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4、解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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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午五点，爱阳终于睁开了双眼。
打完营养液的时候医生来了一次，说他侧躺着不利于药液在体内运输吸收，强行把他掰正了。
转换了姿势的爱阳没法再抱着俞蓝的手，挣扎了好一会儿，直到完成一只手和他十指相扣之后才安静下来。
睁开双眼后入目先是医院雪白的天花板，然后是发现他醒了探头过来的俞蓝。
没来得及反应这是哪，俞蓝又为什么在自己身边，他眨了一下眼之后马上发现了不对劲，有些混沌的脑子马上清醒过来。扣着俞蓝的手陡然松开，盖住了他已经紧闭起来的眼睛。
感受到手心的温热抽走，俞蓝翻转手腕，撑着病床半身越过爱阳，按了一下床另一侧的呼叫铃。
坐回来的时候盯着爱阳青筋爆起的脖子，他有些想笑:“我看见了，蓝色的眼睛。”
爱阳陡然一僵，深呼吸一口气之后，像是意识到无可挽回了，肩膀也跟着一松，放下手臂睁开了那双透着温润的光的蓝色眼瞳。
比起半睁开时的迷离，现在这双眼睛里清澈的倒映着俞蓝的身影，莫名给人一种认真的深情意味。但只不过一瞬，他又垂下了眼睫，笑唇自然的勾着，坐起身一言不发的盯着雪白的被子。
病房里升腾起一丝尴尬。爱阳不开口，从爱阳的慌乱情绪中脱离出来的俞蓝恢复冷淡，也低头看着爱阳无意识揪着被单的手，不开口。
好在医生来得快，按铃后不过两分钟，他就走了进来。
一番检查询问之后医生拿着病历本又开始写写画画:“这眼睛多好看啊藏着干嘛？学校还管这种天生的事啊？没近视少戴这个，对眼睛不好。平时按时吃饭，蔬菜水果肉都给我使劲吃，吃不胖你！”
“还有你这一身伤，不要不拿自己当回事，万一这一道不在脸上在心口，你这一腿烂皮再往脸上一糊呢？你家人朋友不担心啊？你看你这同学在这守你大半天没挪窝，又是伺候你穿衣服又是打药水的，能不能省点心啊？”
写完病历本往床头柜一放，医生看了一眼病房里挂着的钟：“现在都要晚饭了，你自己好好反思一下，等会儿护士会送药和晚饭过来，给我乖乖的吃！”瞪一眼眼神飘忽的爱阳，他插着兜又风风火火的出去了。
奉命好好反思的爱阳低头看着自己身上的蓝白衫，面上一片沉静，心里直接末日风暴。
卧槽他刚刚说谁给我换的衣服？！？俞蓝？！？卧槽他居然扒了我一身这合理吗？！？这不合理！！！
为什么会在医院？俞蓝带我来的？他怎么带我来的？！？背还是抱？千万不要是公主抱那也太丢人了！！！
不对，有可能是老师送我过来他作为班长慰问的？但是守了大半天是怎么回事？走的时候还是上午课间操吧？现在几点了？吃晚饭？这医生口误吧！？！
爱阳原本发烧只红了脸，现在直接红了脖子和耳朵。
真想直接一头蒙被子里不见人了！但是俞蓝就在旁边！还抱胸一副看热闹的模样！？！哥啊你不是清心寡欲冷面冰山嘛！你能不能别看着我要笑不笑啊！！！
小张推着推车进来的时候还有点惊讶于爱阳红到要爆炸的脸色，思绪转动间像是明白了什么，边把推车里的东西拿出来边笑:
“你还小，身体恢复能力不错，这次就是凑一起了才昏迷的，没什么大不了的。而且你们都是男生嘛，背一下看一下再摸一下也没什么大不了的，怎么这一脸小姑娘的娇羞样儿呢？你这同学真的不错，说过谢谢没啊？这么好的同学不能当十几年的朋友可惜了啊！”
