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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1、死亡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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爱阳跑到白布前掀开,看到了一张不知道被什么划得面目全非的脸,他被吓了一跳,赶紧退开。
他不顾警方的阻拦跑进了屋子里,发现里面已经变得一团糟了,被子掉在地上,上面有白色的一片污痕,桌子上的书啊笔啊全都掉到地上了,那个好看的白瓷花瓶也碎得四分五裂,一把还沾着些红色的剪刀就在他脚边,他还记得蒋老师曾用这把剪刀给他剪好看的窗花。
把芦苇放在桌上,他又去外面找,办公室,食堂,教室,会议室,甚至是厕所,哪里都没有他期待着的蒋老师的身影,他有些慌张,心一直不安分地跳。
最后上课铃响,他回到教室,老师没有来上课,倒是班上的同学已经吵闹成了一堆。
平时最喜欢欺负他的那三个男生走到他旁边,哈哈笑着对他做鬼脸。爱阳原本想装自己听不见,但是他突然听见了那个他心心念念一早上的名字——蒋素翩。
“你最亲爱的蒋素翩死啦!从五楼直接跳下来,脑袋都摔掉啰!以后没人护着你啦!”
“刚刚的警察说她是被男的给操了一整晚操/死的!哇塞,真是不要脸!到处勾引人!她是不是已经怀上别人的野种啦?你不会其实就是她亲生的吧?”
“咦——我妈说这样的女人阎王爷都不会收的!要浸猪笼淹死!下辈子去做畜生!你个小畜生,她个大畜生哈哈哈哈哈!”
“她不是……!她没有!”一直埋着头的爱阳突然猛锤了一下桌子,眼角已经红了一片,眼眶里的泪一直在打转,却倔强地不肯落下,好像落下了就是某种承认——
承认她已经死了,承认自己早上看见的白布下的那个人就是她。
可他怎么能承认!他怎么能相信!明明昨天下午放学的时候她还和他挥手说“明天见”,她还说着期待着他的惊喜,今天怎么就……
那一定不是她!她没有死!她还活着!她就在这个学校里的哪个地方等着他的惊喜!
对!他要给她的惊喜呢?他放哪去了……是了,他放在她的宿舍桌子上了,他要去把那个惊喜拿回来,他要亲手送到她面前……钥匙,她不在宿舍里,他要拿钥匙开门,她给的那把钥匙呢……
颤抖着身体从座位上站起,他从衣服里侧贴着胸口的口袋里掏出了那枚铃铛,却没有看见那把钥匙。
钥匙呢?钥匙去哪了呢?明明就和铃铛挂在一起的啊?钥匙到底去哪了……没有钥匙,他怎么去拿那份要送给她的惊喜……
那三个男生看他这般惶急模样,当即笑得更大声了,孩童尖利的声音刺穿了爱阳的耳膜,也捅穿了他的心脏。
“你在找你那把钥匙是吧?哈哈哈哈哈你才知道你钥匙丢了啊?我知道你的钥匙在哪!你跪下来喊我爸爸我就告诉你啊?”
“算了,你不用跪了,我直接告诉你吧,你那钥匙在警察手里!你知道蒋素翩怎么死的吗?就是被你那把钥匙害死的哈哈哈哈哈!”
“昨天晚上有人捡到了你那把钥匙然后开了蒋素翩的门,操了她一晚上哈哈哈哈哈!你是没看见她身上有多脏!从楼上跳下来摔得,啧啧啧,可吓人了!”
“要我说,她就是被你害的!我妈说得没错,你就是个罗刹鬼,专门害别人的!害了你妈还不够,现在又把老师给害死了!”
“对对对!如果蒋素翩没遇着你,她会给你钥匙吗?她没有给你钥匙她昨天就不会给男人操,她现在也不会死!爱阳你可离我们远些,别克着我们!”
