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化神》日落阳关

241、终篇16

　　莫赫也迎娶了卫氏部长的孙女，年仅十三岁的小卫氏从亲缘关系上算是莫赫也的侄女。

　　羯莫部，被父亲遗弃的兄妹相继举行婚礼，两对新人对莫氏族长敬酒也接受来自父母的祝福。高朋满座之下尽显父慈子孝，莫氏族长却是恨意难平，一对儿女真好威风，带着铁战部与卫氏部、带着萧帝国逼着自己认了卫氏这个徐娘半老的二夫女为正夫人。

　　可没办法，林氏商贸与鼎汇丰负责西拓项目的人都跟他谈过了，只要能重启商道，沙海莫氏会成为与帝国林氏齐肩的存在，更何况贺兰山外还有铁战部与卫氏部的铁骑虎视眈眈。

　　蜜枣和棒槌，在利诱与威逼的双压之下族长只能选择亲情！为表明态度，他把心爱的小妾以及自己悉心培养的小儿子赶出了府邸，欢天喜地为长子长女筹办婚礼。

　　林书翰没有参加两人婚礼，在与羯莫部谈妥贸易互惠项目之后便离开。之所以选择莫氏合作是作为沙海王朝皇室后裔，莫氏不奉神，放眼整个沙海，唯有贺兰山没有神庙。

　　至于沙海日后格局，林二心里没谱，如同赌局买码，在揭盅之前他不知道所选会不会中彩。更大的难题还在眼前，销毁神庙的事情莫氏没法去干，包括铁盾也不敢接手。几番商量无果，追加商业利润分成也不行。

　　林书翰无力吐槽，看来自己的神庙只能自己毁掉。

　　让他未曾料到的是，在整合队伍动身之前，莫赫也带着亲信追随他出了贺兰山。面对林书翰以及胡奴归的质疑，莫赫也表示对于只有十三岁的侄女新娘，除了逃避别无他法。对于这个答复胡奴归不置可否，林书翰明白自己也是莫家的投资对象。

　　有了莫家在沙海的情报网提供的各部族消息，林书翰的毁庙行动也越发快速高效。

　　莫赫也极其反感神庙，沙海之地，流沙如水无法承载庞然的单体建筑，神庙选址的基本条件是要满足地基深固，频建的神庙不断侵占宝贵的耕作用地。

　　神庙奉神者不事生产全靠沙民奉养。这些奉养不是饭食而是金箔珠宝。近年来更有甚者让沙民供奉自己的子女，面容姣好，童真尚存的少男少女被领进神庙，再出来时则会因沐浴过神光而身价大涨。他们大多会被各部族长买入城寨，通过这些被神享用过的躯体再度与神频繁沟通，沐浴神恩。

　　神婆与神司们称要通过濒临于生死之间的极致快感才能呼应天神，这份快感是与神沟通的桥梁。莫赫也游走沙海之时有幸见识过一场所谓悦神祭，集体X乱而已。

　　莫赫也总结道：“必须要毁掉神庙，否则沙民从精神到躯体都会被神庙压榨干净。”

　　听他讲述的林书翰又气又恶心，只觉胃部翻涌几欲呕吐，神族少尊、神域战神的无涯居然被下界沙民摆成了敛财贪色的邪恶招牌。

　　毁，一定要毁，哪怕与整个沙海为敌，林书翰也要把神庙全毁了。

　　于是乎，林书翰莫赫也联手从铁战部神庙开始，由东向西捣毁神庙。这一场以灭神为目的开启的军事行动实则也是成就莫赫也统一沙海的第一步。

　　泽浣背着泽尔跟着西克的队伍来到墨吞峡谷。

　　西克在穆容部神庙遗址上复原了时空连接阵，能连接混沌时代的连接阵是最顶级最高深最繁复的阵法，需要依据至少十年的星运轨迹、地星脉动频率等数据推演卦位。西克只觉后背发凉他清楚就算自己亲自操作也不敢说能万无一失，不想族中竟有此等危险人物。

　　泽浣堪舆阵复原当晚发生在神庙里的事，观后泽浣感慨道：“启动这种连接阵需要很多能量，这位族人的修为令人恐惧。”

