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抉择的原则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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童虎最近一次去拜访已在布拉格定居的前代双鱼座黄金圣斗士雅柏菲卡是在十四年前，那年是1972年，正是魔星塔有点反应，而圣域隐隐有鸡飞狗跳之势时；七年后在庐山瀑布下没完没了提心吊胆又不免发呆的他早就忘了那时是什么感觉，只好保持日复一日年复一年的打坐姿势在那沉思。他的面前是正在瀑布下进行体力训练的年仅七岁的紫龙，小孩因为不敢偷懒不敢抬头看老师，但其实紫龙早就想这么问：师父最近怎么了？为什么总是心事重重？
殊不知他的师父只是单纯发发呆，人年龄大了偶尔也是要休息的，何况他用了七年的发呆才勉强抚平丧友之痛。72年那年史昂最后一次和他见面是这样说的：“童虎，我们马上去找雅柏菲卡一趟。”
“为什么这么突然？”童虎发紫发皱的身躯被暮年的教皇史昂拎小鸡一样拎起，火急火燎就跑，“发生什么事了？你放下我先行不行？”
史昂一口回绝：“不行，你在假死术中，怕你跑起来一把老骨头撑不住。”
于是被当作老弱病残还处于懵逼状态之中的童虎就这样被迫离开刚收养的孙女春丽，坐了个人间火箭一样跑到了捷克斯洛伐克。边跑史昂还边喃喃自语，真可惜我们这俩老骨头，要是我还没那么老，就又可以去他家蹭吃蹭喝。我想吃辣子鸡，想吃鱼香肉丝，想吃宫保鸡丁，但童虎，我已经没有那副牙口了。
是的，他们和前代死去的黄金圣斗士们不一样，他们是战争的遗孤，苟活于世间已二百二十九年，不再有年轻而强壮有力的身躯，不再有充沛的精力；他们不似于近些年才被复活的，被禁止参与任何一方战事的重生之人。童虎，这是多么残忍的事呀，史昂偶尔这样对他感慨道。
所以史昂在面对他们的时候其实有种诡异的没落感，像在自责，又像在承诺，因为史昂知道他们在看着他，对他寄予了殷切的希望。雅柏菲卡是他们中的一个，他一如既往相信着早就变了模样的史昂。然而对于史昂来说，这是一种痛切，一种错位的期盼，一种惶然。他在想如果他没办好这些事该怎么向曾经的战友交代，不仅是他，其实童虎也在怕。
但也没那么怕。
产生怕又不怕的复杂情绪的原因有很多，而暂时宽解这种紧张情绪的因素只有一个。史昂上气不接下气拽着童虎敲响了雅柏菲卡家的门，那扇他住了三年离开五年最终又搬了回来的小房子的淡灰色门。
史昂不停告诉自己，敲雅柏菲卡家而开门的不是雅柏菲卡是很正常的一件事。事实上这件事他早应该习惯了，可他还是尴尬：开门的始终是米诺斯，前代圣战跟雅柏菲卡同归于尽的那位冥斗士。银发的男人照旧用一种淡淡的眼神打量一下他们，随后让开身子请他们进来。
童虎和史昂的情绪在那一刻是重叠的，他们几乎同时脱口而出：“今天吃什么？”
“你们想吃什么？”昔日的仇敌问。
两人对视一眼，不免尴尬地笑出声，刚才一路上他们还在说自己老了没牙口，下一秒话语几乎是顺应本能就说出来了。
“我就算了……我想喝茶。”童虎率先用笑掩饰去了尴尬，舒舒服服往客厅的小沙发上窝。“史昂说他牙口不好了，今天还是不麻烦你了。”
“什么茶？”米诺斯再问。
“庐山云雾，有吗？”
“有。”
说完米诺斯就去找茶叶了，两个老人坐在沙发上面面相觑，不愿出声。
直到米诺斯端着茶具过来，童虎才讷讷出声：“我以为……”
史昂给了他一个眼神，童虎就把本来要说的话吞了下去，他无处可观望，只好看米诺斯泡茶然后端到他手中，后者做完这些就离开去找电话，想都不用想这俩人肯定不是来找一个冥斗士的。
言简意赅就是童虎史昂来的时候雅柏菲卡一如既往不在家，得有一个人去把他叫回来。
