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化神》日落阳关

255、番外1

　　矜贵高冷的西亲王万万没想到，有生以来遭受的最难以自愈的背叛来自泽尔。

　　那年与萧帝国的商贸谈判非常成功，分崩离析的大食联合王国与新兴崛起的沙海帝国因重启丝绸之路迎来了新契机，两方也首次坐在一起。再无神域干预的下界展现出的是合作、互惠的欣欣之相。

　　西克内心在雀跃，一支支商队穿越沙海来到西帕高地，星月海峡的吞吐量将会恢复至百年前，伊斯坦布尔在泛攸克辛海的地位也将重回百年前的高度。三方签下协约的那一刻，他仿佛听到阵阵驼铃声跌宕不休，东方的货物运抵西帕高地再通过攸克辛海分散至各国，价格最高会翻上两千倍。

　　一切都是那么完美，除了林书翰要带走泽浣。他名义上的王夫，在族人逼他让位的时刻，是泽尔拯救了他。族人在泽尔身上看到了重振天眼狐族的希望。泽浣为了帮助西克渡过被逼退位的难关穿上西家白袍，抱着泽尔站在西克身边。

　　西克的王夫要随帝国使团离开西帕高地，西克不舍却又不得不接受现实。好在泽浣与林书翰决定让泽尔留在他的身边，毕竟泽尔是西克继承人这件事情众人皆知。

　　送行那日，西克抱着泽尔送别萧帝国使团离开。

　　望着西克凄怨的目光，泽尔贴心地拉着他的手说道：“我对你的心意始终如一，永不改变。”

　　西克欣慰非常，低头冲他笑笑，松开手，大方地说道：“去向你爹爹们告别吧，我的孩子。”

　　泽尔剑眉微扬，双眸黠光翻涌，对他道：“我不想当你的孩子，我不想以你的继承人身份留在你身边。西克，对不起，请等我长大再回伊市找你。”

　　丢下这句话，泽尔头也不回地跟着林书翰跑了。在天眼狐族人、大食国人、沙海人万分同情的注视下，西克当场石化，这个养不家的白眼狼，真跟他亲爹一个德行。

　　“谁会等你！”西克在内心叫骂：“滚了就不要回来。”

　　矜贵高冷的西亲王至此过上了活色生香的日子，不再望向东方，什么神秘的东方美人，西亲王再不稀罕了，西亲王对自己说要是再看一眼来自东方的美人，他就自剜双目！

　　西克回到伊斯坦布尔之后，西家庄园是夜夜笙歌，每晚出入庄园的俊男靓女络绎不绝。空虚的西亲王在满目俊逸里寻找慰藉，可惜，无人能解他的忧愁。

　　西亲王这样浮靡了六年，迎来了至东方的首批商队，带队人是泽尔。六年不见，泽尔让先头队伍向西家递上拜帖，落款名字写的是林铛。

　　“林铛？！”西克狠狠甩掉拜帖，再度开骂：“你亲爹落难的时候你叫泽尔，你亲爹发达了你就叫林铛？！真是忘恩负义，太可气了！我怎么养出你这个白眼狼！”西克愤怒地对手下吩咐拒绝萧帝国商队队长的探访。

　　委屈的西亲王不管一干手下的劝阻，走去泽尔的房间，对着那张婴儿床坐了一天。

　　门外传来手下的话：“亲王殿下，请理智一点。我们为了重启东方商路付出了二十多年的努力，您为了接近萧帝国核心圈在东京城呆了十二年。如今商队来了您却将其拒之门外，这样无异于把通商果实拱手让人。”

　　西克想起自己在萧帝国皇都的那十二年，在他自己设计修建的白塔里孤独地望着奉莲殿，他以为窥视泽浣的画面会像烙印一样让他刻骨铭心，可遗憾的是，西克发现自己想不起阵法里幻境中那些关于泽浣的画面。取而代之的是与自己别无二致的脸，从婴儿到童孩。

　　纱幔随海风轻摇浮卷，空空荡荡的婴儿床里放了本西克亲手绘制的图画启蒙书。这间房是他唯一能获得平静与安宁的地方。

　　他狠狠地闭了闭眼，道：“不见他，他爱上哪去交割商品去哪！我不见他！”想不到会被自己养大的孩子摆一道，跟他亲爹一个德行的白眼狼！！

　　手下讪讪作罢，悻悻离开，周围安静下来，西克能感知自己因情绪激动而律动加剧的心跳和频率渐急的呼吸。

　　西帕高地，西家城堡。

　　泽尔在接到西克拒绝会面的消息后，淡淡一笑。

　　西克的助手小心翼翼地替自己的主人解释。眼前这位名讳陌生的商队队长很是神秘，头巾包裹之下还戴着条宽大的灰色蕾丝眼罩遮住了他的容颜，能见的便是眼罩之下高挺的鼻梁和线条精致的薄唇。

