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6、蔷薇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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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自习室出来的时候，走廊的广播刚好响起。
“下面播放一则通知，请高二理达班俞蓝同学马上赶到政教处。通知再播放一遍……”
听见广播，不知道为什么，俞蓝突然感觉到了一丝不安，握着门把的手不自觉紧了紧，腕上的铃铛响得很是急促。
广播找他是为了英语竞赛作弊的事，调查一直毫无进展的校方突然就拿到了唐瀚海承认携带小抄进入考场的录音，不大的办公室里领导加老师数十个人将俞蓝和唐瀚海团团围住，随着录音公放到末尾，原本还在尝试嫁祸俞蓝的唐瀚海脸色已惨白一片。
他瑟缩着肩膀，抖着嘴唇，想再为自己辩解几句，例如这录音是假的，是别人扮成他演的，或是这是别人逼他录下的，绝不是他自愿……
他想了很多，但还未等他出口，负责调查监控的老师已经拷出了一段又一段的录像。
“你们看，上个月月考的这几场，考前雅礼班的监控都有拍到他在制作写了字的小条，还把这些小条藏在身上，考场里的监控没什么特别的，但是走廊上能看见考后他往垃圾桶里丢了不少这种纸条……”
“这样看来，录音里的部分内容的确是属实的，这也就说明……”
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了他的身上，于无声中宣判了他的罪行。他们的眼神或愤怒，或嫌恶，或不屑，或叹惋……或无所波澜。
从看见那只录音笔的时候，俞蓝就知道这次的事肯定又是爱阳做了什么。
黑色的录音笔是网上很常见的款式，要说有什么特殊，该是笔身上印着的一簇亮银色的五瓣小花，那是生活在江宇的人都很熟悉的花型——桂花。
或许是为了让自己与母亲更为相似，爱阳总会在自己的东西上留下桂花的痕迹，或是香味，或是色彩，或是……花的本身。
他的录音笔，无论是曾经当着钟文的面砸坏的那只，还是新买的这只，上面都有成簇的桂花图案，那是他找了专门的店铺特意印上去的，就像他纯黑的手机壳背面那一簇一样的花一般。
而听到未经处理的录音里，那个少年带笑的声音时，俞蓝心里暗暗叹了口气。
果然，就算这段时间爱阳总是表现得很无所谓，一副等学校处理结果的样子，但当初为了撤他偷窃的处分搞得自己满脸红疹的人，这次怎么可能这么安分。
学校领导和老师商量一番后，还是决定对唐瀚海进行通报批评处分，之后看他表现如何，再决定要不要将这处分写入档案。
从政教处出来，俞蓝抬眼就看见了靠墙站着的曾捷，往四周扫视一圈，并没有发现他想看见的那道熟悉的身影，他皱眉，问：“爱阳呢？”
曾捷张了张嘴，却没发出声音，盯着俞蓝看了好一会儿，这才斟酌着开口：“事情发生的突然，爱阳匆忙把那只录音笔给了我就被人带走了……虽然他和警方都要求我不要把这事扩散，但我觉得，这件事也应该让你知道……”
听见“警方”两个字，俞蓝内心“咯噔”了一下。
曾捷慢慢道：“两个小时前得到消息，爱阳他爸，爱恪，在自家小区的路上被人蓄意报复，小腹被捅了三刀，后脑也受到重创，人现在还在手术室里……”