　　西克沉默，两人不知穆容青的底细，更不知支持阵法运转的能量来源于沙民对无涯的念力奉养。再次触及到穆容青那对碧眼之后，西克面容阴沉，过去万万年西家不是没出过叛徒，只是眼前这位叛徒显然很难对付。他以神庙遗迹为中心，插上星月旗帜与天眼旗帜，借助阵法灵力向整片沙海扩散信号。

　　沙海那么大，各部又因围剿穆容残余而陷入乱战。西克和泽浣不敢贸进，决定在此等候林二上门。

　　第一个收到灵力信号的是阿米娅，此时的他们正在一部族神庙外对战。战事胶着，进退维谷。林书翰挂念泽浣，遂与胡奴归暂时撤离佯装败逃。在退至铁战部范围之后，他带着鼹鼠与阿米娅趁夜北上。

　　沙海的冬夜，气温骤降，他们赶至西家帐篷外的时候听到了幼儿啼哭声，林书翰闻音对鼹鼠说道：“天君天后说得没错，阿泽真的完成了初代演化。他没有因生下孩子而消失。”

　　鼹鼠白了他一眼，心想，这里面也有你的功劳。

　　正要走出沙丘，便听见西克的声音从帐篷内传出：“你怎么还不睡啊，快睡了吧，爹爹累了！”

　　“星星，爸爸，看星星。”

　　林二心裂。

　　西克：“亲爱的，要不你先睡吧。”

　　泽浣：“裹件斗篷，别冻着了。”

　　西克：“泽尔都裹成球了，还穿啊。”

　　泽浣：“我说的是你。”

　　西克：“我不怕冷。”

　　林二心掉了些渣子。

　　帐篷打开，西克抱着泽尔走了出来，胖嘟嘟的小手指着天上群星咿咿呀呀：“爸爸，大三角！”

　　林书翰顺着泽尔手指的方向望向天空，那是盘踞在冬季沙海夜空的白虎七宿、天狼星、井宿三星所构成的冬季星空大三角。

　　西克指向天空道：“猎户座、大犬座、小犬座！冬夜大三角，我们泽尔这么快就能识别星群了，真聪明。”

　　泽尔昂起头，小脚不住地兴奋蹬踢，斗篷帽子落下，露出一头微卷的灰色头发，小手拍打时小脸左右张望，那对碧色眼眸在星光下如此绚烂。这就是缩小版的西克…

　　阿米娅倒吸口气，鼹鼠捂住小嘴。

　　林书翰心跳骤停，当场石化。头顶有股无形之力不断压下，如同有顶不断变大的帽子压得他脖颈都快断了。脑海中飘过挂在奉莲殿盥洗台上的裤子，被撕扯成条状的裤子。

　　见林二如此反应，鼹鼠一掌拍醒他道：“师尊不是那种人！”

　　林二旋即甩掉脑海中不合时宜的画面，魂魄合一之后他已经知道泽浣召唤降魔杵打晕西克的事情，可孩子的模样让他不敢上前相认啊。

　　这时，泽浣掀开帐篷走了出来，顺手接过泽尔轻轻捏了捏其脸蛋说道：“不睡觉的坏家伙，这么喜欢听爸爸讲星星吗？”

　　泽尔在泽浣怀里双手伸向西克，嘴里咿咿呀呀地重复西克刚才的话。西克就势虚搂着泽浣道：“都回帐篷吧，外面真够冷的。”

　　亲昵又自然，所谓幸福莫过于此。

　　阿米娅缩了缩脖子，万分同情地看了眼林二。

　　林书翰则呢喃：“怎么变成黑发了？他的修为怎么都没了？”白天的林二收到两条消息，一条来自阿尔汉，帝国抛弃了他。另一条来自莫家，西克与女王离婚，西弗利斯家族脱离联合王国。晚上则看到了更让他绝望的现实。

　　林二对鼹鼠道：“你回师尊身边吧。”

　　“你这么怂，不敢见师尊一面吗？！”鼹鼠冷声道。

　　林书翰再次看了眼帘门紧闭的帐篷，叹了口气：“如今沙海战事难消，不能让他在我身边。我不能把他们带入战场，我看过他，足够了。”林二不断的告诫自己，泽浣和孩子好好生活就是最好的结果。他把鼹鼠放在沙地，握着剑柄对阿米娅说道：“我们走。”