童虎端起茶杯，望着杯中鲜嫩翠绿的茶叶出神。其实到现在他还不明白为什么史昂要把他找来，但肯定是什么至关重要的事，而这件事需要前代圣斗士的帮助，就是如此。只是史昂现在不解释，他只好晃了晃杯，嗦饮一口茶水。茶的品质真好，童虎想道。
兴许是他们老了，动作变慢了，这时米诺斯已经打完了电话，转过头看向他们：“两个小时后他立刻从公司赶回来，我出门一趟，你们等着吧。”
两个小时后就是晚七点，这么说米诺斯其实也是刚从法院回来。两人对视一眼，不约而同点点头。米诺斯也不和他们寒暄，披上风衣便出了门。
彼时他们才敢放声，史昂拐了童虎一胳膊肘：“你怎么想的？”
童虎舒舒服服喝着茶：“能怎么想？都多熟了还叽叽歪歪，早年我俩一起来雅柏菲卡家蹭饭你可不是这样的。”
“他们家都快把茶叶收集遍了。”史昂也端起自己的茶杯，“你挑什么茶叶不好挑个这么罕见的，我怀疑你另有目的。”
“我也是随口一说，谁知道他们真的有，但这不好吗？”童虎说，“而且庐山云雾很罕见吗？至少今晚有口福了。”
史昂想了想，终于露出一个稍微放松的笑容：“你说得对。”
“到底是什么事？”童虎想起正事。
“等雅柏菲卡回来再说吧。”
“米诺斯不需要避嫌？”
“……”
史昂坐正了身子。
“实际上，我是说可能，这次可能需要他们两人的帮助，但我不知道米诺斯会不会同意。”
说到这，史昂又略显颓废地蜷了蜷身子。“以他的立场，大概率是不会同意的。然而这件事我必须对他提。”
能让产生史昂这种情绪的事，到如今也已不多了，上次还是艾俄洛斯和撒加对于继承人的竞争使史昂难得头疼了好一会，上次的上次还是史昂察觉到撒加的善恶之心不太稳定，上次的上次的上次……哦，也有关于雅柏菲卡和米诺斯。
童虎想到这还觉得蛮有趣的，让我们来回忆所谓的上次的上次的上次吧。事情是这样，史昂第一次拜访雅柏菲卡时正好倒霉地卡住了他不在而米诺斯在家的时间，来开门的是未脱下白衬衫系着围裙正在准备食材做饭的米诺斯，后者看了他几秒，在得不出他来拜访的原因后米诺斯选择放弃思考， “茶和杯子都在桌上，自己倒”，米诺斯说了一句后便离开这令人不舒服的客厅。
史昂比他更觉浑身不自在，摸了摸桌上的茶壶发现壶壁滚烫，上面烧制着裂冰纹，十分典型的中式茶壶——一般来说像他和雅柏菲卡这种正宗的欧洲人可能会更喜欢青花瓷一些，史昂胡思乱想道。随后他表情便僵硬了，他才意识到米诺斯居然在做饭。
这很可怕，史昂想给雅柏菲卡打个电话，可能有点欲哭无泪想倾诉这件很无厘头的事。米诺斯倒是趁他在打与不打电话的纠结之间端上菜来，如一朵云轻飘飘游过放下一团蒸汽后又悄悄飘走。他什么都不在意，毕竟史昂并不是他要花什么精力去注意的人，所有圣斗士都如此。
史昂觉得更可怕了，甚至于头晕目眩起来。他居然能在两个典型欧洲人的家里见到中式菜肴，而且色香一字不缺，虽然不知味怎么样，只觉得看起来应该不错。雅柏菲卡你快点回来吧，史昂默默祈祷，至今为止他们没有一字交流，而马上米诺斯就要招待自己了。这很要命。史昂站起身觉得自己应该去帮忙，毕竟比起米诺斯自己才是真正的中国人。虽然如此，正在史昂进入厨房的时候，面对“琳琅满屋”食材调料瓶他开始手脚哆嗦。他觉得汗是冷的，又像自己开始起高原反应——我为什么要这样形容自己，史昂还没反应过来自己为什么会觉得自己高原反应起来，红着脸的他便被米诺斯赶出厨房。
“我可以帮忙……”史昂微微往里面探头，想为自己辩解。
“你是中国人，你比我懂中国礼仪。”米诺斯手持锅铲转过身，指着他道，“我不希望你能帮上什么忙。”
方方面面的怪异，总之雅柏菲卡回到家就发现史昂在沙发上焦虑成了一只熟透的柿子，他随手拿过桌上洗好的苹果啃一口，对这所有都感到莫名其妙。“怎么了？”