“哎哟真是造孽啊!她对你那么好,你就这样害死她啊?不过她死了也好,以后都没人敢拦着我们叫我们抄书了!我真的是一看见她就烦,恨不得她能死远点……”
四周很吵,他听着他们七嘴八舌地说着话。四周又很安静,他听见了自己眼泪流下来的声音。
可他无论现在多么悲伤,流多少眼泪,他知道,他再也不可能再见到她了……因为她已经死了。
他终于懂了死亡到底意味着什么,他也理解了故事里的那些人为什么哭,有的人又为什么笑。
可是……他为什么要懂啊?为什么要用这种方式让他理解啊?为什么……会是她啊?
他的惊喜她都还没有看见啊?她说好了要和他“明天见”的啊?她承诺过会让他离开这个地方的啊?她食言了……
不,不是她,是他……都怪他……如果不是他弄丢了钥匙,如果她没有给他这把钥匙,如果她没有遇见他,是不是一切都会不一样……?
是的,都是他,都怪他……都是他的错!是他害死了她!是他对不起她!这一切都是因为他……
男孩被人推着摔到了地上,众人都在笑着,只有他一个人,嚎啕大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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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天之后,不断有人把关于蒋素翩自杀事件的新消息告诉他。
他们说她其实是因为压力太大心态不好跳的楼,因为决定护着爱阳之后,她成为了很多学生的眼中钉,也被其他老师排挤。隔三差五就有学生家长来举报她虐待自家孩子,领导也经常找她谈话,叫她对每个孩子都要公平公正……
因为曾经出言劝阻过爱霜红夫妇对于哎哟的暴力管教,她被两位爱老师骂了个狗血淋头之后,越发感觉到了其他老师对她的孤立,他们经常不告诉她开会的时间,让她迟到被罚工资,总是把办公室的卫生全部留给她,还会传很多关于她的家境她的私生活的闲话。
他们说她其实已经有抑郁症了,一直在吃药,结果爱阳看不出来还天天去烦她,她身为老师又不好对他甩脸色,一天天下来最后才选了自杀这条路。
他们还说……她留下了遗言,遗言里字字句句都是在怪他,都是在怨他恨他。
她说他的父亲生他养他,他不想着报恩居然还对父亲有怨恨的情绪,太过不忠不孝,她对他很失望。
她说就是因为他总是恬不知耻地凑上来,才害得她被老师学生们针对,才害得她在这生活得那么痛苦,最后害得她从高楼跃下,结束了自己才二十出头的生命。
她还说她刚开始对他那么好只是觉得他偷的那几十万还在身上,她想要让他信任她,然后把那些钱通通交给她……
爱清曾说爱家人流的血都是脏的,无论表面如何,心里的阴暗从来只会多不会少。
这句话在六岁的爱阳身上也有所体现。因为他信了所有的“他们说”和“她说”。
可能是为了减轻自己的负罪感,可能是他心里的确曾有此想法,总之他相信了,蒋素翩就是为了那笔所谓的几十万才一直对他这么好,最后因为他受到的那些对待……
“那是她活该。”
翻着手里被标满了拼音的语文课本,爱阳头也不抬,冷静地回复来问他的好事者。
好事者觉得没能看见如别人所说的那般他嚎啕大哭的模样,有些不甘,继续问:“那你偷的那笔钱你到底放哪去了?怎么谁都找不到啊?”
