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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8、纯情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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俞蓝抿抿唇,不动声色地压下狂跳不止的心脏后,才抬眼看向爱阳,语调平平:“这该我问你。”
“噗,那刚好,”爱阳偏头笑了一声,一本正经道,“初吻换初吻,咱俩扯平了,你继续看书,我不打扰你了。”
说完他就直起身,坦然地走进了嬉闹的人群里,任周遭黑暗吞噬掉他脸上刚刚被烛光模糊的绯色与热意。
理达班的人这时是闹得厉害,但是等睡醒一觉起来,理智尽数回笼,这才隐隐有了一丝后怕。等到教室看见自家班长霜冻千里的脸……
大家恨不能一巴掌把自己扇回昨天晚上,掐死那个起哄要爱阳去突袭偷亲自家冰山班长的自己,在他俩意外接吻的时候冲上去直接把他们扯开!
再不济,亲完之后也凑上去打个圆场啊?怎么就碍于当时气愤微妙没敢上前去呢?还计时,还鼓掌,还欢呼,呼你个大耳刮子呢呼!
而当事人爱阳却全无挂碍的模样,照常和俞蓝打招呼,上课偷偷说几句小话,中午再一起去吃饭……徒留他们一群吃瓜罪人被极北风暴冻成了冰条。
只一个中午首司就受不了了,趁着午休跑到楼下去找凤琪求助。凤琪昨天晚上听他们动静闹那么大就知道肯定有什么事,此时听完前因后果之后只能双手合十做“阿弥陀佛”状。
“鉴于他们两人都见识过美好的父母爱情,初吻对他们来说肯定都是意义重大的东西,虽然是老板动的嘴,但是这是你们组的游戏啊?依班长宠老板的那样,比较起来,只能说你们活该,大家明天有空就去看看哪家的棺材便宜些吧。”
对此,理达人伤心欲绝,心惊胆战地做了几天鹌鹑之后,曾捷成了他们唯一的希望。
然而听完了一切的曾捷对上首司泛着泪花的眼,只是冲她挥了挥手,笑:“安啦安啦,多大点事呢,不就是两嘴皮子碰了一下,味儿都咂摸不出来。”
首司幽怨地盯着她:“那我刚刚说强吻的时候你表情那么震惊?你明明也觉得这事不对是吧!”
曾捷:“……我那不是以为他俩干了什么然后干材烈火……”
话说到这她顿时止住,换上一幅严肃端庄的面孔,拍着首司的肩道:“相信我,没事的,这事真没你们想的那么严重,你们班长更没有你们以为的那么小心眼,你们平时照常生活学习就好。”
最后像是为了让首司安心,她又保证自己会找俞蓝和爱阳也谈谈,一定不辜负广大同学们的期待。
而在首司离开后,她拿起手机直接点开了和俞蓝的聊天页面,开始她的“谈谈”。
Shell:听说有人被强吻之后情绪外露,几天都没控制住还吓了一班的人?
Shell:怎么?不是好朋友吗?这么纯情的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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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此同时,爱宅内。
“我们所说的SWOT分析,指的是资源的强势和弱势,外部的机会和威胁,分别对应这四个单词……”
西装革履的男人拿着记号笔在面前的白板上一一写下四个单词,扭头想和自己的学生互动,询问他这是什么意思,却发现少年早已经趴在桌上睡了个不省人事。
男人抱臂看了他一会儿,期间还抬手看了一下表,直到分针走过两个大格,他这才施施然走到他面前,两根手指在桌面上敲了敲,对上少年有些朦胧的睡眼,微微一笑,抬起手腕上的表用指尖敲了敲。
“十分钟休息结束,我们继续,六点下课。”
爱阳自知理亏,也没说原定的下课时间其实是五点半,只乖乖坐正,抓起笔继续认真做刚刚做了一半的笔记。
他现在可谓是真正的两点一线,学校家里两头跑,周一到周五在学校上课,周六周日就在家提前学习他继承家业所需的各种理论知识。
爱恪专门为他请了很多专业的老师,一节课一上就是两小时起步,每节课后都有看似简单但工程量不小的作业,每次查个资料都得一直到凌晨。