这话说得爱阳神色变得有些黯淡。
俞蓝接过小张递过来的盒饭道一声“谢谢”，转身去抽病床边上靠着的床上折叠小桌。
小张拉起爱阳的左手动作熟练的挂水扎针，贴好胶带后就引着他的手搭在了俞蓝支起的小桌上，忽然想起什么似的对爱阳笑:“你是不是怕我啊？”
“没有，姐姐很温柔啊！”爱阳瞟着俞蓝在小桌上摆餐盒的手果断回复。
“胡说！我要给你换衣服的时候你死活抓着你同学的手往人身上靠，他给你换你倒是安分得很，我一给你换水让你翻身你还闹，那动作明明白白写着除了他你谁也不要呢！”
小张有意缓和两人一看就有些僵的气氛，话语里尽是逗趣儿：“他一个人背你过来在这坐了七八个小时，你可是一直抓着人家的手没松，你看人家手上现在还有点红。”
这一逗就把爱阳的脸逗得要炸了，因为俞蓝的左手从指节关节到腕骨确实有些红。
老天，杀了我吧！
小张什么时候走的爱阳不知道，手里被塞了一把勺子他就机械的舀饭吃菜，吃着吃着就放下了勺开始无尽神游……
“松手。”握勺的手背被轻拍了一下，清冷的声音在耳边响起，爱阳手一松勺子就掉进了餐盒里。
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伸头一刀缩头也是一刀。我爱大少爷什么没经历过反正自己也没脸没皮……
“你昨天在实验楼前待了一小时，我看见了，成晟说你是在找那把伞。”俞蓝一句话把爱阳整得浑身一僵。
“对不起啊……我不知道那把伞是你父母的……嗯……我一直没找到，如果你愿意的话我会十倍赔偿……”
俞蓝收捡着餐盒丢进了旁边的垃圾桶里，把桌子给收好放回原位，没抬眼:“不用，伞我那时候下楼就带走了。”
“啊？啊……没丢就好……没摔坏吧？摔坏了我出钱来修……”
“不谈钱，谈其他的。”俞蓝抱胸坐好，抬眼盯着爱阳，“昨天说的解释，今天的前因后果。”
内心咯噔一下，不知道想起了什么，爱阳的心忽然就平静了下来。看着手上的绷带陷入回忆。
他的确是初一下期才转学到一中的，也的确是两周后自己搬到后排和凤琪成为了同桌。
但是凤琪那种只和熟人交流的性格怎么可能一开始就和自己打成一团。真正把他拉进那个班的人不是凤琪，是欧倩倩。
初中班级前后左右四人一组，欧倩倩坐在凤琪前面，是他们这组的组长。
对于他的加入，欧倩倩展现了她组长的友善耐心和个人自来熟的本质。
她给他辅导功课，带他加入社团，领着他走遍那时对他万分陌生的江宇的土地，让他尝到这座城市的无数美味。
他们一起在图书馆消磨青春，在各式各样的演出中感悟生命，在日月流转间将彼此放在了一个重要的位置。
欧倩倩有很多朋友，爱阳开始不明白她为什么把陌生的自己放在那些朋友前面，后来终于明白。
因为他有钱，人还傻。
比起朋友，欧倩倩更乐意把他当成一台自动取款机，吃的玩的最后甚至是穿的用的，只要欧倩倩说爱阳就会给她买，甚至是直接把钱给她，任她挥霍。她那些在同学朋友间炫耀的昂贵服饰和精彩经历都是爱阳给的，但是爱阳极少听见她向他人提及自己。
爱阳和凤琪的交好算是剖开她真实面目的刀。
那时候的他其实也不知道怎样对朋友才算好，刚好手里有钱，那就有求必应，物质上满足他们吧。
但是爱阳对凤琪的物质输出引起了欧倩倩的不满。可能是独占欲，也可能只是攀比心，欧倩倩开始在爱阳面前有意无意的贬低凤琪，对爱阳的资金要求也越来越出格，那个最新款的名牌手机就是一个例子，上万块。
得知此事的凤琪斟酌再三之后，提醒爱阳看清身边人的真心。