这样的问题以前也有很多人问过,那时候爱阳通常是缄默不语的,被逼得不得不开口的时候也会梗着脖子一字一句地说“我没有偷钱”。
但是现在,他合上书,目光平静无波地看着好事者,蓝色的眼瞳明明很透彻,却倒映不出任何东西。
“我偷了藏起来了,你猜我藏在了哪?”他这样反问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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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年级第一个学期的期末考试,爱阳考得很不好。
因为前面两个月听不懂老师说的话是什么意思,后面能听懂的时候课程已经落下很多了。要期末考试的时候又赶上蒋素翩自杀,爱阳发了一段时间的疯天天被爱霜红和爱枫亭往死里打,到学校考试的时候脸上青紫一片,收拿着笔都是抖的,谁见了都会笑他。
但是到了第二个学期,他就已经坐上了第一名的宝座。之后的二年级三年级直到六年级,他都再没掉下来过。
他经常会听见别人对着爱霜红和爱枫亭夸他,“和你家爱清当年很像”,爱清在离家出走毅然决然选择美术之前,一直都是学校和村里人的骄傲,是大家口头上最为乖巧优秀的好孩子,别人这么说,也就是在对他的肯定。
但这样的肯定后面都会跟一句“就是不像爱清那么会说话,明明也是个讨喜的孩子,就是闷了点,多少有些死气沉沉了”,不过他并不在意,因为自己已经足够乖巧听话,这些年没逃跑过也没偷窃过,每天按时上课准时回家,各科成绩一直都排在第一位,在家烧水做饭洗衣打扫卫生不用人叫,他早就全部做完。
但即使是这样,这些年里他遭受的来自爱霜红和爱枫亭的打骂仍是不少。
衣服的扣子掉了一定是他坏心眼剪掉的,桌面上有一只他们自己拿来喝水忘放回去的杯子,那一定是他拿出来的,天降大雨怪他晦气,看见老鼠说他脏乱,就连自己手下学生成绩退步,那也是怪着他的。
爱阳对此总是真诚地致歉,并且保证自己绝不再犯,然后乖乖跪到院子里抄那本他已经抄过千百遍的《爱氏家训》。
他的书包会被定期检查,因为他们怀疑他仍有偷窃的毛病。他被要求每天早上六点必须起床,但他每天五点半就会睁开了眼睛,因为自己曾经睡过头受过罚,所以他总是醒醒睡睡,隔一小段时间就会睁开眼去看墙上的时钟确认几点了,直到五点半这个点,他就不会再睡,只盯着黑漆漆的房间发呆。
有老鼠和虫蚁会在夜晚爬过他的脸,那或毛绒或冰冷的触感在他脸上会让他不自觉心跳加速屏住呼吸,但他从不会有其他别的动静,好像这一切都是他的梦,是幻觉。
唯一值得他庆幸的可能就是他睡觉的地方已经逐渐从厨房转移到了卧室里那张小木沙发上,爱清当年睡过的地方。但他始终没能获得了进入书房的权利,不过好在学校有图书馆,他为了学习中文汉语曾把图书馆所有的书都翻看了一遍,上至四书五经,下至各式散文诗歌。
他将那唐诗三百首倒背如流,成语歇后语谦辞敬辞信手拈来。他的语文总是最高分,偏偏作文总是短板,教语文的爱霜红和爱枫亭总是唾他心思阴暗因此无法用文字表达自我,他也低头道歉说自己会改。
即使作文让人不满意,他的字迹却是得了老师们的青睐。因为曾经学字时无人教导的缘故,他是自己用纸蒙着教材一遍遍练习学会的,因此他的字很是端正,看着就像印刷出来的一样,书面也都很整洁,老师们经常会把他的作业拿到自己班上去展示。
但随着中文汉语的进步,他的英语却是被慢慢遗忘了。因为缺少了一个必要的语言环境,在蒋素翩死后,英语组的老师们也拒绝和他有任何的交流,上英语课也会把他请出教室外,英语书都不会给他摸一下。他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注意到的,反正当他意识到的时候,他已经不会说英语了,甚至于英语老师们说的话都有大半已经听不懂了。
