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8、八卦 ...
-
早读下课铃响起的时候,爱阳才抱着一叠厚重的试卷走进教室。
刚刚上到三楼的时候碰到下楼的曾捷,看见他摞在试卷上的校服还惊讶了一把:“我上课的时候才叫人去拿试卷顺便给你拿校服,你这怎么把人甩了自己上手了呢?”
爱阳只是乖巧笑笑就继续上楼,在进门前就把那叠校服全部塞进了自己的书包里。
他从前门进,把试卷放在了讲台上,却没有穿过过道下来,反而是折回走廊从后门回到了自己的座位。
首司直觉爱阳不对劲。
虽然这只是真实认识爱阳的第二天,今天的爱阳依旧是一身清爽的卫衣牛仔裤加一副斯文败类式的黑框眼镜,脸上也还是挂着淡淡的人畜无害的可爱笑容,但就是莫名的感觉和昨天不太一样,可能是今天的他看起来更懒散无力一些?
“嘿,兄弟,”首司抄起手上的笔戳戳往桌肚里掏书的爱阳露出来的手臂,“怎么来这么晚,挨训了?”
爱阳头埋在桌肚里看不见表情,但声音还是一如既往的懒散欠抽:“周公的女儿太美了~一不小心没控制住自己,门口红袖章都在嫉妒我呢!”
“啧,”首司收回笔,果然自己还是昨天笑猛了,脑供氧还没跟上,才会有关心这家伙的冲动。
目光一转发现爱阳桌角刚刚摆上的小东西,首司又来了兴致:”你这是笔筒?你兴趣爱好还挺别致啊?”
不怪首司一副挪揄语气,实在是这笔筒还真挺别致的。
都说老年拉的是破车,爱阳桌角的这只老牛拉的却是一个精致的……南瓜?
笔筒是木质的,外面上了层棕黑色的漆。拳头大的老牛的背部开了口,身体内部被凿空,现在已经七零八落的插了几支笔进去。
南瓜比牛还大一圈,内部同样中空,外面像是用什么藤编出了南瓜的形状,隔开点瞧还能发现藤条的缝隙凑起来像是……一朵花?
她动手戳了戳那只南瓜,发现这只南瓜还能从老牛拉的破四轮上取下来?
首司脑中忽然闪过了一串词“癞蛤蟆吃天鹅肉”、“鲜花插在牛粪上”……
所以这南瓜到底是干嘛的???单纯一个装饰?不会吧谁家笔筒配这么大一个装饰,这么精致难不成是喝茶的?但这南瓜是漏的啊?难不成是熏香?这有孔有洞的说不定还真是……
越想越觉得有道理的首司一回头就看见爱阳抽了张纸揩了揩鼻涕然后把纸团丢进了那个南瓜里???
“你这特么原来是个垃圾桶?!?”首司震惊了。
爱阳不以为意:”不然你以为是什么?灰姑娘的南瓜车吗?“
首司悲愤的沉默了,回身就掏出一包饼干恶狠狠的咬。她并没有意识到,爱阳掏了一个课间的书却什么都没有掏出来,除了南瓜篓里多出的两团纸巾。
而一直埋在桌肚里的爱阳也不知道,在某个不经意的瞬间,前面少年单薄的肩膀侧了侧,离得远远的椅背朝后挪了一些。
少年人啊,总会有个“一时冲动”,但能为这冲动放下少年骄傲的人有多少呢?又有多少被伤害的人愿意接受这份冲动?
不过都是自作的曲折罢了。
第四节课下课铃响,吃饭大地震开始席卷各栋教学楼,爱阳丢在桌肚里的手机也就在这时候亮了屏。
拥有提前三分钟下课特权的理达班早已是人烟稀少,还在演算黑板上预留的习题的爱阳似有所感,快速在还未进一步化简的复杂公式后面直接打上等号写了个√2,然后把笔插进与垃圾桶合为一体的笔筒里,掀开了桌盖。
手机锁屏界面有新消息提醒。
爱阳抬头瞄了瞄四周,确认没有人看着他这边才快速输密码解锁手机。
对方备注是“清公子”,头像是一张素描狼头,栩栩如生。
清公子:你以后吃食堂?