好一句怎么了，史昂终于明白这家里只有他是不正常的，雅柏菲卡显然习惯于一种奇妙的生活方式但并不自知，而米诺斯更加奇葩。这饭他不想蹭了，免得吃进去如同咽下大头针。史昂站起身就打算道别，雅柏菲卡却奇怪地拦在门口：“怎么了？不留下来吃饭？这不都为你准备了？”
史昂选择性耳背，却也无可奈何再度坐下。
饭不知道怎么吃下去的，史昂咬着筷子焦虑着回礼或者宴请两人的问题，当然他也很快发出这个邀请，对此雅柏菲卡的提议是到时他和童虎一起过来借用自家厨房做饭就可以了。
史昂没敢拒绝，看了看外人一样的米诺斯正在专心致志神游，跟没听他们对话一样。
史昂咬了咬牙下了决心：“好。”
回忆先暂且到这里，后面的事情童虎想起来就忍俊不禁，但说出来肯定要叫史昂尴尬的。而且最重要的是他们的谈话不得不到此结束了，因为这个家的主人之一打开了门。
米诺斯拎着塑料袋进来，童虎和史昂一面对他微笑示意一面不住往他的塑料袋偷看是什么食材，两个中国人为什么要拒绝中华美食的诱惑？虽然这种事在外人眼里看起来离谱上天际，然而两人早已被迫习惯。
或许米诺斯内心是这么想的：但凡雅柏菲卡早回来一点，他就不用应付这两个黄金圣斗士了。
工作这种事情论努力程度谁都比不上雅柏菲卡，说起来被迫习惯的人还应该包括米诺斯。
照例是被米诺斯无视，两人目送他走进厨房，暗搓搓比划几个“耶”。这时史昂想起来要看时间，他抬头看一眼墙上的时钟，顿时泄了一半气：为什么才过去了半个小时啊。
等待是一个漫长而痛苦的过程，其中有面对现状的惶恐，面对未知的恐惧，还包括有对过去的些许不满；对史昂来说，这种痛苦更偏向于后者。
史昂捧着快要凉掉的茶杯，似乎企图用手温将茶杯焐热。
直到厨房飘来一阵陌生却熟悉的香味，两位沉默的老人茫然抬起头，翕动鼻翼。
“牙口不好就吃点容易入口的吧。”米诺斯端出今晚的晚餐。
“这是什么？”史昂问道。
“忘了名字，原料是鸡腿肉和香菇土豆。”
“黄焖鸡！”童虎脱口而出。
米诺斯稍作抬头姿势，想了想：“好像是叫这个名字。”
他抬头时顺便看了眼时钟：“他快回来了，你们在这里等着吧。”
言下之意他要去避嫌，然而史昂赶忙站起身拦住他：“这次是来找你们两个的。”
“找我们？”
米诺斯看他的眼神就像在说为什么不先说他的那一部分。
而就在史昂纠结怎么回答米诺斯的问题，雅柏菲卡准时出现在七点的家中。
“什么事？我今天推掉加班了，先坐下来吃饭吧。”
雅柏菲卡将外套挂在门口衣帽架上，对屋里三人奇妙的气氛见怪不怪。
这下可如临大赦，史昂也不用回答米诺斯的问题了，童虎也不用干喝茶了，于是三个人的气氛短暂和谐起来，雅柏菲卡招呼他们落座。
不管史昂和米诺斯怎么着，童虎特别自然地拿起了筷子等待开动，不过他没忘拽史昂一把将他拉到凳子上坐下，这下没人推诿了，米诺斯想了一下也跟着落座，对其他三人伸手：“请。”
但用餐的过程是沉闷的，雅柏菲卡和米诺斯在等史昂开口，童虎也在等，本来还算轻松和谐的用餐氛围反而肃穆起来。史昂低着头，也不怎么进食——或者说看得出来很勉强，然而并非食物不美味——看童虎一点心理负担也无，只美滋滋享受便知道，他叹了口气，放下筷。
“艾俄洛斯和撒加。”
他开了个头，却不知道从何解释。
“怎么了？”雅柏菲卡问。
“我已经决定好教皇的位置要传给谁了，其实这是注定的事——艾俄洛斯愿意让给撒加。但他们都一样，至少他们都已经十四岁了。其他的孩子还太小，不，或者说他们其实也是小孩。”
雅柏菲卡默默听着，却看了米诺斯一眼。
于是史昂看懂了这个暗示，马上说道：“这和圣域或者冥界的立场无关。”
米诺斯没有接话，只是等着下文。
“我担心的不是继承人的问题，下一代的圣战我们这群家伙也只有童虎能真正参与。可是就是这个时候，比圣域和冥界的立场敌对更棘手的事情出现了。我本来想去找阿斯普洛斯，然而最后我还是找到了这。”