爱阳没有反应，不知道从哪得知消息的欧倩倩却炸了，冲他闹了好大一通脾气，又是撕他书又是拿东西砸他的，最后被他们班主任制止。
在那之后的一次大考里，欧倩倩失利被调出了1班。家庭和老师的谴责以及同学朋友的质疑下，她把所有的气都撒在了爱阳身上。
曾经交心而出的柔软被她公之于众，抹上本不存在的黑灰，一刀一刀刻上无法磨灭的痕迹，在全校范围内流传。
“爱阳他妈难产生了他去世了呢，好可怜……”
“家谱？上世纪的东西了吧……听说是气死了家里的老人……”
“他哥是开酒吧的，里面有很多鸡呢，听说他经常去玩……”
那时临近中考，他把身心投入复习没有理会，流言蜚语传着传着就到了毕业，然后在庆祝的礼炮声里渐渐停歇。
毕业后他和欧倩倩再没联系，志愿也填到二中，在理达班开始他的高中生活。
但是校运会那天欧倩倩忽然又联系了他，开口就是要他给两万块钱。
因为初中时爱阳千金小姐似的养着她，中考失利去了职业中专的她失了金山却没改掉挥金如土的习惯，转眼借了人家两万块钱还不上了，摊个男朋友谁知道也只是个空壳子，家里没矿。在债主告老师找家长的威胁下，她最终找上了爱阳。
爱阳当然是拒绝的。
于是欧倩倩就开始打感情牌，发现爱阳不吃这套就开始撒泼，最后就说到了他“倒贴”俞蓝是别有用心……
“我当时就觉得这人是真的不可理喻，还以为全世界都应该理所当然的让着她，不顺她心的都是贱人烂人，我也是怒极反笑，气到了就爱说反话嘲讽人，当时不知道你在附近……”爱阳尽量平静地讲述这整件事，目光瞥见俞蓝若有所思的表情时，声音不自觉渐渐低了下去。
“今天是还债的最后期限，所以她昨天趁着家长会把我叫到教学楼，拿凤琪的隐私威胁我，后来我俩吵起来你也看见了……”他抿抿唇，“今天那是她男朋友带人想来抢钱，我一个敢和女生动手的人脾气有什么好的，打完之后我就不知道了。”
俞蓝点点头，没有出声。
爱阳沉默几秒，扭头道:“她昨天说的那些话。”
“嗯？”俞蓝抬眼对上他的视线。
“我妈生我的时候难产去世了，我爸工作忙把我放在了他爸妈家，但他们不大喜欢我，就把我从家谱除名了。”
“嗯。”俞蓝没有问为什么避开尸体那一句，也没有问为什么是“他爸妈”，而不是“爷爷奶奶”，又是什么程度的不喜欢能把一个人除名……
卑鄙的人把别人的伤心事当玩乐，当捅人的刀，善良的人却会帮他织网，把伤疤给保护起来。
“我对你没有恶意，也没想对你的过去指指点点。我脾气不好，性格也挺自私的。平时嘻嘻哈哈一不小心就会过了界，这次的事情把你扯进来真的很对不起。”
爱阳的眼睛里映着俞蓝的身影，说：“你身上有很多我欣赏的东西，这是我接近你的原因。算是为了引起你的注意吧，做了挺多挺幼稚的事……”
下战书，逼人参加宣传部招新，推人当班长，陪跑三千米……零零总总，是俞蓝这一个月里的喧嚣。
吸一口气，爱阳下意识握拳:“这句话我和曾姐说过，现在再说一遍。”
“什么？”
“我喜欢凭自己的眼睛看人看事，也没那么在意别人的感想体会。我是真心想和你交朋友，不管你是叫成晟还是俞蓝，有没有受过处分，只是你而已。”
俞蓝看着他，没说话，脸上表情是万年不变的冷漠。
爱阳：“……”
完球，没说动，还主动提了处分的事，他不会又揍自己一顿吧？！？
俞蓝果然抬起了手，爱阳下意识后仰抱头。
“……”
俞蓝脸更冷了一分，在爱阳惊疑的目光中按着他的肩膀把他压下躺平，反手把被子给他拉到下巴边上，自己坐回去塞上耳机兀自看起了书。
“俞蓝，我错了。”爱阳可怜兮兮的眨巴着一双清澈的蓝眼睛，打算再强行挽回一下。
“班长——”
“大佬——”
