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化神》日落阳关

231、终篇6

　　卢青拿着为萧皇草拟的诏书走出御书房却不敢送交门下省，他是想借着萧皇这个风口飞一把带卢家翻盘，可前提是萧皇不能翻车啊！他站在宫廊上愣了好半晌才趁交差的空档跑去监察司，把刚值完夜班正准备回家的杜皖堵在大门口。

　　杜皖见他手里的公文袋很是诧异，萧皇要交办给监察司做事情一般近前口授从来不会让内侍传旨。卢青拥着人想要进入监察司详谈，却被杜皖拦下问及缘由。

　　卢青着急附其耳欲低语遭杜皖避嫌挡开，听见杜皖出言呵斥：“何事鬼祟？”

　　卢青顾不上许多，不顾矫旨之嫌，道：“有密旨！你听是不听？！”

　　此刻的卢青只觉手中的诏书滚滚烫手，处于风暴边缘的他唯唯诺诺毫无气场。就算杜皖将他领进办公室也并未将他当回事，待将门关上后脱口道：“说罢！”

　　卢青揣着诏书将今日在太极殿发生之事和盘托出。杜皖听罢，酸讽道：“陛下是想借机抬人，恭喜你，卢公公。”说实话，卢青的恶名与当初的黄博安一样冠绝京畿，加上把萧彦北交办的事搞得乱七八糟，杜皖对他并无好感。

　　卢青急道：“可这纸诏书不能传出去。有损陛下清誉！只有一个办法，让黄家罪有应得！你带着监察司的人去查他们，掘地三尺也要把他们查出问题。”

　　杜皖听懂他的话意，可他不想制造冤假错案。

　　卢青见他不予理会，又道：“这个世上有谁经得住查？”

　　杜皖抬脚走人，边走边道：“监察司监察百官，监护国安。不是供权臣把玩的工具，况且你还不是权臣。陛下让你传旨你便传旨，不要坏了陛下的事情，陛下既然下旨当然自有安排。”

　　卢青拦下他说道：“陛下能有什么安排，你是陛下提拔上位的人。你不能不为君分忧。凤阁舍人世袭罔替，数代经营在朝中关系根深蒂固，岂是一句话就能罢免的？！陛下根基尚浅，不能因为一纸诏书被外臣抓到把柄！”

　　杜皖冷哼一声：“陛下既然要下诏书，就要承担后果。到底睡了二十多年，让那帮外臣泼点冷水就当醒觉好了！”说完，丢下卢青走人。

　　卢青除了咒骂几句别无办法！他揣着诏书出了监察司，坐上马车，还是不敢去往门下省递交诏书，这个萧皇屁股还未坐稳就乱点火，这把火该如何灭啊！

　　正思忖着，马车经过大理寺，卢青下意识地一瞟就看见寺丞纪函大咧咧地走出大门。马车窗帘翻卷，卢青与纪函两人目光交汇的一瞬，擦出的花火点燃同频气场，同属于寻找上位机会的佞臣气场。

　　纪函走上了卢青的马车，卢青将还未移交给门下省的诏书递给他。纪函打开一看，了然一笑：“难怪卢公公有兴致闲逛大街啊！”

　　卢青心想可不就是只敢在街上闲逛吗，纪函又道：“平安县也不知触了什么霉运，前段时间才出了法师骗钱，山匪拐人的大案。法师跑得无影无踪，被拐的妇人孩子到现在还未解救出来。”

　　卢青一听知道纪函在想办法了，顺着其话说道：“都一个月了，还没追查出下落？”

　　纪函：“可不是，那帮山匪像是洞悉先机一般，总能躲避我们的搜捕。不过，也让我逮了几个喽啰。果不其然，县中有山匪内应，暗中给他们传消息。但凡我们逮人，就有人提前通报。”

　　卢青心跳快了半拍：“啊！那与山匪暗通款曲的人真该罪诛九族！”

　　纪函再度卖弄自己身为京畿神通的本事：“知道平安县令怎么看黄家不爽吗？”

　　“为什么？”卢青有些激动，音调都不自觉拔高了两度。

　　纪函睨了他一眼，笑道：“说起来黄家还能跟你攀上亲戚。”

　　卢青在纪函戏谑的目光中，想起舅舅黄博安死后，黄府分家，旁系欺负嫡系女眷得了大半家产。平安县一脉黄家这脉旁系分得最多。这要是在几年前，平安县的黄家支脉人才饶是贫瘠，微末之流，连黄府正堂都拜不进。

　　卢青嗤笑道：“我的亲戚都在斩立决名单上被红笔勾了，哪里还有什么狗屁亲戚？！”

　　纪函继续说道：“可平安县的黄家还习惯享受黄门余威，听说还敢对县令呼来喝去。去年礼部学政要统派夫子，京畿各大宗族都接纳公派教书先生，唯独平安县黄家不肯。”

　　“为什么？”卢青不解。

　　纪函说道：“没钱又想冲门面呗！礼部外派先生的教资由各大氏族负责，这种摊派的费用还不低。黄家又想维系宗族排面坚持开办祠堂书院，又不想多开销。”

