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化神》日落阳关

237、终篇12

　　穆容青像是窥视到了莫娇娇心中所想，摸了摸头顶说道：“这样可以不用洗发，节约用水又不生虱子。与中原男子蓄发不一样，沙海男子不是秃子就是髡发。你在东京城呆得时间太久，都忘了吧！”

　　莫娇娇闻言一滞，是啊，她居然忘了沙海女子戴冠帽，男子裹头巾。而男子头巾之下不是毛发皆无便是剃发而髡，她居然真的忘了。

　　她支吾而语：“我在东京城呆的时间不长。”

　　“是吗？”穆容青脱去外袍，露出一副稍显羸弱的修长躯体，让莫娇娇更觉诧异，在她看来掌控沙海的穆容青应该魁梧彪悍。

　　穆容青继续说道：“漠北男子也不蓄发，看来在东京城那段短暂的逗留经历对公主你的影响挺大。”

　　莫娇娇闻言不敢接话，生怕他就漠北话题聊下去，再聊她就露馅了。穆容青端来壶酒走到床榻坐在她身边，给她倒了满满一大盅，说道：“近一年的舟车劳顿，辛苦你了。婚礼要等入夜才开始，今晚你别想睡觉。新酿的马奶酒，喝点解乏，养养精神。”

　　莫娇娇没料到这个穆容青如此体贴，她接过铜盅喝了一口，乳白色汤浓稠醇香，酸甜可口。是记忆中的味道，她咕噜几口就喝光了，穆容青见罢又给她满了盅说道：“跟柔然的马奶酒不一样吧，沙海的酿法会加入羊尾油和苹果。实际上跟攸克辛海酸奶的口味相似。”

　　莫娇娇边喝边道：“的确不同，草原马奶酒真是酒，喝多了会醉。我喜欢喝沙海的马奶酒！”

　　穆容青听罢不吝再次添满。

　　就在穆容青培养感情的时候，新房大门被人拍开，两人抬头一看是卫氏。穆容青不厌地朝门外瞟了眼，原来是卫氏族长带着卫氏族人把铁矛等侍卫堵在门外。穆容青挥退了冲进来的铁矛，独留卫氏对其说道：“婚礼还未开始，不用这么快过来讨喜钱。”

　　卫氏被他讽得脸红了下，指着莫娇娇说道：“她根本不是柔然的伊尔公主！”

　　鼹鼠听罢坐直身体，准备随时冲出去先杀一局。

　　莫娇娇难掩惊惧脱口而出：“你胡说！”

　　穆容青拉过她微颤的手，安抚似的拍了拍，对卫氏戏谑道：“她不是伊尔公主，又会是谁？”

　　卫氏道：“她是羯魔部的细作，她能出现在凤车里只能说明羯魔部与萧帝国勾结，借你迎娶柔然公主时意图谋乱。”

　　莫娇娇气得浑身颤抖，在这位母亲的嘴里她不过是羯魔部的细作，她的莫姓儿子还在这里就把事情扯到羯魔部身上。当真是想要一对儿女死在当场啊！莫娇娇至死都不会忘记，七岁那年的晚上，卫氏联合穆容氏夜袭羯魔部，多少羯魔男儿为了保护这个女人惨死刀下，而她却从容地走上了马车。莫娇娇抱着不满三岁的弟弟拉着她的袍裾，哭得声嘶力竭却只换来她一脚踢开。

　　莫娇娇的恐惧变为愤怒，她很想将手中的铜盅掷到卫氏脸上，再骂她一句如金子一样珍贵的黄沙如何养出了你这种毒妇！可她不能冲动，此刻她孤立无援不能被卫氏一句话暴露本相。

　　莫娇娇放下铜盅，走上前半跪在地掖起卫氏的袍裾奉在额头，哀哀而语：“尊贵的穆容大夫人，请饶恕我这个失去父母和国家的孤女吧。对于您的质疑我百口莫辩，难道要我把已经躺进坟墓里的父母挖出来证明我的身份吗？如果我能赶走萧帝国的铁骑，我会在生养我的漠北好好生活，而不会被萧帝国作为交易筹码送到你们面前。我这样的孤女除了将一颗心交给我的夫君以及我的孩子们还能干什么呢？请接纳我吧！穆容大夫人！”她说得凄惨可怜，却字字诛在卫氏心口，莫娇娇早就埋葬了抛弃她的母亲和放逐她的父亲。

　　她梨花带雨地望向穆容青又道：“长生天可以证明我的身份。”

　　这份我见犹怜没能打动卫氏，她冷冷睨视莫娇娇，道：“不用长生天来证明你，柔然王庭的侍女流落至此，她可以证明你是个冒牌货！”

