩骂,只平静问:“U盘呢?你已经丢了吗?”

      “你他妈放开我!呜呜啊!痛!是啊!我早丢垃圾堆里了!你想要就自己去翻啊!一群乡巴佬活该去翻垃圾!”谭诗不受控地留下了眼泪。

      是愤怒和委屈的眼泪,是没有后悔不带歉意的眼泪。

      教室外有人在猛烈地砸门砸窗,钟文的骂声和校长的斥声不断,隐约能听见有老师在商量直接碎窗进来。

      “都不要去翻谭诗的课桌和书包,不管U盘了!来几个人把乱的座位摆好,其他人都回自己座位坐好,别让他们看出来我们刚刚在干什么!首司把监控的纸袋取下来,闰土去门口和他们说门坏了我们在里面开,别让他们直接把窗户弄碎!”

      俞蓝控制着音量一边吩咐众人,一边蹲下身拾起爱阳的辫子帮他塞回衣服里,目光与他对视。

      “对不起,我就是想吓吓她,没想闹这么大。”爱阳马上低头道歉,但话语里没有一丝悔意。

      “等会儿再说,”俞蓝拍拍他的脑袋,“没哪里受伤吧?”

      “她好得很,就是嗓子可能会哑,这可不关我的事。”爱阳耸肩,顺着俞蓝的目光看见了自己手腕的血线,突然一垮脸,“啊,发带脏了,我很喜欢这一条的呢!”

      自从发现爱阳会在藏着辫子的时候把自己送的发带绑在手上,俞蓝之后陆续又送过他几条发带,让他脏了有得换。

      理达班只发现自己老板手上的带子从白底小黄花变成了蓝天小白云,之后又换了深海巨鲸,碧水青竹,金黄向日葵……却从没意识到这些发带是出自自家班长之手,更别提他们还当着俞蓝的面讨论过那是不是爱阳的秘密恋爱对象送的。爱阳不知道出于什么心理,一直都没解释。

      而如今,这条被众人认定为是定情信物的绣着仙鹤的白绸发带已经被血染红了一角,也不知道之后能不能把血渍洗干净。

      俞蓝看他一脸做作的表情,嘴角微弯,低声道:“之后再送你一条。”

      爱阳这才满意地收了浮夸的表演,刚想继续说些什么,余光瞥见首司已经拿着扫把要把纸袋给拨下来了,他马上正了神色:“你快起来,我要松手了。”

      谭诗不知道他们又想干什么,只不断的哭喊怒骂,叫爱阳把她给放开。

      而就在她重新蓄起一波力要继续挣扎的时候,爱阳却突然松开了她,拉着俞蓝飞似地蹿回了自己的座位,留她一人狼狈地趴跪在地上哭喊连天。

      监控上的纸袋于此时被首司拨掉,她匆忙团起就跟着往自己座位跑。一直守在前门处的汤润叶看大家都回归原位之后,这才拨开门上的插销,外面不断推门的一众老师马上踉跄着扑了进来,对着这毫无异样的教室面面相觑。

      “你们刚刚在干嘛?是不是在打架斗殴欺负同学?”谭永辉推着鼻上的眼镜,一手背在身后,端的是一副公事公办的严肃脸。

      但他的表情在看见那个趴在过道里形容狼狈、号啕大哭的身影时出现了裂痕。

      听见熟悉的声音,谭诗哭得更大声了。在两位老师的帮助下颤巍巍地站起后,她一把扑进自己父亲的怀里,控诉理达班的人无故殴打辱骂她,尤其是爱阳和俞蓝!

      而被她特别控诉的两人诧异扭头,手上拿着的习题卷墨迹未干,证明他们刚刚其实是在认真学习。就连其他人手里也或多或少的拿着书和资料,对着她的指控神色茫然。

      当被问及谭诗为何是这番狼狈模样的时候,她周围的人更是无辜了。

      “她就突然摔了一跤,然后就趴在地上一直哭,怎么劝都劝不住,我们要拉她起来她还骂我们,那我们为什么还要上赶着讨骂啊?”有人刚说完就对上了谭诗要吃人的目光,十分真情意切地瑟缩了一下。

      而谭诗接下来的表现更加为他表现出来的一丝恐惧增加了说服力。

      “你他妈放屁!你是脑子被屎糊了吗这么睁眼说瞎话!你信不信你马上就会被天打五雷轰……”谭诗一边骂着一边就要上来和他好好理论一下。

      不过现在有这么多老师在,当然不可能由着她这么撒泼。

      “闭嘴。”冷声呵斥住谭诗,谭永辉又制止了钟文对理达班无差别的一通谩骂,目光最后转向了在后排与爱阳和俞蓝低声交流情况的曾捷,“曾老师,你的学生,你怎么看这事。”