　　卢青了然，难怪平安县令要上书撤销黄夫子的教学资格。

　　纪函道：“治下有这么个拎不清的宗族，平安县令头痛得很。加上山匪案迟迟未破，这位县令今年的业绩也是难看。要是案子办得不好，估计他明年还得降级。”

　　“那…山匪案能破吗？需要外援吗？”卢青道。

　　纪函：“你手上还有人？”

　　卢青哼笑几声：“一些混迹欢场的朋友，那些被拐的妇人孩子跑不出京畿道，估计是卖给勾栏老鸨了。”

　　纪函：“这到不必，查到现在已经摸到那些人的下落了。而且，与山匪互通款曲的贼人也查清了！”说罢纪函余光瞟向那纸诏书，又从自己怀里摸出张公函说道：“陛下慧眼如炬，单从县衙呈报上的寥寥数语就能洞察秋毫，甄别善奸。我正要去往平安县协查通匪案，有山匪口供，不愁无法惩奸除恶。”

　　至此，卢青长舒一口气，这把火终于灭了，配合通匪案自己刚拟的诏书还得改改。

　　翌日，平安县衙上午在清剿山匪后配合大理寺抓获通匪黄家一干人等。下午便收到了来自萧皇的诏书，诏书措辞严谨，以孝道品行入手引申至纵容恶小能养大奸。最后以萧皇的口吻说道：严刑峻法虽有背朕慈悲之心却能保护善小良弱，天地当体恤朕心。

　　平安县令跪听宣旨，不但山匪案告破还连消带打拔掉了黄家这颗眼中钉，直接痛哭流涕，跪呼：“陛下圣明。恶小养大奸，一针见血！黄家上下都是通匪之寇，剧毒之虫。唯诛之而快哉！快民心之哉，快天地之哉！”

　　至此，黄家上下是否通匪已经不重要了，大理寺卿退休在即，诛杀黄家也是纪函给萧皇表忠心。

　　谏院联合凤阁中书，原本的计划是平安县衙收到皇令之后一定会申请刑法复议，介时刑部会在朝会上奏此事，等外臣看到萧皇判决何其荒唐时再向萧皇发难，迫使萧皇认清现实，安分守己。可谁也没想到等来的是平安县，上至县令下至百姓联名《谢恩书》。这平安县令在纪函的点拨下也会来事，一通神吹直接把萧皇捧上了天。

　　而一帮大臣在太极殿上早已被这波操作惊出身冷汗，太平县黄家是黄门支脉，萧皇以这种方式再度清缴百年黄门。【天子坐明堂，不分黄与皇。】这句在京畿流传了几十年的童谣代表着一个姓氏的传奇。而如今，一纸《谢恩书》彻底抹去了黄家印记，再瑰丽的传奇在皇权面前也是浮如云烟。

　　而眼前这位睡了二十多年的萧皇，醒来第一件事就拿黄家作鸡，杀给他们这帮猴看。真可谓困龙也有上天时。

　　至此，中书令凤阁舍人退出帝国政坛。萧皇调整宦官机构，废除太监不识字的旧制，礼监司的职权除掌宫廷礼仪之外，增添掌印、秉笔之权。卢青想不到自己会以太监的身份进入内阁，触碰到了他曾经不敢妄想的企图。而纪函当然也如愿以偿地坐上了大理寺卿的位置。

　　监察司

　　自从江南回归京城之后，舒朗就异常忙碌。太后陵墓被盗，陪葬神器青玉阮下落不明，殉葬的内侍官也被邪修炼化。而他带领十二门查勘之后竟然是毫无头绪，因为涉及太后，他整理好调查资料进宫向萧皇陈情。

　　他人才走到书房门外就看见卢青，卢青见是他倒是颇为大方的上前寒暄。仿佛当初想把小朗怀玩死在郊外林地的人不是他一样。两人过礼之后，舒朗走进书房。他谨记师兄教诲做好本分，配合神卫营清剿帝国邪修。所以，虽知道萧皇是个借躯换魂的冒牌货也没半点不敬，这个天下谁主对于修士群体来讲不重要。

　　卢青将人领到内殿就退了出去，没有离开而是站在夹阁里通过屏风观察情况。

　　当舒朗跪伏行礼之后，萧皇才看清了这位新任十二门掌司的面容，当即吓得手抖了下。舒朗在云梦泽湖底结出的躯体，就是风云舒的模样，风云舒是风如怒的孪生胞妹，这幅模样当然也属于风如怒。于是乎，此刻萧皇看见了曾经的自己，惊骇不已。

　　萧皇咳嗽两声掩饰自己的失态，眼前之人是萧钰的师弟更是云梦泽的人。也是萧皇想要撤换的监察司门人，摆在面前的报告卷宗已经看完。准备好的责难却惊骇在舒朗的样貌中一句也说不出来。

　　反倒是舒朗率先开口道：“卑职无能无法判定盗陵之人的身份。太后陵宫陪葬宝物皆在，唯独缺少青玉阮。青玉阮乃神域神器，曾属于南召风氏，但以卑职所见如今南召风氏之中无人有能力驱动神器。卑职已经向燕北神卫营发出协查通报，其门人会留意神器动向。太后陵宫所布守灵兽均有被操控过的迹象，卑职怀疑是巫士所为，卑职想去趟南召调查此事。”