说着，他看了米诺斯一眼。
雅柏菲卡不太明白教皇的逻辑，童虎则一头雾水，不知道这时候需要米诺斯做什么。
只能有米诺斯想了一会，问道：“和他进入过占星阁有关？”
史昂点了点头：“对。这就是我最终决定来找你们俩的缘故，米诺斯曾经是第一狱的主人，肯定也接触过那些生死簿。我就是这么想的。”
曾经的第一狱之主低头再次想了一会，好像准备说什么，但他还是决定让史昂把事情说完。“我知道前代不准参与本代圣战，可童虎又算什么？为了情况极其不安定的圣域，我想不遵循前代雅典娜制定的规则也是无奈之事。”
“稍等，”雅柏菲卡惊讶地看向他，“你的意思不光是需要我们插手圣域的事，还让冥界的人也加入？”
但雅柏菲卡不是在拒绝冥界的人加入史昂的计划，他转头看向米诺斯，后者直对上他的目光，站起身，敛起神游之色：“恕我拒绝。”
是了，雅柏菲卡也站起身，两个人同时看向史昂：“至少对于米诺斯来说，他还是属于冥界的人，至少先应该问过米诺斯的立场吧。”
“我考虑过，事实上我最怕的就是这件事。”史昂总算来了点头绪，“一股势力即将复苏，我不知道怎么回事，但它神秘而又不详，却不是来自于冥界。这个敌人是谁？我不清楚，如果我去找阿斯普洛斯或者德弗特洛斯，尤其是德弗特洛斯，他们肯定比我要有头绪得多。但……”
终于，史昂开始焦急起来，他不知道怎么说通这件事。“我需要雅柏菲卡你的帮助，那股势力居然没有在教皇厅留下半点记录，这……在这件事没有得到我信任的人作出保障之前，我是不会放心把教皇的位置交给撒加的。所幸的是那股势力暂时只有微弱的活动迹象，雅柏菲卡你只需要帮助撒加查明这股力量的来源是什么就好——我暂时是这么想的。”
事情终于变得不对劲了，雅柏菲卡再度坐下，抿紧唇思考一阵。当然答案对于他来说是不需要思考的：“我同意。”
“恕我帮不上什么忙。”米诺斯低头开始收拾餐具，无视掉史昂期盼的目光。
就那样充满妄想地盯了米诺斯一会，史昂最后叹了口气。“对不起，我知道了。我太老了，考虑不周。”
“别这样说。”雅柏菲卡安慰他。
事情谈不成，两个老人也没什么留下来的理由了，最后想要劝说米诺斯的机会在两个老人想进厨房帮忙收拾餐具时，被雅柏菲卡拦下。
“你们太客气了。”雅柏菲卡说。
史昂和童虎对视一眼，童虎忽然在史昂眼里看到了一丝勉强的释重。
他张了张嘴，最终还是没有开口安慰自己的老友。战争太消磨人了，很多话哪怕是对着拥有两百年情谊的人也说不出口。
——那个眼神也是童虎最后一次在史昂眼里看到的眼神。
等两人走远，雅柏菲卡进入厨房帮米诺斯，正蹲下身放置碗筷的米诺斯突然开口。
“抱歉，这件事我不打算参与。”
“我知道，但你为什么要道歉？”雅柏菲卡拧干手上一块抹布将其晾在金属水管上，洗净手靠在台前注视着他。“其实，我也很希望你至少是帮助一下我。”
米诺斯手中的动作肉眼可见顿了一下：“我应该帮你，这才是我的立场。”
不过之后他再没犹豫，而是站起身：“我知道史昂说的那件事是什么，但也止步于告诉你究竟是怎么回事。之后的关乎到我的原则，我无可奉行。”
听到这个回答雅柏菲卡有一丝丝失落，但失落是最好的结局了。就连史昂和童虎也不明白他们之间到底是一种什么样的关系，雅柏菲卡自己也形容不出，凭他自己的感觉，他们不是合作伙伴，不是朋友，单纯只是一起生活的两个人。基于这点，米诺斯不帮他也是合情合理的。
“好。”但他还是有些泄气。
米诺斯其实在那瞬间有些心软，但比心软更痛苦的事他早已经做过。他恢复了那种动不动就神游的样子：“泰坦神。”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抉择的原则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