      曾捷刚和两位班长说清楚这么多老师上来是因为雅礼班有人去了办公室,举报他们在教室聚众斗殴。突然被点名,她却是一耸肩:“这节是自习,我又没在教室,学生们自己的事,这你得问学生,问我没用。”

      于是接下来就是漫长且煎熬的两方对峙。

      谭诗又哭又闹就想着要让全班吃不了兜着走,相比之下,理达班只冷静地表示他们平时就和谭诗交集不深,因此也不是很清楚为什么只摔了一跤谭诗就会对他们做出这般姿态。

      当问到为什么刚刚的监控突然黑掉,众人也只摇头说不知道,他们一直都在座位上学习。

      至于为什么要锁门关窗,因为教室里开着空调,他们自然要关窗不让冷气泄露。谁知道那门突然坏了,怎么弄都开不了,可费了他们好大的劲。

      有人听见教室里很吵闹?那是不是听错了,没准是楼下在吵呢?当然,他们班刚上课的时候在讨论校运会的具体事宜,也是有些不太安静,如果打扰到了其他班他们感到很抱歉,并且保证以后会控制的。

      到了最后,谭永辉也是被谭诗闹得不行了,直接一巴掌把她给打得噤了声,然后把人拖回家反省去了。

      这事这样就算结束了,爱阳和俞蓝下午直接请了假,回爱阳家从那台电脑里重新找到了完成的设计稿,然后用爱阳的手机重新和确定好的商家谈好了一切细节,成功赶上了这一批次的制作,确保他们能够在校运会开始前一天拿到成品。

      通过在老师办公室里听来的闲言碎语,他们知道了谭诗在家里一哭二闹三上吊之后,终于求得谭永辉同意了让她转学。至于转到哪去,那就和他们无关了。

      他们也因此听了些家长里短。大意是说谭校长当年在乡下教书的时候,不小心把一个乡下女人的肚子搞大了,之后连忙趁着调任一走了之。

      那个女人自己把孩子生了下来,是个女孩。她因此被老父亲赶出家门,一个人在外打拼养孩子。

      但是等到孩子准备上初中的时候,她突然接到通知,说老父亲意外去世,她顺理成章地继承了老头那笔不菲的积蓄,还因为旧房拆迁,得了一笔不小的款项。

      也就是在这时,当年的负心汉,如今的谭校长回来了。他和当时妻子离了婚,又马上娶了现如今的谭夫人,把自小穷养着的女孩接回了家,捧在心尖上宠着。

      女人也觉得自己是苦尽甘来,大肆挥霍着自己手里这笔钱财的同时,又疑心自己如今这般是不是一场梦。

      她恐惧着曾经那段要吃菜市场随意丢弃的白菜帮子睡桥洞的日子,恐惧那种一无所有的状态,也恐惧着只能对生活彷徨哭泣的自己。

      恐惧着恐惧着,恐惧变成了厌恶。她厌恶过着那样生活的人,她厌恶贫穷,厌恶丑陋,厌恶无能。

      在她的言传身教之下,她的女儿谭诗,自然也就养出了那样一身毛病。或许是曾经的穷日子教会了她节俭,她虽然喜欢一切能够让她炫耀的东西,但却又不舍得花费那样一笔等价的钱,于是她成了盗版的忠实粉丝,也无师自通了一手毫无负担占便宜的本领。

      不过闲言到底是闲言,其间真实几何,无人在意。

      一切按部就班地进行着,只等校运会开幕,让他们大放光彩。

      可就在校运会的前一天,事情还是出了差错。

      “我们的快递被谭诗抢了。”

      看见快递消息就急忙赶往门卫室的爱阳在和门卫简单交涉几句之后,对着后来的俞蓝摇了摇头:“门卫刚刚追上她的时候,里面的衣服已经被她点了,把火扑灭之后人已经跑了,里面就剩下这些。”

      他让开身,蓝紫色的T恤扑了满地,每一件都或多或少有着黑褐色的烧痕焦斑。

      如当时所说,谭诗真的在他们衣服到了的时候放了一把火,让他们来体味一下这其中的酸甜苦辣了。

      “怎么办,班长大人,”爱阳懒懒地靠着门框,“我们game over了。”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92章 公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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