“而他出事，听说和爱阳有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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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马路上急速飞驰的车里，爱阳直接拨通了一个相隔数千里的外省的陌生号码。
“嘟嘟”两声后，电话被接通，对面的人语气犹疑地发问：“你好，请问你是？”
深吸一口气，爱阳压着声音，回：“我是爱恪，你把电话给……老太太。”
对面的人松了口气：“好的先生，老太太刚吃了药在客厅看书，您稍等一下。”
一阵脚步声之后，手机里传出了老人沙哑疲累的声音：“喂？恪儿？”
“爱恪别墅的通行是不是你给出去的？”一听这声音，爱阳就皱紧了眉头，语气非常不好地问。
他一出声，对面就知道了他是谁，老人缓了两下呼吸，居然笑了：“呵，怎么？我自己儿子的家，我还没个做主权？爱阳，他生你养你，你不知感恩，联合着爱清那畜生给他搞得差点声败名裂，现在又想扭头来完全掌控他了吗？”
“我没那么稀罕你这宝贝儿子，”爱阳冷笑，“稀罕到自己入土还想让他先去下面给你探个路，怎么着？到时候我给你们三个打个大棺材合葬好不好？”
“你……！”另一道粗哑些的声音响起，是听了电话的爱枫亭没忍住脾气。
“本来想着之前让你们走路上被人埋了就万事大吉了，谁知道爱恪最后突然出手把你们藏了起来，”爱阳惋惜道，“可惜一番孝心喂了狗，还遭了现世报。”
“……你什么意思？”爱霜红听出了不对。
爱阳没有什么感情地笑笑：“快死了就抓紧时间再多看看新闻吧，你儿子被人捅得满身血倒地上的样子那么好看，你不在现场真是可惜了。”
说完他就挂了电话，副驾上坐着的助理老高也刚结束一通电话，转回身看他，目光复杂。
“物业那边刚刚查到，那个人的通行的确是老太太给的，他当时被门卫堵在外面，一直说是和你还有老板约好了要谈事情，门卫怕耽误，就打电话给你和老板，老板在开会你在上课，都没接，电话最后打到老太太那里，他和老太太不知道说了什么，就……”
“还能说什么？想弄死我之类的吧？”爱阳扭头看着窗外，看不清表情，“毕竟他都带了刀，肯定对我和爱恪两个罪魁祸首恨得牙痒，之前什么父子决裂豪门争斗的新闻多少也看过些，知道老太太对我什么态度，对爱恪又什么态度。只要说一声，‘我只是来报复爱阳那兔崽子的’，别说通行，她宅子大门都敞开来欢迎你。”
“当然，这些都不重要，”他看了一会儿窗外飞速倒退的树木和行人，又马上回头，对着老高伸出手，“工厂那边情况怎么样？损失数据统计出来了吗？资料都给我看看。”
爱恪这次出事，和两个月前收购的那家服装加工厂有关。
因为阳白的去世和爱恪的颓丧，即使白恪后来吸纳了很多优秀的设计师进来，这些年在设计方面也没有多少发展，至少没有阳白还在时发展得好。
经过一番商议后，白恪开始把重点从高端奢侈品行列转移到大众常服，占领一定的市场份额后，白恪就想发展归属于自己的加工制作厂，比起自建，显然收购更为快速便捷。
经过大量的考察和评估之后，白恪选定了几家工厂，在爱家的纠纷开始之前，除了合作最久的那家工厂，其余的他都已实地考察过，多多少少都有些意见在里面。
而这最后一家，因为爱阳和爱清搞的事，拖得他必须留在白恪，处理因舆论带来的种种不良后果，最终他只能派了其他人先去试着谈。
而当时的爱阳正从失恋的程静斯那里得知，M国的一个大客户VICTOR正在Y市。
VICTOR是M国有名的机械生产制造商，同时也经营了很多个大商场。