　　“真走？”阿米娅想了想道：“我听天眼教徒说过，血统纯正的西家人样貌会与出生后第一眼所见之人一致。那个孩子不一定是西克的。”

　　林书翰深吸一口气，是啊，泽浣不就是睁眼看见白狐夫妇才变成只狐狸的吗。“第一眼见的是西克啊，看来这个世上没人会比西克更爱他们的了。”他抚抚鼹鼠的头，道：“你不是还要找猞猁吗，去吧，等沙海事了，我会去伊斯坦布尔还他一剑。”

　　鼹鼠恨道：“你都不问过师尊就替他决定去留吗？师尊来到沙海不就是为了与你团聚吗？”

　　林书翰抬头望了眼星空，说道：“我们游走沙海朝不保夕。我们要是团聚，哪有时间教孩子认星星？！”

　　鼹鼠：“就不能把师尊送回昆都吗？”

　　“昆都？！”林书翰极力否定这个想法：“神域诸神芥蒂灵族者众，就算我大哥也杀不干净，把毫无修为的他送回去就是砧板上的肉。你告诉他，就呆在伊斯坦布尔哪儿也别去，要是不愿意等我，就和西克好好过日子。”

　　阿米娅嘶了声，悚然之余，比出个大拇指由衷赞道：“豪气！”

　　鼹鼠：“你别后悔！”说罢迈开小短腿一路扬沙跑向泽浣帐篷。

　　夜风中飘出一句：师尊，徒儿想死你啦~

　　阿米娅起身道：“我在沙海用了禁术，要向西克做出解释，否则会遭到天眼教的惩罚。”

　　林书翰：“约他出来，我要见他。”阿米娅点点头。

　　静谧多时，黑夜里飘出泽浣怒吼：“林书翰，你要是不现身见我，就永远都不要来见我！”

　　阿米娅见林二身体紧贴沙丘，半面身体直接埋进黄沙，七窍自封不敢流露丁点气息。

　　等了多时，也未感知到林书翰气息的泽浣望着茫茫四野又道：“你听好了，孩子姓西弗利斯，我们跟你真没关系了！”说罢，转身返回帐篷，熄了灯。

　　阿米娅见半隆起的沙包重重抖了下，白了眼当怂狗的林二走向帐篷。西克像是有了某种感应，走出帐篷与阿米娅目光交错后走向她。

　　泽浣撩开帐篷窗帘，月影下从沙地走来的人影依旧，他不明白为何曾经嚣张到跋扈的少尊会怂成这幅模样。

　　泽浣问道：“他很难吗？”

　　鼹鼠坐在他肩头说道：“若说他是神，可神域没了。离开昆都的神人仙者越来越多，他怕这些旧神知你存在还会杀你，对外都说你死了。若说他是人，更可怜，帝国判他叛国，断了后援补给，他还得留在沙海灭自己的神像。师尊，他只是想给你最好的。”

　　泽浣闻言热泪滑过脸颊，曾经的无涯说会用神域作为聘礼娶他，曾经的林二说要打造个全新的旧皇城作为聘礼来娶他，在他眼里，泽浣值得最好的。可在泽浣眼里最好的就是他。

　　泽浣：“这个石头，真是又硬又轴！他从哪里看出我只能共富贵而不能共患难？联系久孤，我们准备下去昆都，帝国不给他补给，我们想办法给他。”

　　夜幕下，西克看着经风沙打磨过的林书翰，只觉战神气场更甚。林书翰告知他穆容青之所以能打通混沌界是利用了神庙念力能量。

　　西克：“怎么可能，念力奉养尽数归于神，谁人能用神的能量？”

　　林书翰：“他们信奉的神已经消失了。”

　　西克：“神人不在念力化于天地，更不可能积累百年被邪祟所用。”

　　林书翰无奈说实话：“他们供奉的是上一世的我，我还在，所以念力不会归于天地。而我的神躯无存，我也收不了这些念力。”

　　西克闻言幸灾乐祸，继而直白嘲笑：“所以你带人捣毁自己的神庙？！哈哈哈，你可够衰的。”