虽然罗姨暗暗抱怨过爱恪是不是太着急了,说他明明就还是应该在上学的年纪。但是爱阳清楚,时间的确不多了,他们不得不这样。
爱阳出生的时候,爱恪已经四十三岁了。如今虽然表面上他仍旧身体康健,但是多年劳累沉积下来的病痛也开始慢慢显形。爱阳必须尽快成长起来,在他退休之前尽量拥有能够掌控白恪的能力,将自己父母万千心血的结晶延续下去。
而马上就要到来的期末考试也算是分尽了他剩余的所有精力。他虽不那么在意成绩,但是再怎么说也得稳住在理达班的位置,不然俞蓝能弄死他。
想到俞蓝,爱阳不由得又想起了那个意外的吻。
虽然这几天他都做出了一副无事发生的模样,但是只有他自己知道,他每对俞蓝说一句话,做出一个动作,心里不知道转了几圈才能最终下定决心。
只要看到他,想到他,心里就不免忐忑。至于为什么会忐忑……他不愿去想。
老师将笔点在白板上发出警示意味的声响,爱阳马上回神,收住了所有心思,为他的“未来”做足准备。
六点整,老师准时下课。
爱阳送走了这位老师,刚好爱恪开车下班回家,从后备箱里拎出一袋刚刚顺路买的菜肉,他摸摸儿子的头,边问着他想吃什么边朝厨房走去。
爱阳扒拉开袋子看了看都有什么,随意搭配出了几个菜之后就安然地窝在单人沙发里,拿着手机看这一天堆积下来的消息。
凤琪今天也没去学校上课,一直在练舞,直到中午休息才在“文舞财”的微信群里炸了99+的消息。
爱阳随手往上一滑就明白了他在激动个什么劲儿。
疯子:卧槽卧槽卧槽你们看了吗!老板你前辈,骆唯和陈李子峰!
疯子:他们居然是一对!!!高考一结束就官宣了卧槽!我居然现在才看到!男酮竟在我身边我giao!
疯子:不过有一说一,他们那对戒指真的好看,内圈还刻了对方名字,怎么办,我磕到了
疯子:你们说我现在去找他们八卦神仙爱情故事,他们会不会叫我滚?
就这样嚎了一通发现没人理他之后,他又开始逐一艾特爱阳和俞蓝,就想看他俩反应。
过了大概一小时,俞蓝才冷淡的回复一句“之前他们和我说过”。
但就是这一句,凤琪当场疯了。
疯子:什么什么什么?!?老板都不知道的事情他们和你说?!?
疯子:你们是在暗地里达成了什么奇怪的友谊吗!?!不对,你什么时候脱离老板行动知道了这消息不和我们分享一下!
疯子:班长,你不爱我们了是吗?
疯子:@Orange 快点出来说句话,你不会也早就知道了吧?!!
看到这,爱阳也好奇骆唯和陈李子峰为什么会主动告诉俞蓝他们的关系了。
他算是一开始就知道这两人怎么回事,毕竟身边一直有个程静斯做参考,他想不察觉他们之间的微妙关系都难。而他们也没想对着爱阳隐瞒什么,大大方方地在他面前秀恩爱。
出于隐私保护的目的,爱阳就这件事对任何人都保持了沉默,也顺了他们“毕业之前不谈未来不公开”的心思。
但是他们为什么会把他们的关系在高考之前告诉俞蓝?明明他们的关系应该只限于生物竞赛前辈对后辈的指导而已?
俞蓝又过了十几分钟才回复,言简意赅。
Blue:无意撞见他们在一起,就坦白了。
接下来就是凤琪对于“怎么撞见的”、“在哪撞见的”、“撞见了什么”等一系列问题的发散,不过俞蓝再没有理过他一句。
爱阳把消息划到了头,刚好爱恪在厨房叫他帮忙端一下菜,他也就放下了心里和凤琪同款的疑问,乖乖往厨房走去。
学校里,因为爱阳和凤琪都不在,俞蓝下课后便往食堂走去。
晚餐过后回到教室还没到晚读的时间,他径直走向了旁边的杂物室,和里面偷偷吃着外卖的两个同学点点头算是打了招呼,就坐到了另一边的课桌上,掏出了手机。
开屏果然看见了凤琪在群聊和私聊里炸出的几十条消息,他一条条浏览下去,手指悬在输入框上方,一直没有落下。
要说他撞见骆唯和陈李子峰在一起这件事到底是怎么回事……他还真不知道该怎么说,因为当时的字字句句都不是他想让别人,特别是爱阳知晓的东西。
那是距离高考还有一周左右的晚上,学校放松了对高三的管制,时而有高三的学生以放松心情减压为理由,在上课时间游荡在学校的各个角落。这就为高一高二甚至高三的小情侣们创造了绝佳的机会。
钟文在田径场转了好几次,每每看见有两个人走在一起就直接冲上去,结果还没靠近人家就散了,好像只是偶然走到一样,可把向来独裁的教导主任给气坏了。因此钟文直接给学生会下了任务,让他们在晚自习时间满学校巡逻,装作普通学生靠近那些情侣们,抓到就直接记过处分。
你们能躲老师,我就不信你们还能躲过不戴袖章的学生会!