　　这位帝国使官待人接物彬彬有礼，一口带着吐火罗文古语的发音优雅非常。在转身的一瞬，让西克的手下有一种西亲王驾到的错觉。

　　手下一再表示，西家可以派出另一位族人代表西亲王接洽交割事宜。

　　泽尔坐在沙发上，袍裾衬出双腿线条。他微微昂首对眼前来人说道：“我们当初是与西亲王签订的三方合约，理应劳烦西亲王亲自过手交接货物。如果他实在不方便的话，我就将货物暂放西家城堡，亲自去伊市面见西亲王。”

　　手下一听他要把货物放在西家城堡感动得快哭了，没料到这位帝国官员如此善解人意。但他面露难色道：“就不能让西家其他成员出面接洽吗？”

　　泽尔接过他递来的红茶，舀了小勺无花果浆放入茶汤，慢慢搅匀。他并没有喝而是将茶杯放在桌上，从其袖裾中钻出只通体漆黑的鼹鼠，坐在桌上捧起茶杯喝了起来。

　　泽尔对其说道：“为什么不能是西亲王本人呢？他想派谁？阿克约尔爷…爵士吗？”他差点说漏嘴，说成阿克约尔爷爷。

　　手下很诧异这位年轻的帝国官员对西家人的熟悉程度，他不由的抬眼打量，只觉这样的坐姿都与西亲王极其相似。还未待他回答，泽尔便又望着他笑道：“还是他交代过，凡是西家的人都不许接触我？”

　　手下犹疑再三还是问出口：“恕我冒昧，林长使是不是亲王殿下的旧识？难道二位有什么误会？”他更想问句你们是不是有什么旧怨，为何西克一见你的拜帖就气急败坏？！

　　泽尔再次笑了笑，与西克相似的下巴弧线却透着股西克所没有的魅惑风情。

　　他反问道：“你是近几年才跟着亲王做事的吧。”

　　手下点头承认：“实不相瞒，这些年西亲王的确换了些做事的人。”自从泽尔走后，西克为稳固族长位置，西家上下的要位换了几次血。

　　泽尔：“请你转告西克亲王与阿克约尔爵士，帝国货物只会与西家交接。我会按照日程去伊市会拜会媞媞莉亚女王陛下和其他城邦主。原本我到伊市应该先见他，但我不会因他拒绝见我而推迟行程，为了让联合王国不至于因我拜会的先后次序而生出不必要的揣测，也为了更好地履行三方协约义务，希望西亲王调节心态，面对现实，同意我的拜访。你可以离开了。”

　　手下回到伊市，将泽尔的话如实禀报，再度把西克气到跳脚。“他让我面对现实？！什么现实？一个背叛者凭什么对我颐指气使？！不见，他爱见谁见谁。我什么心态需要调节？我的心态好得很！”西克兀自生气：“气死我了！还敢先去见女王和其他城邦主，有没有把我放在眼里？！”

　　手下满头黑线，自始至终端着不见的人不正是亲王殿下您本尊吗？

　　西克抬眼虚瞟了手下几眼，支吾问道：“他长多高了？”

　　手下抬手蹙眉，没料到他会问这个问题，他抬手比了比泽尔的高度道：“比属下高一个头了！”

　　西克哼了声，六年就成人，跟他亲爹一样属炮仗，串这么快！

　　“是胖是瘦，是虚是壮啊？！”

　　手下的眉头皱得更甚，双手隔空做了个身形轮廓道：“长袍覆身看不真切，但从下巴上看，不胖不瘦，长得挺紧实的。”

　　西克脑补两人见面的画面，冷声道：“什么叫从下巴上看，他还敢像东方帝国皇帝那样举高端坐让你跪地不许抬头看他？”

　　手下哈哈两声笑道：“非也，殿下，您想到哪里去了！这位林掌使头巾包发，带着根很宽的眼罩，属下除了他的下巴以外就没见过他的样子。”

　　西克听罢更加生气，拍了下桌子道：“他还不愿以本相示人？！那张脸委屈他了？！至于遮得严严实实不愿示人吗？”他气恼不已，挥退属下，再度对着窗外攸克辛海骂道：“养不家的白眼狼！气死我了！”