爱阳看了看手下几十张试卷,咽了咽口水
orange:在教室啃试卷,月考凉凉【哭】。
清公子:要我过去给你送点辣酱下试卷吗?
说着就发来了一张图片。图片甫一出来爱阳的眼泪就不争气的从嘴角流下了。
特喵!满屏!都是!火锅和烤肉!
照片的角度和光影都处理得极好,红油在锅里翻滚带出黄褐色的汤沫,暗红色的肉片在烤盘上泛着浅浅的金色,有细小的油沫在周围聚集,爱阳甚至能透过照片听见那“滋滋”的声音。
orange:狗清速来送死!!!
orange:狗头斩伺候!!!
顺便连发三个大刀砍人的表情包。
对方得到自己想要的效果还不罢休,又连甩了几张细节图,张张都有香味飘出来勾魂。
爱阳恨恨地一张张点开放大又保存,过不了嘴瘾,过过眼瘾也行啊!
好在对方还留有一丝良心,几张图后就开始求和。
清公子:国庆你随便吃,假期经费我报销。
Orange:已截屏,你跪安吧。
两人又表情□□了一波才真正消停。爱阳刚掏出耳机就听见身侧一声欢呼。
“劳资终于算出来了!是√2吧大佬!”首司伸长手臂愉快的伸着懒腰,扭头兴奋地看着她的同桌。
50个人的班,七行七列,爱阳是唯一的单排,真正意义上无同桌的孤家寡人。离得最近的前桌是座冰山,早上刚被他弄成活火山。
“嗯。”俞蓝头也不抬的在草稿纸上笔走龙蛇,耳机早早就戴好了。
“配凑法?”
“还有换元。”俞蓝直接从手底下的草稿纸里抽出一张,随手递给了首司。首司赶紧接过放在桌上开始新一轮的奋斗。
爱阳这才发现,俞蓝的草稿纸居然是一叠整齐的a4纸,纸上的公式演算都排列得整整齐齐,少有涂改,看着就和楼下公告栏贴着的优秀作业一样漂亮。
而且他这字……瘦长飘逸,潦草但不凌乱,怎么有点眼熟……他到底在哪见过?
“啊爱阳你怎么还没去吃饭?没有校卡吃不了食堂也可以出校去吃啊?或者要我借你卡吗?”
略推一遍后受益匪浅的首司一回头发现爱阳还端坐在座位上,下意识问道。意识到他正在看自己手里的稿纸又补了一句:“你也要参考一下大佬的解法吗?”
爱阳对此只是别开目光“切”了一声,又扶了扶镜框才应声:“我对食堂的盘子没有兴趣,对别人的草稿纸更没有兴趣。”
说完目光又转了回来:“你呢?还不走?”
此时距下课也有十分钟了,教室里稀稀拉拉的还有十几个人,无一不是在奋笔疾书。
首司示意爱阳一起去走廊以免打扰到别人学习。爱阳慢悠悠地晃出去和首司一起在栏杆上吊着。
初秋的风带着淡淡的桂香拂过少年微卷的发梢,带走了灰色的愁绪,徒留宁静的馨香,首司舒服地眯了眯眼。
“我平时基本都不吃学校食堂,懒得和他们争,去了也只能喝西北风。”
“那你平时吃什么?”
“晟晟早上会给我带早餐啊,中午她家里也会送饭过来,我蹭饭啊~”
“啊?”爱阳回头透过窗户看了一眼俞蓝,想起早上对方的一番话,实在是有些摸不清传说中的俞成和首司三人间的关系了。
成晟和首司要好的话,那成晟和俞蓝又是什么关系?