钟文的这个主意其实是挺好的,奈何接了他任务的是脱单率高达60%的学生会,有这么光明正大的理由翘课去玩乐谈恋爱,谁还有心思帮你抓小情侣啊?
于是到最后,还在认真全校巡逻的人一只手就能数得过来。
俞蓝当然不是这一只手中的一个,他本想直接回教室自习,但是看见钟文不知道抽什么疯居然进了他们班教室,估计又是那套“成绩不好活着也没用”的论调,他马上调转脚步往高三方向走去。
高三每层楼都额外设了自习室,供下晚自习后仍想继续奋战的学子使用。自习室不设锁,且水电自控,陈李子峰之前顺口和他提过,如果想找个别的地方自习就可以来高三这边,反正也没人来查他到底几年级的。
他没有走桂园对着高三正门的那条大道,而是选择了从侧边进来的更短的一条小径。这条路上没有路灯,到了晚上基本没人会走。因为就在高三楼边,因此小情侣们也不会往这躲。所以在这碰到骆唯和陈李子峰,的确是出乎了他的意料。
当时他正借着月光走在小径上,突然听见前面有谈笑声。
“绑这么高应该可以了吧?这棵树就我们两个人。”清朗的少年音响起,伴随着树枝摇晃的沙沙声响。
“可以了可以了,你别往上了,我看着有点怕。快点下来吧,我接住你。”有些低沉的男声在笑,接着是一阵脚步声,“平时那么斯文,爬树倒是厉害,你这反差萌还挺可爱。”
少年音依旧温和,但隐约带着些不服气:“明明是你说恐高,我才说我来的。”
两个声音都很耳熟,俞蓝没有爱阳那种听声辨人的本领,所以也没有多想,只当是哪两个学长出来爬树放松身心,话语里丝丝缕缕的暧昧他下意识就将其忽略了。
脚步只停了一下,他就继续往前,拐过一个小弯,恰见一个高瘦的黑影从旁边的桂树枝干上一跃而下,径直扑进了树下人早就张开的怀抱里。
两人抱得密不可分,只有脖颈露出一丝空隙,却又在下颚之上严丝合缝,“唔嗯……啊……”的细碎低哼直接让俞蓝僵了脚步。
没吃过猪肉也见过猪跑,有程静斯和许志生在前,他马上明白了这两个学长是什么关系,一边懊恼着自己刚刚的想当然,他一边原地转身想就此悄悄离开。
奈何刚刚是有树枝乱颤和两位学长的说话声给他走动时的声响打掩护,现下四周一片寂然,他转身时衣料的摩挲声就直接给几米开外的两人捕捉到了。
“等等,”低沉的男声直接叫住了他,在朦胧的月色下看清他没来得及扭转过去的半张脸的时候,惊异地叫出了声,“俞蓝?”
俞蓝听见自己的名字也是一愣,视线挪移过去,恰好看见那两人走出树下阴影,在月光下显出了真实面貌。
是骆唯和陈李子峰。
他顿时更为尴尬。就像之前突然得知程静斯和许志生是一对的时候他会惊愕到满脸空白一样,现下撞破两位学长亲密瞬间的他也是尴尬得脑子空空,不知道做出什么反应才是合理的。
陈李子峰难得看他这副模样,闷笑着凑上前去看他的表情:“怎么?你这学神原来恐同啊?”
俞蓝马上否认:“没有,我不是这意思,我没想……”
“诶诶诶,别急啊,”陈李子峰把手肘搭上了旁边骆唯的肩膀,冲他挑眉,“被撞破的不是我俩吗?我们都还这么站在你面前,你着急个什么鬼?”
然后他就当着俞蓝的面直接搂住了一边因为羞涩而一直沉默的骆唯,姿态亲昵,坦然道:“我俩高二就在一起了,现在这不是要高考了,网购了两根祈福带想迷信一把,这不是趁我们老班今晚请假才偷跑出来。”
他抬手往刚刚那棵树上一指:“看,就那顶上,在那飘着的两根带子。现在太黑了看不出什么颜色,不过白天看应该挺红的,不知道会不会被人给扯了。”
“不过扯了也没关系,”他肆意笑着,“反正我们要毕业了,他们就算知道我谈恋爱是同性恋又能怎么办?我妈都不敢给我当道德标兵,他们算老几。”
骆唯这时才轻轻扯了扯他的衣角,小声提醒:“峰哥……!”