白恪之前一直很想和其达成合作，不仅是因为他们的服装生产机床效率和完成度都很高，可以直接用于即将并入白恪的工厂，也是因为如果能让白恪的产品在VICTOR的商场都占有一席之地，对于打开国外市场是一个很好的开端。
而VICTOR此次来华，一方面除了和程静斯家的公司谈合作，另一方面也的确是想寻求在服装服饰方面的合作商。
爱阳将这个消息给了白恪之后，白恪很快派人去尝试和VICTOR接触，爱阳通过程静斯牵桥搭线，替白恪拿到了面谈的机会。
双方交流得很愉快，但是VICTOR对于白恪没有自己的下属工厂这件事不是很满意，并表示如果白恪能有自己的工厂，他们还可以很愉快的完成场内机床设备更换的合作。
白恪马上表示收购的工厂已经在定价的阶段了，爱恪收到最后一家工厂的实地资料之后，很快就敲定了这家，恰好VICTOR提出要去参观一下工厂，于是一直在暗中出力的爱阳随同前往，去了三天。
三天里，除了和VICTOR的人跟着参观从印染到裁剪再到缝合、后加工、包装等生产流程之外，爱阳在白恪的人与工厂详谈收购细节的时间里，还带了两个人统计分析了整个工厂员工的效率与产品质量，结合工厂每年的订单情况，模拟了一下工厂机床设备更新之后的效率和订单数量。
VICTOR对于这间即将属于白恪的工厂也是满意的，在白恪的收购完成之后，就与白恪签了合作的合同。
在年底的时候，工厂的旧式机床已经更换了三分之二，因为新的设备并不需要那么多的员工，因此在爱阳把自己整理好的各员工考察记录托人交上去之后，工厂进行了一定规模的裁员。
被裁掉的员工里，很多都是仗着自己是老员工，惯于在工作时浑水摸鱼的人。他们经手的产品质量一般，每次抽检不合格的概率也高，爱阳结合工厂近几年的考核数据，连着这些人的名单一起给了白恪，爱恪看完之后，直接批了裁员的文件。
工厂那边顾及这次裁员动静大，老员工也多，怕工人们闹事，向白恪申请给予他们一定的资金安抚，爱恪批了，但是财务那边走得慢，钱还没到工厂手里，爱恪就在小区的景观湖边上被某个失业的老员工捅进了医院。
爱阳说罪魁祸首是他和爱恪，这话没错。因为工厂的这些老员工当时在工厂都算是见过他，他被白恪的人隐隐围作中心，和VICTOR的人不断用英语交流着什么。他们也清清楚楚看着他做的员工考察记录，翻的历年考核数据，只要用心去想，不难知道他就是那个给了裁员名单的人。
而“与他狼狈为奸”的批了裁掉他们的文件的爱恪，自然也逃不掉被他们仇恨。
在工人们堵在工厂门口吵吵嚷嚷要一个说法，要不到就殴打厂内工人及管理，甚至毁坏厂内设备的时候，有一个人，或者不止一个人，来到了Y市。
爱恪的住宅地址在那场历时一个月的报复里已经彻底暴露，公司楼下有保安，伤人的那人不敢去公司找爱恪，身在学校的爱阳他也碰不到，于是最后就选择了蹲在爱恪回家必经的路上，伤人后正想逃逸，发现他神色不对的门卫直接留下了他，见到他藏在兜里的手全是血的时候，果断打了急救电话报了警……
大致评估完工厂的损失尚在可承受范围之内的时候，生活助理将车停在了市中心医院的停车区，爱阳放下手里的平板，忍着晕车的难受，下了车。
爱恪的手术室外，“手术中”的灯还亮着，有两个穿着蓝色警服的警察守在门口。
曾捷的电话适时打来：“刚刚警察来学校找你，具体的没和我多说，但……他们提到你接下来会很危险，并且判断对方不止一个人，可能会鱼死网破继续蹲你。提一个你大概率不会接受的建议——安心被保护着，等警方把事情解决完？”
“谢谢建议，”爱阳站在走廊拐角的地方，看着手术室的灯，“录音笔你交上去了？”