首司明显未能get到爱阳的疑惑,于是她也疑惑的理所当然:“我从小和晟晟一起长大啊,我爸妈说要培养我独立自主的能力初中就让我住宿了,晟晟一直是走读,所以我从初中就和她一起吃她家里准备的便当,好姐妹怎么了?我还去她家住过好几回呢!”
“噗”,爱阳承认他被“姐妹”一词逗笑了,“那我先祝你们一生一起走咯!”
“???”首司头上一排问号,“这句话是这么用的吗?”
“大概吧。”爱阳回头又看了一眼俞蓝,内心想着:所以成晟和首司只是单纯的从小到大的发小关系,那他早上的爆发全是因为俞蓝?俞成……是真的?
那俞蓝是经历过什么才会以那么辉煌的身份受到那样的评价?引出那座冰山那样的情绪?
这样想着,爱阳忽然压低了声音:“既然你和成晟这么铁,那成晟和俞蓝怎么回事啊?”
首司嗅到了一丝他话语里的探寻意味,目光犹疑:“你要干嘛?谁和你说了什么吗?”
爱阳内心直呼有戏,面上依旧一派天真烂漫:“哪有哪有,就好奇一下,在一中的时候大家都俞成俞成的喊,我还以为两人真成了呢……”
“嘘!要死了!”首司猛地一把捂住了爱阳的嘴,眼睛紧张的往教室里瞄了瞄,见没啥动静才松了口气放开手,恨恨咬牙:“你们一中胆咋这么肥,瞎传什么呢!人家女孩子不要脸的吗?”
“所以?”爱阳眨巴眨巴大眼睛。
“没有所以,老大永远不会回头看老二,懂吧?”首司给了他一个警告的眼神。虽然俞成的事没有实锤,但是既然都能传到一中去了,二中的他们对此也早就心知肚明,只是没什么人敢拿到台面上说而已。
爱阳马上比了个“OK’的手势,老二……不就是指一直被俞蓝压制在第二的成晟吗?这原来是一出郎有意而妾无情啊!不过既然是成晟单恋那关乎什么女孩子的脸面?
“俞蓝有什么故事吗?我今天看见别人对他的态度不像是对待学神的啊?”
这次首司直接一把捂死了爱阳的嘴,并且强行把他拖离后门范围往楼道另一边那间废弃的杂物室走去。
只见她轻车熟路的开门关门又落锁,最后直接往堆得乱七八糟的废弃课桌上一坐,天生的不良姿态。
爱阳扫了眼周围也找了张课桌拍拍灰坐了上去,刚好和她形成面对面的闲谈姿态。
“你们学神身份这么神秘的吗?随便说几句都得找个地儿密聊?”爱阳现在对于俞蓝更好奇了,奈何从前对这位的映像只存在于和往昔同桌闲聊的“温婉可人”。
首司却是拧着眉摆了摆手,是少见的严肃表情:“俞蓝这人吧,其实我也搞不懂他。”
“什么意思?”
“啊……”首司沉默了几秒,似是在组织语言,“我也是第一次被问关于他的事,虽然我也认识他三年了,但他的事我也都是听来的……他从来不会主动和别人说些什么,我和他从初中同班到现在也就学习上会交流几句,其他的我说干喉咙也不见他理,你要是想和他搞好关系估计得够呛。”
“不会吧……”这描述怎么这么像他前桌的冰山呢?二中盛产冰山学神吗?而且……
”高冷的学神人设也不至于直接招人厌吧?”
想到早上冰山的那一番话,如果他真是因为高大壮说俞蓝的那些话而生气,这俞蓝该是因为什么事被人针对过?
找乐子……难道是之后又有人打着同情的名义来报复或是施舍善意?但是为什么会是那种第一人称的姿态,好像他就是俞蓝?是被连带了吗?