陈李子峰也自觉失言,忙补救道:“当然,我们绑这么高就是怕有人扯,祈福这种东西被人扯了多晦气,他要是给我愿望全反了我不得哭死,你说是吧?”
因着两个当事人都如此坦然,俞蓝也马上放下了自己的尴尬。
在陈李子峰问及他好像不怎么诧异他俩关系的时候,俞蓝咳了一声,答:“我之前看见过你们。”
“嗯?什么时候?在哪?”陈李子峰自觉自己和骆唯平时藏的挺好的,也就是单独在爱阳面前会大胆地秀一波,他实在想不到自己什么时候被俞蓝给看见过。
“上学期期末在文化中心的漫展,看见你们在后台的通道入口……牵手,”俞蓝又咳了一声,“还有上次篮球赛,我们在大市场吃烧烤,在楼顶看见过你们。”
他这么说,陈李子峰就想起来了。那两次都是出去玩的,当然就放飞自我快乐恋爱了,倒的确没有在意周边是不是有认识的人。
三人接下来又闲谈了几句,俞蓝和他们简单说明自己的来意之后,就要沿着这条小径继续往自习室的方向走去。
但是在他走出几步远的时候,陈李子峰再一次叫住了他。
“诶,俞蓝,你和爱阳……”他的话没有说完,但俞蓝已经知道了他的意思。
因为类似的问题,程静斯也问过。他们都以为他和爱阳会是一种高于朋友的关系。
不仅因为他们形影不离,还有他在很多方面对于爱阳明显的照顾和偏颇,他想要了解爱阳的过去,他想为他解决所有生理心理上被他藏起来的伤……
爱阳也是类似的想法,从他不断打探自己的处分,再到后来宁愿自己过敏到满头满脸红疹呼吸不畅,也要去接触他所惧怕着的小孩成昱,最后成功帮他解决了那样一个他早以为无解的处分。更别提还有从相识以来他费尽心思将他拉入人声喧嚣之中的举动……
如果他们之中任何一方转换性别,他们之间的种种恐怕早就被人捧为“天生一对”,打上“互相救赎”的标签,被大家称为所谓的“神仙爱情”。
俞蓝虽然不似凤琪一般各种文化圈都有所涉猎,但他也知道所谓“言情”是个什么戏码。
但他和爱阳之间不是“言情”。他们虽有承自父辈的关系,有过针锋相对的时期,后来也化解矛盾握手言和,现下形影不离好似彼此是最了解自己的人……
可他们不是“言情”,他们是同学和老师都公认的“好朋友”,爱阳是他幼时无比期待的可爱“弟弟”,是他如今在故人墓前保证过会好好照顾的重要的人。
种种身份里,都无关他们疑问里的那一种,即使毫无干系仍可以相携一生的,名为“恋人”、“爱人”或“伴侣”的关系。
如同之前给程静斯的回答一般,他回头,平静应道:“没有,我们只是朋友。”
这是在刨去家庭学校等因素之后,他和他能达到的最亲密的关系了。
即使知道爱阳不恐同,他对于同性恋也是一种非常正常的态度,俞蓝仍旧无法得知,他在这方面是什么想法。
再联系爱清的那句“不能陪他一辈子就不要去了解他”……他知道,就算爱阳面对他人时潜意识会去顺从讨好对方,学习众多讨人喜欢的技能,他也不是为了获得“喜欢”,他只是……想要有人一直陪着他罢了。
可以是亲人,同学,朋友……或者仇敌。
只是“喜欢”更容易达成这个目的而已。
只要能陪着他,哪怕只是短短一段时间,他也心甘情愿奉出一捧真心,竭尽所有去渴求——再长一点吧,再陪我一段路吧……
这样的爱阳,他就算现在点头承认一句“喜欢”又有什么意义?
他需要的又不是“喜欢”,而他想要的,俞蓝知道,自己现在给不了。
世事无常,在真正完全了解爱阳之前,他没法画出“一辈子”的大饼,去哄骗那个将自己层层包裹的少年对他展露真实。
索性,先维持原状吧,他们是朋友,很好的朋友,也只是朋友。
陈李子峰像是预料到了他的回答,不在意地笑笑:“没事儿,就是看他刚帮你解决了一个处分,费了挺多神来着,就好奇一下。”
说完他顿了一下,又说:“主要还是想说,如果有喜欢的人,那还是得把握好,一不小心毕业了散了,机会都没了,谁知道那会不会是这辈子唯一的那个……”
俞蓝点点头,表示如果没事的话自己就走了。
骆唯却在这时突然开了口:
“俞蓝,你听过爱阳唱的那首《白夜森林》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