　　莫娇娇闻言一滞，心想这个女人当真心狠：“如果她敢说假话，会不得好死的。”

　　“好了！”穆容青冷声打断两人，起身扶起莫娇娇对她道：“你记住，你才是穆容部的大夫人！”

　　“穆容青，你疯了吗？”卫氏呵斥。

　　穆容青驳斥：“今天是我大喜之日，你要敢搅局我就让你滚回卫氏老家！以你现今姿色还可以让卫老狗再送给另一个部族。”

　　“你敢，我是你父亲的正妻！”

　　“我父亲的正妻是我母亲，陪他躺在祖坟里的人。”穆容青冷声再道：“神婆说她是沙海遗珠，遗珠现世而帝国出。所以她是我穆容青的妻子，不是柔然公主！”说罢他搂起莫娇娇再度畅享在从她身体里漾出的菁纯龙气中，贪婪地侧头吸了吸莫娇娇的气息。

　　这番举动如同色令智昏，卫氏摇头道：“你要一个在东京城呆了二十年的老女人干什么，她的心早就不在沙海了！你为了娶柔然公主费心多年，如今受此愚弄还不自醒？”

　　穆容青感到怀中人的战栗，安慰得再度收紧臂弯道：“我只想喝马奶酒，不在乎装酒的容器是铜盅还是瓦罐。更何况放眼沙海，还能有谁比她更光彩夺人！”

　　“沙海的女人都死绝了？还是你眼瞎？”卫氏不死心地继续说道。

　　“哈哈哈！”穆容青耸耸肩，“沙海的女人？你指的是你的侄女？才多大点，十二岁而已，就迫不及待想送上我的床榻？告诉你，我不是那帮老东西，我不信奉娶妻当娶卫氏女这种狗屁传统。摩羯部不就是因娶了你而倒了大霉吗！”

　　他门外吼道：“来人啊，请卫氏回房，若再有人敢闯入我的新房，格杀勿论！”

　　卫氏被侍卫请了出去，穆容青安抚了莫娇娇一番后便穿上外袍出往神庙为婚礼做最后准备。

　　待穆容青走后，莫娇娇坐在床榻上抬脚踢踢床腿，鼹鼠跳到身边。莫娇娇问它道：“穆容青那句话什么意思？”

　　“哪句话？”鼹鼠不解。

　　莫娇娇：“什么叫想喝马奶酒不在乎装酒杯是铜盅还是瓦罐？我有什么吸引了他？”

　　关于龙气之事鼹鼠不知，它思索片刻道：“是只想娶个带有神谕的妻子，而不在乎你真实的身份？”

　　莫娇娇有些不信鼹鼠的说法，就像卫氏所说，沙海女子都死绝了非自己不可？！

　　正思忖着窗户被人撬开，莫娇娇一看是卫礼翻窗进来。她与这位表哥是娘胎里订下的婚约，如今他已娶妻生子。“娇妹妹！果真是你！”这位卫小枢名才是色令智昏，表妹离开沙海之前可是他的青梅竹马兼白月光，两人在儿时的情谊是千金不换。

　　他上前握着莫娇娇的手道：“娇妹妹，这些年你在外受苦了。”这份情谊与关切做不了假，莫娇娇没有说话，抬起泪眼，盈盈相望。这一望直戳卫礼心坎，他一把搂过莫娇娇欺身吻上她的脸颊道：“快二十年了，我无时无刻不在想你。我曾多次给你父亲写信表示愿意履行你我之间的婚约，可惜他都不予回复。”

　　她的父亲当然不予回复，夺妻之辱，屠族之恨，他不会让留有卫氏血的儿子接任族长，当然不能让莫娇娇回到沙海帮助其弟。

　　卫礼继续说道：“穆容青不是个长情之人，你跟我走吧。我带你回卫氏，让我护你一生。”

　　莫娇娇还是不置一语，卫礼吻着她的鼻尖她的额头，继续道：“娇妹妹，我的娇妹妹。你是我的新娘，遗珠当落在我们卫氏部。娇妹妹，你说你在外十多二十年都在干什么呀？！”

　　莫娇娇冷笑，神婆谶语谓她是沙海遗珠，才是卫礼敢来偷人的动力。眼看他的吻就要落在自己唇上，莫娇娇倾身躲避。卫礼难以自控双手胡乱摩挲她的衣袍。趁其不备，莫娇娇拔下固定冠帽的长钗，精准快速地插进他的后脖颈。用身体为诱饵的暗杀她做过多次，很是熟练。速度之快，吓得鼹鼠捂住小嘴。

　　“啊！”卫礼惨叫一声四肢抽搐。莫娇娇就势耳语他道：“拜你们所赐，我这些年在外都在干这些事！”