　　林书翰无力反驳，只道西克要出人出力助他灭神。西克心想这个可以，不然这个法门被族中宵小利用还得搞事情。旋即同意，在敲定些许细节之后，西克从怀中摸出泽尔的小画像给林书翰道：“泽尔.艾瑞克斯.西弗利斯的画像，送你了。”

　　林书翰拿着画像的手微微颤抖，西克的画风既写实又传神，画像中的小泽尔似活人一般的冲着林二笑。

　　林书翰用指腹轻抚过泽尔的脸颊，激动又心痛：“怎么就长成你这副熊样了？”

　　西克看他那副想笑又只能哭的表情，只觉自己这辈子都值了，继续刺激林二道：“我守着泽浣生产的，孩子第一眼看见的人是我。泽尔黏我比泽浣紧，现在不听我讲完故事就不睡觉。养育孩子真是件既累身又累心的事情，还是你有福啊，只生不养！”

　　林书翰真想上前给他一拳，可谁叫他还得指望西克给自己养孩子了，只能继续以怂服人道：“辛苦你了！”

　　西克见他服软如此更爽了，只觉曾经对这位情敌的怨恨都可一笔勾销，大方的摆摆手道：“答应你的后援物资我会尽快送来，留给你个人负责我们之间的联络。你有需要找他联系我，别客气。”

　　两人谈罢即刻分手，林书翰连夜赶回营地。

　　几天之后，泽浣收到久孤回复，才知道林书翰为何不让他去昆都，雪族人联合柔然残部离开冰原南下，这个逐渐壮大的部落绕着昆都占据了大部分北疆草场，并且接纳了很多离开神域的旧神，这些旧神自封神识以凡子身份向这个部落提供农牧、生产及战略支持，这样一来神卫营也拿他们没办法。不到两年时间，就已经包围昆都直逼帝国燕北。

　　再回西帕城堡的西克发出了第一批援助沙海物资。同时，也收到了来自伊斯坦布尔的最新消息，媞媞莉亚联合八位城邦主兵逼攸克辛海南域海岸，随时登陆进攻西帕高地。

　　从西而来的联合兵团不是第一次进攻西帕高地，在高地上曾持续过近百年的星月战争。和平不易，天眼族众并不想开战，尤其是得知西克单方面解除婚约之后更是愤怒。他们聚集在城堡之下，要求罢免西克的族长之位。

　　媞媞莉亚提出只要西克回到伊斯坦布尔继续承担王夫责任便可既往不咎，西克拒绝，更让族人愤怒聚众时言语也越发激烈，为解决这场逼宫，西克多次安抚均告无效，其族长地位岌岌可危。

　　这日泽尔因城堡外的吵闹焦躁不安，泽浣只能抱着泽尔走上位于二楼最大露台。西克担心底下族人对两人有过激举动，拦着他们道：“你们快回去。”

　　“换一位把族众利益放在首位的族长来，西克退位！”

　　底下人头攒动，关于西克退位的喊声不绝于耳，泽浣担忧却听见下方人潮里传来惊叹：“天呀，太可爱了！那头灰发就像天边的流云，真漂亮。”

　　西克与泽浣闻言目光交汇，泽浣旋即把泽尔交给西克。西克抱着泽尔走向露台外沿，微风吹拂着泽尔的灰发，阳光普照之下额间天眼缝隙隐隐可见。

　　“快看，孩子在做鬼脸！朝我吐舌头，太可爱了，快把我的心萌化了！”

　　“那对碧色眼眸真漂亮，我敢打赌，这是历任族长里面颜色最纯的碧色眼珠！”

　　西克将泽尔面对人群，说道：“泽尔.艾瑞克斯.西弗利斯！我的继承人，我族的希望！”

　　“希望！”

　　“为了下任族长，可以毁掉婚约！”

　　“为了泽尔，我们应战吧！”

　　“为了泽尔！”

　　西克双手抱着泽尔万分激动，万万没想到，这场快要把他逼下课的危机是靠孩子化解的。

　　如烟浩瀚的人群尽头，一斗篷裹身的男子眸光阴冷地盯着西克和他手中的孩子。“一群蠢货！”男子低语咒骂，转身走向街道，他的步伐一顿一滞，旋即消失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