这让他有些没来由的恐慌,恐慌之后就是更深的怨怼——看啊,Alice,你把我送到这种地方来,现在我已经听不懂你说话,也不会和你说话了,我不会再和你交流了,你高兴了吗?这就是你放弃我想看到的局面?果然,你心里也是在恨着我害死了你的女儿的,所以这些年你都不再联系我,你都不来接我……
这几年里,他一直都没有买过新的衣服,就穿着爱清当年的旧衣长大了。夏天还好,但是到了冬天,破旧的袄子总是抵不住寒风,而且圩兴一年四季都在下雨,即使小心翼翼地避过了水坑,但是到学校的时候他的鞋袜总是会被水浸透,然后那一整天他的脚都是冰冷潮湿的,回到家脱下左右不一样的袜子,会发现他的脚尖都已经被泡白发皱了。但是等到第二天,他还是得穿着这湿淋淋的鞋袜去往学校。
他的父亲刚开始那两年是真的做到了对他不闻不问当他已经死了,至少爱阳从没见过他,就和自己在英国的那五年一样。倒是后来两年他不知怎的突然转了性,开始经常给他寄各种衣物玩具,还会跟着给他一大笔钱。
然后爱霜红和爱枫亭就会直接把这些东西捐赠出去,他倒也没什么意见,甚至会主动让他们把这些东西送出去,把钱乖乖全部放入爱枫亭的荷包。他从来不会找爱霜红要钱,就算学校要交什么教辅资料他也只是和同学凑合着一起看,从来没觉得有什么不好意思。
他不听音乐,不看小说漫画,不玩手机电脑,因为爱霜红觉得那些是荼毒孩子的东西,他也的确不需要这些。他不交朋友不参与聚会,拒绝和一切成绩差的人产生联系,因为爱霜红说那些蠢材只会坏了他自己。
他总是一个人坐在教室的最后排挨着垃圾桶看书,他的眼睛从来都是垂着的,眼睑盖住那抹不详的色彩,他很少和人说话,但是听过他说话的人都会笑他的声音比乌鸦叫着还嘶哑难听。
在这样的状态下,他捧回了一张又一张奖状,但爱霜红和爱枫亭从不会表扬他,他们会批评他还不够努力,他们要他从校第一到县第一,再到市再到省,他永远都不是最好的那一个,他要成为最好的那一个,不然他活着就是没有意义的,他将此谨记于心。
他总是谦逊有礼的乖巧模样,无论发生什么他都是沉着冷静的,他不会哭也不会闹,他从不说别人一句坏话,他从不对任何人任何事表示不满,他宽容大度,他善良自信,他坚强独立……
但那只是别人眼里的他,那是……如行尸走肉一般麻木活着的他。
他成绩优异让很多人都只能仰望他,但更多的人对他不间断的欺凌,他都埋在心里,一言不发,甚至没有让别人发现过。
从家到学校的路程大概是二十分钟,大部分时候上学放学路上,他都是一个人走这二十分钟。刚开始是因为爱霜红夫妇觉得他跟在他们身边会很丢丑。后来则是因为他的成绩优异,总是会被老师留校做些这样那样的练习,他自然不会让爱霜红和爱枫亭等他,于是归家路上还是他一人。
也就是这二十分钟的路程,他数不清多少次被那三个男生推搡着陷进荷花谢了后只剩满池半米深的淤泥的荷塘,然后陷在里面无论怎么使力都动弹不得,整张脸都被带着腥味的泥盖住,他呼吸不得,他不住呛咳,生理性的眼泪融进水里,没有人能看见。
除了荷塘,他还被丢下过很深的鱼塘里,浮力像是不再眷顾于他,他不住扑腾挣扎,却还是被水呛到肺部一阵阵抽痛,眼里的世界在长满青草的岸堤和浑浊且布满气泡的水里不断切换,最后全都归于一片虚无的白。
玩腻了水,他们又开始尝试热辣的火。在黄昏时分发着红光的木棒戳在他身上,一个个黑色的洞不断扩大,边缘也泛着一样的红,灼得他雪白的皮肤出现一片又一片的红痕和水泡。木棍尖利的末端划破了他腿上的皮肉,血还没流下就被那热意烘干,又被后来的汹涌的血所覆盖。