　　手下走出书房，叹了口气，却听见两声叹息，回头一看西家管家也是一副颇为无奈的样子。手下没忍住问道：“巴迪爷爷，亲王殿下和那位姓林的掌使是不是有什么过节啊？！可那位林掌使很年轻，不像和殿下有旧交的样子。”

　　管家微微摇头，一副不可言说的神秘姿态。

　　泽尔带着几个随从率先抵达伊斯坦布尔，西克还是拒绝他的拜访。他只能渡过海峡先去联合王宫宫殿，媞媞莉亚女王一见到他是热情非常，挽着泽尔参加宫宴。宫宴上十二个环攸克辛海城邦邦主都参加了这场欢迎宴，其中不乏拖女携妹者。这位身材高挑，气质高贵的帝国掌司一现身就俘获了一众名媛贵女的心。

　　但显然，女王陛下对他的兴趣更大，自始至终都挽着泽尔的胳臂不撒手。林氏商贸和鼎汇丰要延展至整个联合王国，泽尔就不能绕开女王和其他城邦主。

　　“亲爱的林，关于你说的几个地皮我都可以出让。可是，你就不能摘下你的眼罩吗？我真想看看你眼罩之下的样子。”媞媞莉亚缠着泽尔说道。

　　泽尔见她已是醉意阑珊，拿过她手中的酒杯，将人扶在露台软椅上坐下，端过一杯无花果奶浆对她道：“女王陛下你醉了，别再喝酒了。喝点奶浆暖胃吧。”

　　女王醉眼虚眯，始终盯着他蕾丝眼罩，嘀咕了句：“长得真像啊！发色要是灰色就更像了。”

　　泽尔浅笑，喂了她一口奶浆很是体贴的样子。女王心头一暖，曾经的她多么渴望西克能像这样照顾一下自己。她抬头望向泽尔道：“今晚留在王宫吧。”

　　泽尔一怔，旋即笑道：“像女王这样美丽的玫瑰需要长久地滋养而非露水一滴。”

　　女王听罢笑意更甚：“林掌使也可以久居王国，毕竟除去帝国外事职务而言，你还得兼顾林家在王国的产业。不是吗。”她的手攀上泽尔下巴，手腹摩挲着挂在耳上的眼罩系带。

　　泽尔拿下她的手，笑道：“女王陛下，我的能量太低，供养不了如您这般高贵的花。恕我无礼，辜负美意。”

　　其余城邦主带来的女孩们早就留意泽尔的动向，原本她们被家人架来参加一场欢迎东方帝国官员的晚宴还不情不愿，可在看见泽尔的一瞬几乎全都沦陷。他就是个行走的魅生体，即便看不清全貌也丝毫不影响他的风姿。

　　“林，你怎么不来邀请我们跳舞，这样会显得我们很失礼的！”少女们青春盈动，像簇簇明媚的光圈随着泽尔进入露台。丝毫不避讳女王的目光，将泽尔拥进宴会舞厅。而泽尔在起身的一瞬，感知到了一股隔海投望的目光，他回头望向海峡对岸。七百余米宽的海峡风平浪静，而对岸就是西家庄园。

　　偌大的西家书房里没有点灯，海水交替的潮汐声时隐时现，星月交辉投射进落地窗内，光影斑驳。

　　亲王夜视幽怨多。

　　此刻的西亲王手握夜视望远镜，专心致志地盯着海峡对岸王宫情况。泽尔在露台被众小花簇拥情景叫西克再度暴跳如雷。

　　西克叫嚷：“真会玩啊，你当自己是海王吗？！左拥右抱，还想享齐人之福？！”

　　门外守夜的管家闻言，恹恹地打了个哈欠，就着站姿打起盹来。

　　西家代表阿克约尔临近宴会结束才赶到王宫，泽尔见到他很高兴，跑向他躬身直接一个很亲昵的贴面礼。旋即拜别众人离开王宫，坐船渡海。

　　“我的孩子，你终于回家了。”阿克约尔感叹道，“让你押货西行，你爹爹们也真舍得。”

　　泽尔笑道：“是我坚持要来的，我二爹爹不让我呆在昆都，比起萧帝国我更愿意来伊市。爷爷，我太想你们了。”

　　阿克约尔嗔怪道：“既然想，当初还走的那么干脆。真是个没良心的小东西！”

　　泽尔讪讪低头，笑而不语，见阿克约尔将他带往庄园，泽尔踌躇道：“亲王殿下不让我进庄园。”

　　“你有地方去吗？”