得不到任何回应的爱阳预感自己再喊两句可能会拉高仇恨值，有些委屈的闭了嘴，心里盘算着什么时候让凤琪或者首司甚至是曾捷去说说好话，毕竟……
他也的确没说多少真话。
单就欧倩倩这件事来说，他略过了欧倩倩带他进入二次元这个圈子的事，没有说清和他真正交好的其实是祁风，被妒忌诽谤的是祁风，劝诫他的也是祁风。
也正是在和欧倩倩闹翻后，祁风作为知情人一时冲动，提出了面基来转移爱阳的注意力，算是一种变相的安慰。
有友如此，即使祁风现在已经公布了性别和部分隐私，除非他自己坦诚，不然爱阳绝对不会对任何人多说一句。
再就是被他刻意跳过的欧倩倩最后那些话里的东西，那是……他永远不会述诸于口的烂在心里的刺。
药劲在这时慢慢浮了上来，他偏头看向俞蓝离得远远的身影，眼睛眨了几下，最终安然合上。
看着爱阳脸上慢慢褪去的红晕，俞蓝探手摸了一下他的额头，感觉热度在降，终于长出了口气。放下一直没翻过页的书，他拿过自己的手机，给十几分钟前给他发了消息的曾捷回复。
曾捷从中午忙到刚刚，其中大半时间都是在和钟文纠缠今天的“理达班聚众斗殴，爱阳带头挑衅”这件事。剩下的时间则是在和一直打算无事退朝的校长打太极，指望着他能压住钟文，至少不能让“俞蓝公然顶撞学校领导，带着犯事学生逃课”落到实处！
还好最后有大黄主任助阵，大黄话不多说直接上监控。因为角度原因，教室和走廊的监控都没拍到爱阳一众人斗殴，但是却实在的拍到了钟文动手殴打学生。
体罚本来就是教育局明令禁止的，再加上这还是没有直接证据的单方面殴打，被打学生身上都有明显的淤青。告到教育局去，别的不说，钟文这老师那是不用当了。谭永辉当即压下了钟文，开始私聊学生。
然而理达班全体都否认斗殴事实，被逮着的四个职中的混混也不想惹事，只说自己来找人玩。唯一带伤的平哥一口咬定这是自己摔的。前去告老师的雅礼班班长早就受了自家副班主任批评，也是咬死说自己看见理达班门口人挤在一起以为出事了，这才报了假信。
谭永辉想保下钟文，曾捷也只想先护好整个理达班，特别是爱阳和俞蓝。最后的处理结果就是撤销钟文的理达班正班主任身份，曾捷暂代。那段监控被永久删除，俞蓝和爱阳的假条被曾捷补上，那四个混混也被曾捷保下，平安离开了二中。所有参与这次事件的人都签了保密协定，至于违约责任，谁管他呢。
简单说完局势的曾捷问俞蓝大概什么时候回去。
俞蓝看了看爱阳满满一瓶的点滴和墙上指向6、7中间的时钟，回复:最迟九点，我送完他回家再回学校。
曾捷马上回复:说开了？不吵架了吧？他经历复杂，但是心是很好的，交个朋友不亏，你也不要仗着有俞和谐他们就死活不要新朋友。
直觉曾捷可能知道些什么，俞蓝问:经历复杂？说说？
曾捷:我没有和他说你以前的事情，那我也就不会和你说他的事。是你俩交朋友，不要老是问我，OK？
俞蓝:没问，是你自己要说。
曾捷可能被气到了，直接发了一条语音:“对，是我自己要告诉你爱阳初中的成绩怎么样，也是我逼着你看我为你俩的事左右试探，我还追在你屁股后面给你塞他过往情史呢！你以后再有事别找我了，我家小朋友都比你好伺候！”
抬指压一下自己微微上扬的嘴角，他回:小宇之前要的观音莲我给养活了，明天给你。
末了难得乖巧地添了一句:谢谢老师。
曾捷给他发个鄙视的表情包就没了动静，应该又是去忙学校的事了。
等了一分钟没有新消息，俞蓝放下手机，重新拿起那本书翻了起来。
但是事实证明，他还是低估了爱阳的病情。
作者有话说
第34章 解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