　　萧皇：“你为何怀疑是巫士所为？”

　　舒朗：“因为在百年前，巫士曾经营三界黑市。”

　　萧皇笑了笑曾经那条由妖界经过九州再到雪域的走私线，沿线各界都有份，可不单单只关系到巫士：“那都是百年前的老黄历了。”

　　舒朗：“如今神人下界，我们也不能不提防。”

　　萧皇知道巫灵躲在千秋殿炼化残魂哪来功夫去偷青玉阮，遂道：“你还是留守京畿吧。青玉阮是绝世神器不假，可黑市也没猖狂到倒卖如此神器的地步。神域司音门仙者何在，让神卫营从能驾驭神曲的司音门人入手协查即可。”

　　“是！”舒朗颔首答道。

　　萧皇走下殿阶，一步步走向舒朗，心里猛然想起太后曾托辞云游离开过皇宫。回宫不久兵部就多了份殷茫野的将军晋升令，而这个舒朗刚好是殷茫野帐下督军。前情千丝婉转，让萧皇一时理不出个头绪。

　　萧皇想要查看下舒朗的灵枢可无奈没有修为，只能依托手印阵法。然而面前的是二级修士，他可不敢贸然出手，旋即说道：“时候不早了，舒修士留下来吃顿饭吧。”

　　舒朗蹙眉，心里挂念青玉阮加之离开殷茫野之后影响到了内分泌让他有些毛躁，想也没多想开口便道：“不了，陛下，卑职晚上还有安排，不便在宫中吃饭。”

　　站在夹殿里的卢青听罢不由得盯紧了萧皇，观察他接下来的态度，看见萧皇并没有生气反而很是体贴地将报告卷宗交给了舒朗。舒朗接过之后，转身便要退出殿阁。

　　“舒修士，让朕送你一程。”

　　这样的态度让跟在其身后的卢青不由得多看了舒朗几眼，发觉他比之一年前的确水润了许多，两颊透红，眸中含春。

　　萧皇只是找机会窥魂，引着舒朗走向被监控阵覆盖的内宫道，却发现监控阵并未发出警报。萧皇诧异地问道：“舒修士之前来过皇宫？”

　　“未曾来过。”

　　萧皇：“那挺奇怪，为何监控阵未识别到你的灵识？”

　　舒朗对这位萧皇全然不设防备，答道：“那是因为我只要一离开师门就会自封灵识，与凡夫无异。”

　　萧皇听罢停下脚步，心里涌出一丝莫名的担忧：“那让你追查邪修岂非很危险？！要不换岗吧。”

　　“无妨，我自有对付邪修的办法。”舒朗心想自己身后的两根被萧钰灌满灵力的甩棍可不是吃素的。当意识到自己连说了几次我之后，舒朗急忙躬身道：“请陛下原谅卑职无状。”

　　萧皇呵呵笑道：“无妨，除了在外朝，我也不会自称朕呢。你我同为修门中人无需介意这些世俗礼节，私底下随意些就好。话说回来，你的修为被封，而我的修为被化散，我们还真算是同病相怜。”

　　舒朗在萧皇春风化雨般的笑容里身心放松，也跟着笑了起来。这一笑让他暂时抛下因离开殷茫野而产生的烦闷。两人不知不觉走到了千秋殿外，在感知到一股熟悉的巫灵之气后，舒朗停下脚步。

　　同样察觉到异样的萧皇也跟着停下了脚步，掩饰一瞬不快，听见舒朗问道：“这是什么地方？”
　　萧皇道：“这是千秋殿，是太后居住的宫殿。”

　　舒朗：“刚才我察觉到一股巫灵之气，能否进去查看一下？”

　　萧皇没有理由反对，遂带着舒朗进入千秋殿。宫阁殿阶之间并无异常，舒朗也未再感知到巫灵气息。高阶之上是凤仪殿，也是风太后居住了八十多年的寝宫，仙人虽逝余威尚存，舒朗也不敢随意闯入。遂离开了皇宫。

　　待舒朗走后，萧皇面色阴沉回到千秋殿，站在空旷的凤仪殿内，他冷声道：“你居然敢跑出来？！”

　　人身蛇尾的浮雕再次显现，巫灵道：“我炼化残魂很费精力，走出房间透透气而已嘛。阿怒，别生气，你知道你领进来的人是谁吗？”

　　“说！”

　　“是风云舒啊！你的胞妹，你还记得她吗？”

　　平地惊雷，原本萧皇以为舒朗只是无妄仙境的幸存者。巫灵继续说道：“那副躯体不知从何处而来，躯体禁锢着不止她一个魂魄，还有你的风氏妹妹们。”

　　“怎么可能？”这个消息太过冲击，萧皇只觉胸口闷痛，气息不畅。

　　巫灵悠悠然地道：“或许，这就是天意吧。”

　　萧皇恍然大悟：“难怪他离开云梦泽就没了修为，原是魂躯不符，我该怎么做才能帮他。”

　　巫灵：“顺其自然吧！”