　　“我可以去林氏商贸。”泽尔说道。

　　阿克约尔拉着他不放手道：“去什么林氏商贸，一个办公的地方如何居住。你是西家的孩子，回家还需要经过谁人同意？！”

　　有人撑腰，泽尔也不再顾忌跟着阿克约尔直径上了二楼，走向自己房间，推门一看布局未变，婴儿床紧靠一张大床，他释怀一笑。来时一路的担心都烟消云散。他道：“亲王殿下还在书房吗？！”

　　老管家点头称是，泽尔雀跃，他就知道躲在暗地窥探的人就是西克。

　　推门而入，西亲王坐在黑暗的书房里，面容冷峻地盯着来人。泽尔被他盯得发憷，却又按捺不住新潮彭拜的走向书桌。月光下，泽尔还是一身参加宫宴的装束，灰色修身高领外套下是条白色略宽的腰带，腰带流苏下垂凸显腰肢纤细，头发被头巾包裹，右耳畔吊着截眼罩系带。这就是西家继承人该有的模样，精致又高贵。

　　泽尔很激动，薄唇微启，胸襟随呼吸起伏。

　　两人对盯了好半晌，西克才冷冰冰地说道：“谁允许你进来的？！”

　　泽尔走过书桌，直接来到他面前说道：“五年两百三十二天。”

　　西克愣怔，泽尔又道：“我们分别了五年两百三十二天，你却不让我来见你。”

　　西克冷笑：“当初是你要跟你爹爹们走的，这儿会掰指头算给谁看？”

　　泽尔解开衣襟扣子，西亲王僵直身体往后缩靠道：“你干什么？”

　　泽尔伸手探进衬衫，掏出一条金色项链，道：“还你家族金币。”说罢他将金币链子放在西克手上。

　　西克强忍撕人怒火，金币上刻着泽尔.艾德加西亚.西弗利斯，代表泽尔的西家身份以及他的继承人地位。西克咬牙切齿：“你什么意思？有了亲爹就不要爸爸了。”

　　泽尔直视他，一字一顿地道：“我说过的，我不做你的孩子。家族金币你得重新铸造一个。”

　　西克被气至冷笑，心想当初对他太好，没打过他屁股以至于这个孩子放肆如此。

　　见他不接话，泽尔继续说道：“我要你重新铸一个金币，上面写泽尔.西弗利斯。”

　　西克耸肩冷笑：“有什么区别，去掉一个中间名字你就不是我孩子了。”

　　泽尔双手把住西克双肩，居高临下逼视他道：“我说过，我不是你的孩子。我不需要中间名字。我的名字叫林铛，泽尔在古语词义里有铃铛的意思，勉强可以算作是林铛的译名。我的名字后缀你的姓氏，你懂我的意思吗？”

　　我的名字后缀你的姓氏？！！西亲王大脑宕机有些反应不过来，这跟自己取的名字有什么区别？！“你既然不愿意当我孩子，做西家人，还在意一个名字干什么？”

　　面对西克的问题，泽尔双眸喷火，双手收紧力道捏得西克直叫唤。西克抓开他的手，呵斥道：“你真是一身反骨，我不会给你重铸金币，我凭什么给你重铸金币。没你，你还真当我找不到继承人？你那么厌烦我还跑回来干什么？”

　　“我厌烦你？你从哪方面看出我厌烦你？！”泽尔只觉多年不见，西克智商下降。

　　西克抬手指着他的头巾和眼罩说道：“不是吗，我的样子就那么见不得人，你非得把自己搞成一副盗匪模样。”

　　泽尔闻言轻笑，抬腿跨坐在西克身上，西亲王惊悚之余急忙伸手推他，泽尔缚其双手说道：“你的样子旁人不配看，我的样子只能给你看。”说罢他摘下自己眼罩和头巾，月华之下，一头微灰偏银色的微卷长发倾斜而下，眼罩之下一双碧眼万顷流光。

　　西克看得痴迷，他抬手拈起一缕头发，感叹道：“发色越发浅淡了，泽尔，你的修为不低啦。”

　　泽尔笑了笑，说道：“天君、天后亲自传教修行法门，加上爹爹的修为自然不俗。不然我不可能在几年内长大成人。西克，我长大了。”

　　西克满意地点点头，很是欣慰：“你长大了，可以留在我身边学习西家家族事务，为成为族长做准备。”

　　泽尔白了他一眼，捏起他的下巴，低头凑上一吻。西亲王差点没被吓出尖叫，他双手绕过泽尔膝弯，将其抱起放在书桌上恼道：“你干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