后来他们学会了开摩托车,就会用绳子把他绑着,拖在地上开着车看他在地面上拉出长长一条血迹,他的腿上布满各种各样的疤痕,但每次都会被翻开的血肉模糊掉。所以他总是穿着长裤,不会把那些疤露出来。因为他知道,若是被他人看见,他又会有一阵麻烦。
曾经他也天真地和老师说过自己被欺负的事情,而那老师的回答他现在都还记忆犹新。
他说:“如果你自己没有做错什么,别人为什么又要来针对你?指责别人之前还是先看看自己有什么问题吧。”
就这样,爱阳再也没向谁开口求助过一个字。
他曾经吃过塑料花“银耳”,后来也被逼着吃下过鲜活还在蠕动的大青虫,女生衣服上装饰用的塑料珠,腐烂到长着青色霉菌的橘子,生的从肉贩摊子下捡的碎肉渣……每一次他的肚子都会疼很久,这些经历让他对于“吃”含着很深的恐惧,但他不能在别人的眼里表现出他这样不得体的“挑食”,那样他会有比吃下面前的东西更多更大的麻烦,所以每一次他都会强逼着自己吃下所有别人希望他吃的东西,无论味道好否。
他能感受到随着年岁渐长,这三个男生对他的兴趣已经从看着他挨打变成亲手打哭他了,他们一次次变本加厉地让他流血流汗流泪,而爱阳也一次次默默承受了,不反抗不挣扎,就像一个没有灵魂的躯壳任他们捉弄,只希望他们能早点放弃对他们这份兴趣。
但这无疑是更加激发了他们的施暴因子,总之,爱阳从没有一天没有受过伤。
在不好动手的时候,他们也会和他说那些恐怖的骇人听闻的鬼故事,爱阳总是面上很冷静,但是每到夜里看着房间里那些漆黑的轮廓,他就会想着那可能是一个女人在注视他,也可能是有什么东西正在他的床底,或者是天花板上就有什么东西随时就能掉到他的身上……
他远没有别人以为的那么冷静沉着,他也是想哭想闹的,只是他不敢,他虚伪而又懦弱,至于所谓的善良宽容……那就是一个笑话。
他并不善良,更不宽容,因为他无时不刻不想着让总是跟在自己身后的这三个男生去死,就像当初蒋素翩的死一样……不,比那还要惨烈,他要让他们被水淹,被泥埋,被火烧,绑在摩托车的后座绕着那石子路一圈圈的磨,把那些皮肉内脏骨头都磨成碎粉……
他还想让爱霜红和爱枫亭去死,喝水呛死,睡觉被老鼠和蛇咬死,死在床上十天半个月才被人发现,然后身上早就长满了蛆,内脏全部都被吃干净了,所有人都会对他们的死状作呕,再没有称赞他们一句“端庄”……
还有他的父亲和哥哥,爱恪和爱清,他也想让他们死。爱恪最好就和他的私生子一起死,可能是被车撞,可能是大火灾,反正就是要轰轰烈烈的那种死,让所有人都知道,他爱恪,一个大老板,就以这样突兀的方式死掉了,带着他那该死的私生子一起!
至于爱清,那就让他眼睁睁看着他的艺术品们烧成灰吧……让他看着自己坑害了别人获得的这份自由和梦想就此消失!他如果愿意那就去给它们殉葬吧!
甚至是Alice,他也是希望她死了的。狠心的老太婆,把他送到这种地方来受苦,这么多年对他不管不问……她该死!她就应该去死!
恨意侵透了他内心的每一个角落,麻木的躯壳下全是带毒的尖刺和腐蛆。
他预想了很多人的死亡,却从来没有想过他自己的……不,他一开始在想的,他一直在想的,其实都是他自己的死亡。
蒋素翩的死是她活该,但她曾经因为他这么痛苦到选择了死……那么死亡就是她的解脱吧?那他……是不是也能以死亡来为自己解脱?
可他这样一个人,一个自私自利内心阴暗尖酸刻薄虚伪怯弱的人,他这么怕疼的一个人,他这么恨着这个世界的人……不让这些曾经伤害过他的人尝到和他等量的这份痛苦,他怎么能死!他怎么甘心死!他要他们付出代价……他要让他们都去死!
在恨的支撑下,他坚持了好几年,然后就是在六年级的那个夏天,他崩溃了,因为他希望去死的人真的死了。
他的Alice……他亲眼看着她在自己手里死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