“刚交，领导们正在开会，等会儿就该叫学生了，”曾捷顿了一下，“为什么不把音频处理一下再交？你把自己那些威胁逼供的话一起给校方，这个证据的真实性只会更低，甚至于你自己也逃不了被指责欺压同学。”
“那不是证据，只是看学校调查来调查去没个头绪，给他们提供一个小思路，怎么利用是学校的事，查清楚要私了还是要公开，也看学校什么想法，”爱阳垂着眼，看着自己因为闻到医院熟悉的消毒水味而微微颤抖的手，“而且，比欺压同学更过分的事我都干过，别人怎么想怎么说，是他们自己的事。”
“……懂了。”
“对了，”挂电话前，爱阳突然道，“在爱恪出手术室前……先别让俞蓝知道。”
“……唔。”曾捷很含糊地应了一声。
老高在他身侧，问：“上去和警察打招呼？公司那边已经有人去问话了，我和警察做完笔录，搞清楚状况后听他们说你会出事，自作主张先去接了你，他们应该也需要你的笔录。”
爱阳将手机熄屏揣进兜里，沉默片刻，突然问：“你说，如果来的确实不止一个人，那那个人去捅爱恪的时候……其他人在干嘛？”
“或者说，其他人知不知道这个人已经带着刀先出手了？”
老高一愣，下意识假设：“如果他们不知道，彼此是分头行动的话，那——”
“陈叔和罗姨都还在宅子里，”爱阳猛地扭头，往医院门口跑去，“小区西侧围墙这几天在翻修，有个缺口是可以随意进出的！”
与此同时，刚配合警方做完笔录的陈叔站在院墙边，看着墙上交杂生长的爬山虎和蔷薇，长长的叹了口气。
这一墙的爬山虎还是阳白在的时候种的，长了几年才覆满院墙，郁郁葱葱的，等蔷薇开的时候，一条过去全是粉白色，环卫还抱怨说物业不解风情，这满地花瓣不扫比扫了好看多了。
但是阳白去世的那年，爱恪发了疯，在院子里放了火，烧了那棵打着秋千的大桂树不说，这满墙粉白和苍绿也遭了秧。之后爱恪没提补种，他也只让人重新粉了一遍这墙，掩盖了黑色的烧痕，顺便依照爱恪的意思，在花草葱茏的院子里都填满鹅卵石，封了已清扫完毕的空无一物的花房。
虽然第二年春天，那绿色又在不知不觉间爬上了院墙，并在几年后成功重新盖住所有墙的本色，但那蔷薇却是再也没开过了，一年年，只有绿色无言疯长，为了美观，陈叔隔一段时间就会修剪一下。
直到四年前爱阳被爱恪带了回来，那时他正架好梯子拿着大剪刀对准一丛刺出得太多的藤蔓，小小的男孩站在墙边，仰着头问他：“为什么要剪掉？”
那是这个男孩被带回来后第一次走出宅子，也是第一次对他开口说话。
陈叔愣了一下，解释这样是为了使院墙更整齐好看。
爱阳于是偏过头看着整片院墙，看了不知道多久，才说：“你叫我少爷，我是可以命令你的，对吧？”
不等陈叔回答，他转回头，湛蓝色的眼睛肖似旧时的女主人：“我命令你，以后都不许再剪它们，让它们自己长。”
陈叔应了，但还是疑惑，在爱阳变得开朗些后，他问他，为什么不想修剪院墙。
彼时的爱阳正坐在餐桌前，给爱恪写平均每周两封的回信，闻言顿了一下笔，答：“它们不是为了取悦人才存在的，因为他人的喜欢被刻意塑造，拼命生长的枝条只能一次次被剪掉……我不喜欢。”
或许是感受到了小主人对它们的善意，那一年，粉白色的蔷薇花瓣重新落满街道，此后几年如此，再未缺席。
“那边……没错……看我的……快……”
一阵杂乱的脚步声把陈叔从回忆里叫了出来，听着越来越近的人声，他正纳闷着拉开一边的院门探出头，一根沾着干透的水泥灰点的钢筋冲着他的门面直接招呼了下来！
作者有话说
第136章 蔷薇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