“听说俞蓝是个孤儿,而且是从非常偏远的山区考过来的。不过他平时的吃穿用度不说富裕,但是比班上挺多人都要好上一些,本来大家也只是觉得孤儿的传言应该是假的,但是忽然有一天俞蓝被处分了……”首司的声音忽然压低。
“处分?为什么?”二中这样一个重视成绩和名誉的地方会因为什么事直接给第一名的优等生处分?
“不知道啊!处分公告红彤彤的一张贴在公告栏里,还有一份他自己的检讨书,但无论处分还是检讨书都没有说清楚为什么会被处分,就通篇的‘我错了’、‘绝不再犯’,后来就有俞蓝是因为盗窃被处分的流言传开了……”
首司记得那是个阴雨连绵的日子,她和成晟上午大课间时从图书馆冒雨跑回教学楼,就发现一楼大厅聚了很多人,地面上湿答答的满是泥鞋印。
她烦躁地在大厅台阶上蹭鞋跟上的泥,就发现那乌泱泱的一群人全都聚在公告栏附近,将那块黑板围得水泄不通。
因着当时初二身高就一米七视力依旧2.0的缘故,那张红榜直直的撞进了她的眼里,红榜上的名字更是熟悉得让她背后冒冷汗。
“被处分人:俞蓝。”
彼时她才刚知道成晟对俞蓝的那些心思,正不知所措着呢,身旁的成晟早就因为旁人的三言两语挤进了人堆里。她只得赶紧跟上,谁知道这一踏步就踏进了那人承受了两年的黑暗里。
“我就说他一个孤儿哪买得起那个牌子的运动鞋……”
“偷了多少人啊这是……”
“上次我丢的五十是不是就是他……”
……
“这种人是不是成绩也是假的……”
“平时和他说话都不应,是做贼心虚怕露馅吧……”
“学校怎么还没开除他?我看他和职高的混混关系很好呢……”
“你小心他叫人来报复……”
“这垃圾玩意儿大家还要忍吗……”
“滚出我们二中……”
“偷来的钱你还好意思用?剩饭剩菜你都不配!”
……
“离他远点吧?被他盯上丢东西了怎么办?”
“学校要靠他撑门面,还是别理他了……”
“没事的,只要你改正大家还是会重新接受你的……”
“我相信你不是那样的人,所以可以借你的作业抄一下吗……”
因着成晟坚定不移的信任,首司并未和大家一样直接给班上这个沉默冰冷的同学打上那些糟糕的标签,却也因此跳出了整个圈看清了这些人在围观他人跌落神坛时的幸灾乐祸,甚至还会“为了正义”上前踹上一脚,以满足自己的虚荣心或单纯发泄自己没处撒的情绪。
恶心至极,却又无能为力。
后来为了让和俞蓝在成绩上牵扯比较深的成晟少受这些人的闲言碎语干扰,她刻意和俞蓝接触过几次,想找出让成晟合理放弃的理由,谁知道这一番接触下来,感觉这人也没传言说的那么不堪,甚至感觉传言都是特么的狗屁。
因为她自己性格就是这样开朗又独立的,她这样的态度倒是带着她周围的一圈人也跳出了那个大环境,开始正常的对待俞蓝,最后倒是显得她和俞蓝的关系比成晟和俞蓝要好得多。
等到上了高中,初中部的人在高中部占了差不多五成,流言依旧是那样传着,有的人跟着信了然后加入了那个庞大的群体,有的人保留着自己的意见当作什么都不知道,还有一部分人开始以热情的态度向他靠近,目的杂乱,例如谭诗,例如爱阳。
一口气说完这些,首司还有些没从这段过往中回过神来,眉头紧皱,嘴角耸拉。
爱阳目光沉沉的盯着自己的脚尖,也不说话。
压抑的沉默在这间小屋里肆意蔓延。
直到敲门声唤回各自失神的两人。
清亮温柔的女声带着些犹疑,隔着一层门板传进来。
“司司?你在里面吗?”
“我们要去吃饭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