　　伤口很小没能要他的命却让他从此只能瘫躺在床，房门被人推开，莫娇娇向来人哭诉这个男人非礼轻薄。她冠帽掉落，头巾凌乱，唇上胭色糊到脸颊，再配合滚动的泪珠以及惊吓到不能言语的神态，叫每一个来人都恨不能上前踹卫礼一脚。

　　卫礼想跑可他惊恐地发现脖颈之下已然无法动弹，只觉头颅之下的身躯似消失了般没有任何感觉，他转动眼珠瞪视莫娇娇吼道：“莫娇娇，老子不杀了你不姓卫。我会带着族人踏平贺兰山！踩碎你们莫氏先人的头盖骨！”

　　穆容青闻讯赶来时，新房早已是一片狼藉，卫氏族长拎着长剑追砍莫娇娇。莫娇娇见穆容青来了，很是敏捷地跳到他怀里抽噎哭泣，指着躺在婚床上的卫礼用突厥语诉说刚才的经过。卫氏族长铁了心要杀莫娇娇，不顾穆容青安危挥剑刺来！

　　“啊！”莫娇娇将头埋进穆容青臂弯，抖如筛糠。

　　哐当一声，铁矛出刀打掉长剑，以身阻挡卫氏族长，饶是如此老族长还是扼住莫娇娇脖颈，咬牙嚼齿要置她于死地。穆容青怒不可遏就势抽出铁矛腰间匕首刺进老族长腹部，老族长应声倒地，血浸透衣袍蜿蜒而出。

　　铁矛见状指着围拢在新房内外的卫氏部众对手下说道：“都给我杀了！”

　　仍旧趴在婚床上的卫礼亲眼看见一众族人相继倒下，而莫娇娇则被穆容青拥着离开。“穆容青，她是莫娇娇！当年血洗羯魔部的事也有你们穆容的份，不能让她回贺兰山，把她杀了！”

　　莫赫也，也就是莫娇娇的弟弟站在楼下听完了位于二楼婚房里的整场闹剧，旋即他带着族人退出城寨想要离开穆容部却发现通道封锁。当即，他命人换下摩羯部外袍，以普通沙民的装扮头巾裹面躲进了个紧靠城门的小酒馆。

　　再说带着赎金的林二跟着使团长进入穆容部，两人一直向北远离喧哗热闹的城寨所行之处皆为荒芜。贫瘠草地上，矗立着无数根木桩，木桩上挂着背负枷锁绑成十字型的人，男女老少皆有。他们被剥去外衣，裸露的躯体上满是伤口且被涂满糖水，成群苍蝇舔舐粘着糖水的血肉。烈日高温下，犹如干尸一般没有生气，恶臭如浪，股股袭来直叫林二胃液翻涌。

　　这些都是等待亲朋缴纳赎金才能释放的人，有行商客、僧侣、逃兵、小偷悍匪奸犯、来路不明的沙民或者仅仅是枢铭们看不顺眼的族人。

　　木桩尽头是一片低矮的木砖房，人还未走近就能听见惨叫声此起彼伏。林二听的心惊肉跳，不由加快了步伐。好在他来得及时，也好在侦察营出身的胡奴归能胡诌，一行人没挨几鞭还都好手好脚。

　　有使团长担保又缴纳了笔高昂赎金之后，林二领人离开。一路上，胡奴归都在吐槽沙海行商环境太差，每遇部落城郡比之雁过拔毛还可怕。胡奴归总结：“我不建议开通西行商道，除非帝国设置都护府保障我国商旅安全，可若是这样募军压力大，军费开支还得增加，那帮大臣又得闹！”

　　林书翰叹了口气：“如若没有西行商道，帝国财力仰仗东南，就没法军改。西行一路我都将所遇所见回馈京畿，待内阁评估吧。此行终点是伊斯坦布尔，若东西两端共同维护西行商道，就能再现丝绸之路。”提及伊斯坦布尔，林二再度呜呜，送走泽浣快两年了，不知他过的开不开心。

　　在攸克辛海沙滩逗泽尔玩贝壳的泽浣打了个喷嚏，不远处，支着画架的西克正专心描摹大小泽。

　　岁月静好，林二的帽子越发华丽。

　　胡奴归摩挲下巴道：“我们有多久没收到从京城返回的信鸽了？你怎么回馈京畿的？”

　　经他这么一讲，林书翰才反应过来他们已经快一个月未看见从京畿而来的信鸽，再结合章戒泄密一事，他敢肯定京畿出了状况。他决定先解决穆容部的事之后再让鼹鼠直接联系京畿修士问个清楚。

　　因婚房突发事件，穆容青为清缴卫氏部关闭了出城通道。林二等人无处可去也挤进了小酒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